1854年,曾国藩在决计会战湘潭时,太平天国的声势已颇盛,以南京为中心,武汉、镇江、扬州等重镇,都掌握在太平军的手里,清朝政府在这一地区内几乎没有任何力量组织反抗了,而东征太平军的曾国藩也接连失利。决战湘潭对于交战双方来说,都攸关大局。曾国藩认为:“湘潭与靖港之贼互为首尾,倘不及早扑灭,不独省城孤注难以图存,衡、永、郴、桂及两粤匪党,闻风响应,东南大局不堪设想。”确实,太平军若能取得湘潭之战的胜利,便能攻取长沙,控制湖南,从而在湖南和两广农民起义军的响应下,迅速南下,控制两广、闽浙等地,占有半壁江山。太平天国政权只有在真正实现了划江而治的条件下,才具备发动北伐的可靠基地,夺取全国政权才有可能。对湘军来说,湖南是湘军的老巢,占有湖南便意味着湘军的兵饷来源有保证;一旦失去湖南,犹如鱼离开水一样,就会因干枯而消亡。
曾国藩认识到了湘潭战场的重要性,急派悍将塔齐布率军开赴湘潭,又调水师总统褚汝航协助陆师摆开了与太平天国生死搏斗的架势。这样,在湘潭战场上,湘军的兵力占了优势,加上太平军主帅林绍璋本人忠厚有余,但“无大本领”,指挥不当,致使战线过长,兵力分散,使太平军完全陷于被动挨打的局面。
湘潭之战,太平军遭到前所未有的惨败,清廷特别强调这一胜利的影响:“自粤逆称乱以来,未受大创,湘潭一役,始经兵勇痛加剿洗,人人有杀贼志矣。”
湘潭之战的胜利,改变了对曾国藩黑云压境的形势。曾国藩募勇成军的作法,也得到了咸丰帝的支持。湘潭全胜、靖港大败,由骆秉章、鲍起豹(湖南提督)和曾国藩会奏经过,请奖励立功将士,而曾国藩则单上一折,痛陈自己的失误,奏折的最后,他沉痛万分、深切自疚地说:“臣整军东下,本思疾驱出境,乃该逆(太平军的林绍彰)大举南犯,臣师屡挫,鄂省危急,不能速援,江面贼氛,不能迅扫,大负圣主盼望殷切之意,请将臣交部从重治罪。”对于曾国藩的自罪自责的一片赤城,咸丰帝并未理解,甩手便是一巴掌,使曾国藩好不伤心。咸丰帝朱批道:“此奏太不明白!岂已昏耶?汝罪固大,总须听朕处分。岂有自定一责问之罪?殊觉可笑!想汝是时心操如悬旌,漫无定见也。”真是嬉笑怒骂,无所不至!曾国藩于是被革去了礼部侍郎之职,“责成其戴罪剿贼”。
随后,咸丰皇帝又以株守长沙不主动迎战之罪名,将湖南提督鲍起豹革职,任命云南腾越镇总兵常存为提督,在其未到任前,由塔齐布暂署。两个月后,骆秉承参奏常存在长沙守城时,畏葸逃避,改授塔齐布为湖南提督。至此,湘军在与湖南大吏的长期争斗中取得了重大胜利,从此,在湖南便站稳了脚根。
在这种艰难的境遇下,曾国藩回到长沙以后,咬牙立志徐图自强,他认真总结了岳州、靖港二次战争的惨痛经验教训,努力克服自己的弱点,为湘军日后出外作战积累了经验。在曾国藩看来,湘军各营在几次战斗中暴露出来的种种弱点,其政治原因是功罪不分,赏罚不明;其组织原因是良莠不分,勇懦不一。因此,他对湘军进行了整编。据查,湘军岳州大败,敢于同太平军进行抵抗的,只有彭玉麟一营;湘潭之战,浴血奋战的只有塔齐布两营、杨载福两营。曾国藩根据兵贵精而不贵多的原则,依据勇于战斗的条件,决定士兵的去留。他从明赏罚、严军纪做起,凡溃散之营便不再收集,营哨兵勇一律裁去不用。经过这番整顿和裁撤,留下的仅有水陆两部五千人。其弟曾国葆也在被裁之列,这对曾国葆的打击很大,多少年后还一直深居简出,拒见宾客。同时,决定将王鑫留在湖南。命罗泽南跟随其出征。令塔齐布、罗泽南、彭玉麟、杨载福增募新勇,使湘军人数又扩至一万余人。在衡州、湘潭修造船支,与此同时,除湘军本身的扩充以外,将胡林翼的黔勇增募至二千,征调了登州镇总兵陈辉龙所率的船队,和广西候补道员李孟群统率的船队,共汁一千余人。
