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已经微亮,东方的太阳还没有出来,但黑色、铅色、乳白色的乌云,已一撮撮、一块块、一条 条,层层叠叠地遮掩着这辽远的东方天体之上了,又给这块贫瘠的土地,再次蒙上了阴影,人间再承恐状,这 便在所难免了。而就在这个时刻,穿着灰色中山装,梳着油光光的分头,挎着黑色小皮包的王家谋,穿着黑色 皮鞋,同上下穿着绿色军服,剪着短发,并梳得油淌淌的,且挎着一只绿色军用背包的朱以珍,开始从一家饭 店走出来。在他们身后一丈多远,还跟着一个穿灰色工作衣的青年司机。他们这样向前,大约三分钟过后,他 们穿过大街,来到了一辆吉普车旁,青年司机为他俩拉开车门,让他们上了车,随后青年司机上了车,将车启 动起来,车转了一个弯,开始向前运动。由于街头巷尾,人员你来我往,所以司机只有按动着喇叭,驱赶着挡 路的人们。当然这一切,朱以珍和王家谋是不在意的,他们只顾谈话交情。
“王主任,今天可辛苦您了。”朱以珍直勾勾地斜着眼看着王家谋,关切道。
“没事,不辛苦。”王家谋感激着说:“这个会议来得快,就是耽搁半小时,我到县里也不晚。”
“这晚了,我可不放心!”朱以珍真切地说着,忙敦促司机道:“哎,小王!能不能把车加快点!等会晚了, 王主任去县里来不及!”
“这我知道,可就是这条路崎岖不平,开得过快,你们会受不了的。”小王一边回答,一边集中思想驾车 行驶。
“以珍,没事的!这时间早着呢。”王家谋说着招呼司机道:“小王,别急噢,路不好走,车子要行稳一 点,这最重要。”
“嗯,我知道。”小王应着,车速相对加快,朱以珍则将脸面向窗外,双眼近凝远望。那发青纤细的麦子 ;那片片凹洼的河流;那排而不整的茅屋和那些杂乱无章的树木,都在她的眼帘底下,飞快旋转运动。面对这 样一些荒凉片片的景色,朱以珍她不仅不忧愁,而是心中愉悦,她在激动中想着自己,自己马上就坐上玉业的 第一把交椅了。自己马上就要以上一级领导者的身份呈现在顾云掳及一系列干部群众面前了,自己可以随意, 即刻,对他们发号司令,即令谁敢不从!这不仅仅是玉业总部,而是整个玉业公社的所有的干部群众,都得听 自己的调令和指挥,她自己将是被人羡慕的灯塔,这座灯塔,将照耀着他们,使他们随她为左右。因此,她想 到这些,心中美滋滋的,她会意地笑了。对此,王家谋看看她,问她笑什么,她不回答,只是身体倒斜在王家 谋的肩头上,她要前途,要人生辉煌,在眼下,她要依耐着王家谋这样的靠山。她要以美人计,拖缠住这座靠 山,她要用这座靠山,至少现在和不久的将来,永远伴随着她步步高升。让人刮目相看,让人敬重、嫉妒、憎 恨,这就是她的人生目标和追求。
朱以珍倒斜在王家谋的肩头上,司机小王在反光镜中看在眼里。朱以珍直起身来,王家谋看看她道:“刚 刚究竟笑什么?”
“不,不笑什么。”朱以珍微笑道。
“我不信。”王家谋也回敬着微笑说:“说说,告诉我。”
“我是笑,这车子颠来颠去有意思。”朱以珍想着他们上床的情景,故意涨红着脸说。
“是吗?”王家谋高兴一笑,也未顾忌往其它地方想,随即道:“原来是为了这个,我当这是什么呐!”
“本来就是这个嘛。”朱以珍镇定下来,附和道。
“嗯,是这样。”王家谋点点头说。
“王主任。”朱以珍道。
“有话请讲。”王家谋干脆道。
“我是说,你到了县里,要常来我们这,不要把我们这些人给忘了!。”朱以珍用惜怜的目光望着他。
“这哪能呐?这里始终是我向往的地方嘛!我忘不了,再说,你又在这,我就更不能忘记了。”王家谋说 着,深情地看着朱以珍。
“可……”朱以珍说着,司机开了口:“王主任,是这儿转弯吗?”
“唉。”王家谋应道:“就这儿转弯。”
“好的。”司机小王说着,将方向盘一转,车右转弯转向个狭窄的,两边长着水柳的土路上去,一阵气浪 过来,水柳撕打摆动。到了土路上,车行驶缓慢,烂泥粘满了车盘,泥浆粘到了车身上。
“小王,车不好驶的话,就让我们走一段吧。”王家谋发现情况,随即提醒道。
“那路还远不远?”司机道。
“不远。”王家谋道。
“那好吧,我把车停在这儿等你们。”司机道。
“以珍,你看行不行?”王家谋瞟着朱以珍道。
“你说是就是,我没意见。可,你的时间来得及吗?”朱以珍说着问。
“我来得及。”王家谋回答。
“来得及就好。”朱以珍道。
“来,小王,就这样吧。”王家谋手一挥,司机将车停了下。他便首先开门,下了车为王家谋和朱以珍打 开车门,让他们俩从车内走出来。一会工夫,他们俩走下车来。
“小王,我们去了,你就在这等着。”朱以珍走下车来,一边跑着步子,一边招呼。
“唉,我知道了。”司机道。
当司机说完,朱以珍便和王家谋走了起来,他们边走边交谈着。
“刚刚你说可,可什么?能告诉我吗?”王家谋瞟了朱以珍一眼道。
“可以告诉你,但我又不想告诉你。”朱以珍隐郁着愁烦道。
“为什么?”王家谋感到吃惊和意外:“干吗不想告诉我?”
