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左宗棠于次年二月(1862年)即受命为浙江巡抚,并根据曾国藩的奏请,朝命左的部下蒋益澧为浙江布政使。曾国藩一方面请求辞掉自己节制浙江军务的谕令,一方面把左宗棠推到了浙江的最高位置上。他在奏稿中写道:“以臣遥制浙军,尚隔越于千里之外,不若以左宗棠专为浙省,其才实可独当一面。”曾国藩如此谦让,又如此真心实意地为清朝廷保举人才,心中哪有半点对左宗棠的嫌隙之意?
同治二年三月十八日,左宗棠被授命任闽浙总督,仍署浙江巡抚,从此,与曾国藩平起平坐了。三年之中,左宗棠从被人诬告、走投无路的人,一跃而为封疆大吏,这样一日千里的仕途,固然出于他的才能与战功,而如此不断的报功保举,也只有曾国藩才能做到。所以,左宗棠在挽曾国藩的联中,深情地写道:“谋国之忠,知人之明,自愧不如元辅。”
时人及后世常爱谈曾、左交恶。其实,二人虽仅止于有龃龉,内里却交情至深,正如左宗棠自己所说的“同心若金,攻错若石”。共同的事业——中兴清室,使他们走到了一起,因而成为历史上的一段佳话,这也正是曾国藩“待人以诚恕”的最好例证。
王珍,字璞山,湖南湘乡人,湘军猛将,与鲍超齐名。太平军称鲍超为“豹子”,称王珍为“斑虎”,斑虎一吼,世人都要为之三抖。
曾国藩最早编练的湘军,只有三营团勇,分由罗泽南、王珍、邹寿璋统管,罗统中营,王统左营,邹统右营,一营三百六十人,三营共一千零八十人。最早时候,并无王珍的编制,但是,王一来湘军即光芒大显。王珍著有《练勇刍言》一书,湘军后来的规矩制度,大都是延用王珍的话。
湘军军纪极严,而最严者,当首推王珍一军,欧阳县所著见闻琐录,言王珍军纪,“士兵怀银十两者斩”,人多不解其故,实则王军中士兵的银,皆由营部直接拨交其家,兵士身怀十两,不是抢劫,便是赌博,故杀之也。其它还有吃饭不给钱,买物不给钱,犯者必死。左宗棠最敬佩王珍,然亦谓其待部下过于严劾,即以此也。
曾国藩素来讨厌夸大之人,王珍一日谓曾国藩曰:“招兵三千,即可灭此(注:指太平军)大敌!”曾国藩闻之大骇,曾致函戒之曰:“仆素敬足下驭士有方,三次立功,近日忠勇奋发,尤见慷慨击楫之风,心中爱重,恨不即游扬其善,宣暴于众,冀为国收澄清之用。见足下所行未善,不得不详明规劝,又察足下志气满溢,语言夸大,恐持之不固,发之不慎,将来或至偾事,天下反以激烈男子为戒,尤不敢不忠告痛陈,伏冀足下细察详玩,以改适于慎重深稳之途,斯则爱足下者,祷祀求之者也。”
可是,这样的信,对于王珍,并没有发生效力,曾国藩致骆秉章书:“璞山不谅我心,颇生猜嫌,侍所与之礼饬言撤勇者,概不回答,既无片牍,又无私书,曾未同涉风波之险,已有不受节制之意,同舟而赴敌国,肝胆而变楚越。”由这封信,可以看出曾、王之间,业已闹翻。
但是尽管如此,曾氏仍然对王报以拳拳之心。王珍抗命不从,性质已经是背叛,曾氏却不是小肚鸡肠之辈,在关键时候仍然不忘时时关照王珍,丝毫没有暗中排挤之举。后来,江西林头山大战,王珍大破太平军二十万,为湘军大树声威,名扬天下。曾氏随即上奏,褒其大功。但是不久,王珍竟积劳成积,暴死军中,世人无不痛惜。
曾国藩以诚恳待人的事件很多,如曾国藩在长沙岳麓书院读书,有一位同学性情偏躁,因曾国藩的书放在窗前,那人就说:“我读书的光线都是从窗中射来的,不是让你遮着了吗?赶快挪开!”曾国藩果然照他的话移开了。曾国藩晚上掌灯用功读书,那人又说:“平常不念书,夜深还要聒躁人吗?”曾国藩又只好低声默诵。但不久,曾国藩中式举人,传报到时,那人更大怒说:“这屋子的风水本来是我的,反叫你夺去了!”在旁的同学听着不服气,就问他:“书案的位置,不是你叫人家安放的吗?怎么能怪曾某呢?”那人说:“正因如此,才夺了我的风水。”同学们都觉得那人无理取闹,替曾国藩抱不平,但曾国藩却和颜悦色,毫不在意,劝息同学,安慰同室,无事一般,可见青年时代曾国藩的涵养和气度之一斑了。