经过长沙整军以后,湘军能战能守,这与曾国藩努力改正自己的弱点有着极为密切的联系。曾国藩在以后的家信中,提及此事时写到:“然困心横虑,正是磨炼英雄玉汝于成,李申大尝谓余怄气从不说出,一味忍耐,徐图自强,因引谚曰‘好汉打脱牙和血吞’。此二语是余生平咬牙立志之诀,……岳州之败,靖港之败……盖打脱牙之时多矣,无一次不和血吞之。……惟有一字不说,咬定牙根,徐图自强而矣。”
立世大智慧
曾国藩在军队,每天必写日记,读书数页,下围棋一局,终身如此。一般人认为,这难道不是区区小节,无关大体么?可是,他们不知道克制有节,行之有恒,实为人生品格第一大事。善于观察别人者,从这里就可看到一个人修道的功力。
成就大事,须宏阔、细微兼有
成大事者,目光远大与考虑细密二者缺一不可。
——曾国藩
曾国藩善于体察人情世故,他认为人常有两种积习:或者好高骛远,眼高手低,这种人大事做不成,小事不愿做。他形象地称这种人其实是瞽者,即看不到方向的人。还有一种人整日陷于琐事中,只见树木不见森林,缺乏远见卓识。在此基础上,他提出“成大事者,目光远大与考虑细密二者缺一不可”的处世韬略。没有远大的目标,就会迷失方向,但必须按目标一步一步走下去,方有成功的可能。
曾国藩在给他弟弟的信中曾说:“古代能办成大事的人有二条,目光远大和考虑细密二者缺一不可。弟在考虑细密方面,精力比我强。军队中的器械,稍微精良的,应该另立一册,亲自登记,交待给一个可靠的人。古人用铠甲武装的鲜明作用,具有威震敌人显示威风的重要性,常可取胜。刘峙衡对于火器经常维修保养,对刀矛就全不讲究。我曾经派褚景明去河南采购白蜡杆子,又置办腰刀,分别赏给各将领和头目,他们很是喜爱和重视。弟一定留心这件事,这也是综合治理的一项内容。至于规模宜大,弟也是讲求要达到的。但讲究阔大的人最容易混入散漫的一路,遇事颟顸,毫无条理,就是再大,那又有什么可宝贵的?等级不乱,可以长久,器量宏大,就没有流弊的了。”
就军事来说,军事计划最好是规模远大;整理军营内务最好是综理细密。不但要从“大处着眼”,还必须从“小处下手”。他曾经说治军应当“认真对待小事”,意义就在这里。他还说:“治军必须脚踏实地,注意小事,才可以每日有功。”
在给吴竹如的信中,曾国藩也说:“近年在军队里的经验多了,更知道天下的事应当从大处着眼,小处下手。陆氏强调说:‘首先立下大志向的人’,如果不辅之以朱子所说的‘铢积寸累’的功夫,那么,下梢就会完全没有把握。所以,曾国藩治军,摒去一切高深神奇的说教,专在粗浅纤悉处下功夫。虽然遵守这一条不会取得大的功效,但从自己钝拙考虑,那么,还像遵守约法那样去做。”
曾国藩在军事调度方面,常从大处着眼。他对于军事计划,虽然讲究规模远大,但仍然以稳妥可行为主,不致于流入散漫的那一路货色。如他在给左宗棠的回信中说:“我们凡是进行军事调度,都要考虑我们的力量够不够,同时,也要考虑我们的智慧够不够。”
在给李元度的回信中说:“对于大的调度,在危急的情况下,特别要注意保住全军的士气为主。孤军无援,粮食和物资都供应不上,奔波疲惫,都会造成散乱,这是必然导致失败的道理。”
正因为曾国藩“规模远大”,他率先设立水师,并坚守长江中游,与太平军打阵地战,寸土不让,寸土必争。也正因为如此,他敢于拒圣旨,不派鲍超入援京师,因为鲍军一撤,对太平军的多年持久战可能流于失败。这些都是大的方面。从综理密微而言,曾国藩做得更多,幕僚们赞叹他细微,任何小事都瞒不过他。
成就大事,须宏阔与细微兼有,也即要有远大规划,又要从具体事做起,这一点对毛泽东影响颇大。
在《讲堂录》中有这样的话:“夫善,积而成者也。是故万里之程,一步所积;千尺之帛,一丝所积。差一步,不能谓之万里;差一丝,不能谓之千尺。朱子学问,铢积寸累而得之,苟为不蓄,则终不得矣。”这段话,便出自曾国藩《杂著?笔记二十七则》中《克勤小物》条。原文是:“古之成大业者,多自克勤小物而来。百丈之楼,基于平地;千丈之帛,一尺一寸之所积也;万石之钟,一铢一两之所累也。……陶侃综理密微,虽竹头木屑皆储为有用之物。朱子谓为学须铢积寸累,为政者亦未有不由铢积寸累而克底于成者也。”
从《讲堂录》中,又可以看到曾国藩著述对青年毛泽东的强烈影响,这又集中体现在曾国藩的务实学风和思想修养方面,足以引起毛泽东的追慕和效法。例如,《讲堂录》有“涤生日记,言士要转移世风,当重两义:曰厚曰实,厚者勿忌人;实者不说大话,不好虚名,不行架空之事,不谈过高之理”。接着便又记有:“真精神实意做事,真心求学。”这后面的“真精神”很可能就是毛泽东对曾国藩“厚实”两义的概括,并且,是足可效法的务实精神。这种务实精神,也是随后毛泽东踏着人生实际说话,和五四时期接受胡适研究具体问题的主张而试图成立“问题研究会”的思想基础。
立世大智慧
成就大事,须宏阔与细微兼有,也即要有远大规划,又要从具体事做起,常从大处着眼。虽然讲究规模远大,但仍然以稳妥可行为主,不致于流入散漫的那一路货色。
刚柔明强,老墨并用
“倔强”二字,却不可少,功业文章,皆须此二字贯注其中,皆从“倔强”二字做出。
——曾国藩
曾国藩一再强调“强”字自“明”出。在智慧处求强,在自修处求强,这样才能使人坚挺地挺进。他始终主张持之以恒,绝不灰心泄气,绝不矫揉造作,一如既往。然而,在功名渐盛、地位渐高的时候,则其势不同,就需要持盈保泰,恬退谦谨了。他虽说“亦渐老于事,锋芒钝矣”,实则故乐谦德,“喜闻迂直之言”,而以贞固自守。
“悔”、“硬”二字诀,是曾国藩立身处世思想之化境。照一般的解释,总认为曾国藩悔悟其往日强矫之非,而毋认柔道行之了。其实是他“可屈可伸,可行可藏”和“取人为善,与人为善”的对立一致之合。悔是“悟”的意思,“明”的意思,觉悟出真道的微妙处,知“自己全无本领”,正见得自己“本领甚大”。“能立”、“能达”、“不怨不尤”,方刚柔体用之极致。曾国藩还说:他兄弟不明白悔字的奥妙,而趋于消极,乃用一硬字诀的“挺”字来救济。梁启超先生所谓:“贞之以恒,帅之以诚,勇猛精进,艰苦卓绝”;龙林荪先生所谓:“虽极人世艰苦之境,而曾不少易其心,虽遇千挫百折之阻,亦不足以夺其志”,都见出一个硬字来。故曾国藩晚年,仍谓:“‘倔强’二字,却不可少,功业文章,皆须此二字贯注其中,皆从‘倔强’二字做出。”又说,他兄弟皆禀母德居多,好处是天性“倔强”。他虽衰老,“亦常有勃不可遏之候”。这正是以挺(强硬)为体,以柔(谦悔)为用,合禹墨老庄为一途,以成中庸之道。一般人都不明白这种道理,所以,对于曾国藩的思想常有不甚正确的推论。如《水窗春呓》说:
文正一生凡三变:书宇初学柳诚悬,中年学黄山谷,晚年学李北海。愈饶妩媚。其学问初为翰林词赋,既与唐镜海太常游,究心先儒语录,后又为六书之学,博览乾嘉朝训诂诸书,而不以来人注经为然。在京宦时,以程宋为依归,至出而办理团练军务,又变而为申韩,尝自称欲著挺经,言其刚也。
咸丰七年在江西军中丁外艰,闻讣奏报后,而奔丧回籍,朝议颇不谓然,左恪靖在骆文忠幕中,肆以诋毁,一时哗然和之,文正亦内疚于心,得不寐之疾。曹镜初诊之,言吱黄可医身病,黄老可医心病,盖欲以黄老讽之也。……此次出山后,一以柔道行之,以至成此巨功,毫无沾沾自喜之色。尝戏谓予曰:“他日有为吾作墓志者,铭文吾已撰:‘不信书,信运气,公之言,告万世’诸语。故挽联中有‘将汗马勋名,问牛相业,都看作秕糠尘垢”云云,道出此老心事。盖文正曾说:“吾学以禹墨为体,庄老为用。”可知其所趋向矣。
后世人凭着这一说,却断定曾国藩的居世思想可能有不止三次的转变。平心而论,他的思想,始终没有转变,所谓“三变”者,乃其写字、治学、立身、处世因时世而措之宜,所谓“执西用中”而已。他的思想中心总不离乎孔子的“中庸”之道,“经世”之学,所以,能合道文而为一,尽博深之能事,刚柔明强,老墨并用,综为大成之礼学,兼具圣王之事业,这种伟大的成就,岂是偶然的!倘使不明他的思想体系,则枝节浮蔓之论,哪能够“道出此老心事”呢?