曾国藩求才心切,因此,也有被骗的时候。有一个冒充校官的人,拜访曾国藩,高谈阔论,议论风生,有不可一世之气概,曾国藩礼贤下士,对投靠的各种人都倾心相接,但心中不喜欢说大话的人。见这个人言词伶俐,心中好奇,中间论及用人,须杜绝欺骗事,正色大言说:“受欺不受欺,全在于自己是何种人。我纵横当世,略有所见,像中堂大人至诚盛德,别人不忍欺骗;像左公(宗棠)严气正性,别人不敢欺。而别人不欺,何尚怀疑别人欺骗他,或已经被骗而不知的人,也大有人在。”曾国藩察人一向重条理,见此人讲了四种“欺法”,颇有道理,不禁大喜,对他说:“你可到军营中,观我所用之人。”此人应诺而出。第二天,拜见营中文武各官后,煞有介事地对曾国藩说:“军中多豪杰俊雄之士,但我从中发现有两位君子式的人才。”曾国藩急忙问是“何人?”此人举涂宗瀛及郭远堂以对。曾国藩又大喜称善,待为上宾。但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位置,暂时让他督造船炮。
多日后,兵卒向曾国藩报告此人挟千金逃走,请发兵追捕。曾国藩默然良久,说:“停下,不要追。”兵卒退下,曾国藩双手持须,说:“人不忍欺,人不忍欺。”身边的人听到这句话,想笑又不敢笑。过了几天,曾国藩旧话重提,幕僚问为什么不发兵追捕。曾国藩的回答高人一筹:“现今发、捻交炽,此人只以骗钱计,若逼之过急,恐入敌营,为害实大。区区之金,与本人受欺之名皆不足道。”此事在令人“喷饭”之余,亦足见曾国藩的远见与胸襟。
清代有个叫钱大听的人说得好:“诽谤自己而不真实的应付之一笑,不用辩解。诽谤确有原因的,不靠自己的修养进步是不能制止的。”器量阔宏,使我们检点自己,大度本身就是一种魅力,一种人格的魅力,那不仅是对自己缺点的正视,而且也是对自身力量的自信。
立世大智慧
相交以诚,大度宽容,不仅使曾国藩自身增加了人格的魅力,博取人们对他的支持和真诚相助,给周围的人产生了好的影响,更重要的是,也使曾国藩少树了许多仇敌。
择人而事,不可草草
做好人、做好官、做名将,俱要好师、好友、好榜样。
——曾国藩
跟什么样的人,做什么样的事,这在曾国藩看来是个不容忽略的原则问题,也是决定一个人能否成功的重要因素之一。他说,那些对人时信时疑、时明时暗的人决不能跟从。因为因疑而弃,因暗而忌是时常发生的事,一旦那样,后果可能就不堪设想了。因此他提出“做好人、做好官、做名将,俱要好师、好友、好榜样”。并提出要选择这样的人一同跟他干事:一是意志坚卓,不为浮言所动,即“不随众为疑信”;二是品性宏大,能打开局面,即“初基不必大,然气势充畅”,用今天的话说,是有发展潜力。
他对其小弟曾国葆的安排突出了“择人而事,不可草草”的原则。曾国藩中进士后,对几位弟弟是个莫大的鞭策,曾国葆也不甘示弱,每日用功学习。1847年曾国葆已满十九岁,但尚未取得功名,心中不免有点消极怠慢之情。对此,长兄曾国藩又给他指出,“此万万不可”。他在以当时许多名人中举、中进士年纪较大的事例加以开导之后,鼓励其“步步前行,日日不止,自有到期,不必计算远近而徒长吁、短叹也”。在长兄的细心教诲之下,通过自己的努力,曾国葆于次年8月参加府试,考取第九名,成为诸生身份。但从此后,曾国葆厌弃科举,不肯继续入学深造。居家乡一边自学经史、练书法、作诗文,一边侍奉老人,照料家务。
1853年,曾国藩训练湘军于湘潭、衡阳时,曾国葆极力推荐杨岳斌、彭玉鳞之才,可以用为水师统领之职。第二年,曾国葆率湘军一部初战于岳阳,兵败,“自引咎,言诸将无罪”。随后,曾国藩统率湘军水陆各营出境援战湖北、江西等地,曾国葆则离开军营返回家乡。在一些经商朋友的鼓动之下,他开始做起了小本生意,往来于衡阳、湘乡、湘潭、长沙等地。对此,长兄曾国藩提出了不同的看法。他在1858年8月28日的家书中指出:“季弟生意颇好,然此后不宜再做,不宜多做,仍以看书为上。”在曾国藩看来,做生意容易把人的心术变坏,还是半耕牛读靠得住。即使读书不去应考,也可以使人养成良好品行,变化人的气质。是年11月中旬,曾国华战死于三河镇后,曾国藩又在家书中反复叮嘱曾国葆:“明年出外,尚须再三筹维。若运气不来,徒然怄气。帮人则委曲从人,尚未必果能相合;独立则劳心苦力,尚未必果能自立。”如果真正能够做到委曲求全、吃苦耐劳,“则家庭亦未始不可处也”,希望他能放弃经商致富的打算。
曾国葆经过仔细考虑,决定弃商从军,为兄曾国华报仇。曾国藩得知这一消息后,又在家书中叮嘱:“季弟决计出外,不知果向何处?”并明确告诉他,如果要出山,就须选择好人:“今日办事之人,唯胡润之(胡林翼)、左季高(左宗棠)可与共事。此外,皆若明若昧,时信时疑,非季弟所能俯仰迁就也。”希望他能做到“择人而事,不可草草”。随后,通过与两位在外从军的兄弟的商议,曾国葆于1859年春间,自湘赴鄂投奔到湖北巡抚胡林翼麾下,由胡遣令率千人自黄州转战潜山、太湖。后又入曾国荃大营,率所部攻安庆,设计招降太平军将领程学启。
对“择人而事,不可草萆”体会最深的莫过于曾国藩的高门弟子李鸿章了。他曾经说过:以前跟了那么多的人做事,做得好上司就忌妒,做得不好就会有罪。总之,是无所适从。而且,跟这些人也学不到什么真本事,更谈不到建功立业了。自从跟随老师曾国藩后,好像一切都有了方向,所以,才有后来的发展。他晚年回忆说:自己当年第一次离开老师的幕府,胡林翼反复开导我,认为天下人可以扶助成就大事的没有几个人,而老师曾国藩是首选。于是,重新回到了老师身边。现在想来,多亏胡林翼的教诲呀。
立世大智慧
跟什么样的人,做什么样的事,这在曾国藩看来是个不容忽略的原则问题,也是决定一个人能否成功的重要因素之一。
做事必须躬亲实践
天下事在局外呐喊议论总是无益,必须躬自入局,才能有改变的希望。
——曾国藩
曾国藩主张做事必须躬亲实践,关于这一点,清末的蔡冠洛说:“曾国藩以前任两江总督时,讨论研究的文书,条理清楚严密。没有不是亲手制订的章程,没有不是亲自圈点的文书。前年,他回任两江总督时,感激皇上恩情高厚,仍然令其坐镇东南,他自己说,如稍有怠惰安逸,则内心会负疚很深。他利用工作之余接见各方面的客人,见到后必定要访问周详,殷勤训导勉励。对于幕僚下属贤明与否,事情的原原本本,没有不默默地记在心里的。他患病不起,实在是由于平日事无巨细均须亲自过问,用尽了精力、费尽了心思所造成的。”
躬身入局,首先要自己做得正。
曾国藩说:“风正与否,则丝毫皆推本于一己之身与心,一举一动,一语一默,人皆化之,以成风气。故为人上者,专注修养,以下之效之者速而且广也。”
北宋吕蒙正为相,节制嗜欲。朝中有一官员家藏古镜,自称能照二里,想通过吕蒙正的弟弟进献给他,以求升迁。吕蒙正笑看说:“我脸面不过镜子大,安用照两里?”吕蒙正的弟弟才不敢再说了。
诸葛亮说:“屋漏在下,止之在上。”所以说,下边的流弊应该在上边杜绝,作为一个领导者就不能不端正自己的行为,要知道自己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会对社会产生影响,或者是好的,或者是坏的,能不谨慎吗?