曾国藩在进攻太平军时,曾亲自率领在衡州组建的水师东征,想一举消灭太平军。不料,因刚训练出来的湘军水师作战不力,在岳州、平江、湘潭等地,接连打了几次败仗。后来,还带领在长沙的水师五个营晚上偷袭靖港,亦吃了败仗,几乎全军覆灭。
以往,曾国藩曾多次讥笑清廷绿营兵不能打仗,如今看到自己组建的湘军屡战屡败,感到”无脸见江东,一气之下,在船上滚入江中,想一死了之”。幸身边的人发觉,才把他打捞上来,护送回长沙大营。
在长沙,曾国藩灰心丧气,几天不吃不喝,弄得满城风雨。无论官场还是社会上,有冷言冷语、幸灾乐祸的,有向上告状、请求弹劾曾国藩的,还有认为湘军不能作战,主张解散另建的。曾国藩听到这种种舆论,坐立不安,既有几分不服气,又有几分羞愧。
正在心灰意冷之时,曾国藩接到了父亲曾麟书的手谕,训导他“公而忘私,国而忘家,国事维艰,只能进不能退”。在其父的勉励下,曾国藩提高了勇气,他命幕僚向朝廷写奏折,禀报在籍率湘军与太平军作战的情况。其幕僚对岳州、湘潭几战,如实地写成“屡战屡败”。曾国藩阅得此禀报,似乎说自己太无能了,便接过笔去,改为“屡败屡战”。一字之改,被动变主动,消极转为积极,“败不馁”之气魄跃然纸上。皇上看了,对曾国藩虽未获胜,但仍表示满意,督令再战。
据说,曾国藩与太平军决一死战,在向湖北进发时,还立下誓言,嘱弟在家代为准备棺材,不获全胜,誓不生还。后来,曾国藩在湖北武昌、汉阳连续打了几战,都获胜利。其幕僚便将他家备好棺材,决一死战的情况,写入了奏折,曾国藩看了,又将“备棺在家”改成了“带棺出征”,更表其决心。
咸丰皇帝看了这一奏折,对曾国藩忠君的决心倍加赞赏,原赏给二品顶戴,令其署理湖北巡抚,后又收回,改赏给兵部侍郎衔,并催令迅速东下,进剿太平军。
曾国藩以“明强”之法,用以修炼自己,因此,他遇到困难时多半都能挺性十足。而在湘军营中,他也以“明强”之法砥砺全体将士,使得将校相和,重信义,共患难,打胜了相互不争功,打败了则相互援救。曾国藩在致江忠源书中,曾经论及将校士兵离不和的弊病,因此他命将出师之时,教导将士们以此为诫。尤其需要指出的是,曾国藩虽然非将才,然而他能够审时度势,深谋远虑,从不求一时之功,从不轻举妄动。因此,曾国藩的“明强”之法值得人称道。
立世大智慧
曾国藩以“明强”之法,用以修炼自己,因此,他遇到困难时多半都能挺性十足。而在湘军营中,他也以“明强”之法砥砺全体将士,使得将校相和,重信义,共患难,打胜了相互不争功,打败了则相互援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