曾国藩在《格言四幅赠李芋仙》中提到了躬自入局的办法:即身到、心到、眼到、手到、口到。
所谓“身到”是指,比如身为基层官员,就应该亲自去查验有关人命、盗窃等案情,亲自到乡村去调查;身为军官,就应该亲自巡视营垒,亲自到战场冲锋陷阵。所谓“心到”是指,遇到任何事情都要细心分析,对事物的各方面、各个环节,首先要能分解开,最后,要能综合得起来。所谓“眼到“是指,留心观察他人,认真研读公文。所谓“手到”是指,对于人们的优劣是非、事情的关键要点,应随时记录,用以防备遗忘。所谓“口到”是指,在差遣人这样的事情、警戒众人这样的言辞方面,不但要有公文告知他人,还要不怕烦劳反复苦口叮咛。
关于曾国藩的“口到”,有这样一段记载:
刘铭传率师追捻军于鄂、豫之交,与鲍超军相会,一天,刘见曾国藩,曾问曰:“见鲍春霆欤?”曰:“然。”曾又曰:“穿黄马褂耶?”曰:“否。”曾国藩感到很惊讶,问为什么没有穿?又问:“叙战功欤?”曰:“主人仰客,大名幸得一见,将谦让之不遑,岂复有可叙之功。客因主人口不言功而不言己功,亦客敬主人之意也。”曾国藩大笑。观此可知驭将之道,虽在小节,亦不可不知之。此事可谓口到之至也。
做事能躬亲实践,且能行得端正,其影响是十分重大的。《论语》中指出:“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也就是说,只要自己的行为端正,就算不下任何命令,部下也会遵从,如果自己的行为不端正,那么,无论制定什么政策规章,部下也不会遵从的。
曾国藩、林则徐都深切体会到亲身实践的重要。
林则徐在江苏做巡抚时,曾经对他的僚属说:“我恨自己,不是从牧令出身的,每件事还都得亲自去实践。”曾国藩在两江做总督时,也曾经说:“作官应当从州县作起,才能够立得住脚。”
立世大智慧
综观曾国藩生平处世,不仅积累了具体事情躬自入局的办法,更体验到了天下大事需积极躬自入局的意义。为此,他入了匡时救世“报效国家”之大局,入了科举之局、为官之局,从军打仗之局,且都有所成就,成了人们所推崇的近代的最后一个精神偶像。
不畏艰难、尽职敢为
吾久已以身许国,愿死疆场,不愿死林中,本其素志。近年在军中办事,尽心竭力,毫无愧怍,死即瞑目,毫无悔憾。
——曾国藩
担当敢为,不避利害,是曾国藩作为人臣的信条。林则徐也说:“知难而退,此虽保家保身之善谋,然非人臣事君致身之道也!”敢于当事,勇于承担责任,曾国藩不满绿营军的就是他们有功便抢,有难便逃。在他得知曾国荃想延长休假时,他写了这样一封信:
“天下纷纷,沅弟断不能久安,与其将来事变相迫,仓卒出山,不如此次仰体圣意,假满即出。余十五之信,四分劝行,六分劝藏,细思仍是未妥。不如兄弟尽力王事,各怀鞠躬早瘁,死而后已之志,终不失为上策。沅弟于毁誉祸福置之度外,此是根本第一层工夫,到处皆坦途矣。”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就是曾国藩作为人臣的最高理想。为此,他曾在戎马征战的沙场几次自杀。主要的就有四次。
1860年,曾国藩被困祁门时,身处绝境,即作书告诸弟,等于一篇遗嘱,“看此光景,今年殆万难支持。然吾自1853年冬以来,久已以身许国,愿死疆场,不愿死林中,本其素志。近年在军中办事,尽心竭力,毫无愧怍,死即瞑目,毫无悔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