“不想就是不想。”朱以珍有点坚定,表情显得很苦。
“你刚刚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像脱胎换骨似的,我什么地方错了,难道不能告诉我吗?我们不相处,也相 处到现在,你难道还把我当外人吗?”王家谋说着,心中感到着急:“以珍,你有什么话,就告诉我吧!”王 家谋说着,拉动着朱以珍的手臂,只见朱以珍不说话,眼角挤出泪水来,这倒叫王家谋又着急起来:“以珍, 你是怎么啦?怎么一下子这么伤感啦?告诉我,快告诉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嘛,以珍!”
“你没做错什么。”朱以珍抹了抹自己的眼角道。
“那你这么伤感,这是为什么呐?”王家谋说着,摇了摇朱以珍的手臂,哀求起来:“告诉我吧,以珍, 不然我会很难过的。”
“你难过什么?你的地位变了,马上又会有个姑娘陪着你……”朱以珍忍着有点哽咽,她坚硬的心,终于 初次慈怜。
“喔,原来你是为了这个啊!我的心中永远装着你。”王家谋说着,保证道。
“席子睡成精,不知你什么心,我怎么看得住你?”朱以珍垂着头道。
“我不要人看,自觉革命,相信我,以珍!”王家谋道。
“相信你?”
“对,相信我!”
“我相信你,你到城里沾花惹草,咋办?”朱以珍瞪了王家谋一眼说。
“将我天雷劈顶,不得好死!”王家谋以赌咒,以表示自己的坦诚,但没想到,朱以珍突然用手捂着他的 嘴道:“我不许你这么说。”
“为什么?”王家谋拉开她的手问道。
“因为,你是我心爱的人。”朱以珍说得很真切,形样很显贴心。
“还相信我吗?”听上朱以珍的话,看着朱以珍真切的表情,王家谋故意问道。
“我相信,相信你。”朱以珍说着,头倒在王家谋的肩头上,很显娇柔。王家谋趁势用右手臂将她搂住 , 搂住了。
就这样,他们牵牵拉拉到达玉业总部时,天已大亮,然而,东方的天体,还被黑压的乌云遮蒙着,整个天 体显得昏暗暗的。是啊,这事道,好象也越来越暗了,顾云掳这个政治骗子,“打、砸、抢”分子,又将受到 他的主子朱以珍提拔了。
朱以珍领着王家谋走进玉业总部,把王家谋安置到会议室在一张椅上坐下,由总部饮事员老张帮助倒茶水 招待他,她自己便走到广播室去,打开扩音机,播送玉业总部紧急通知!
朱以珍在广播喇叭上说着,高宝这时在家中客堂正牵着顾云掳的手说:“爸爸给我十元钱,我要买一只皮 球。”
“别烦,老子在听广播!”顾云掳将手一甩道。
“不行嘛!你给我嘛!”高宝缠住顾云掳的手不放。
“去你妈的,别烦老子!”顾云掳手一推,将高宝推了一个趔趄:“老子在听广播,别吵!”
“就吵!”高宝显得要哭的样子,头颈一扭道。
“别吵!坏老子的事情,老子同你不客气!”顾云掳说着,洗耳静听着广播,朱以珍在广播喇叭上继续道 :
“再播送一遍紧急通知,玉业总部各干部,各队负责人,请你们在今早八点,准时到总部来开会,不得有 误和缺席,特此通知,玉业总部革委会。”
听完朱以珍的紧急通知,顾云掳看了看手表着了急,而高宝还在缠着他的手臂:“爸爸,我要,要十元钱 ……”
“臭小子,别烦我!我要开会去!”顾云掳说着,又甩开高宝,但由于他力气太大,用力过猛,高宝被摔 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高宝……”这时正好乱成风从门外拎了一篮菜进门来,她见儿子被摔,坐地哭泣,心疼起来,于是怒火 中对顾云掳道:“你干嘛?干嘛要打他?”
“老子急着要去开会,他这小畜生还缠着我。”顾云掳说着,拎着一只公文包离开了。
“那小****一叫,你别把魂给丢了!”乱成风指着顾云掳的背后骂道:“真没良心,翻江!不得好死!”
“妈,他,他打,打我……”高宝哭着,望着母亲说。
“他心中只有那臭****,起来吧!”乱成风眼泪汪汪地道。
“我疼……”
“疼又怎么着?我帮你打他去,小翻江!”乱成风急着上了火,她恨顾云掳,她吃醋着顾云掳常同朱以珍 在一起。顾云掳和朱以珍常在一起,乱成风常常猜疑、愁烦和痛苦着。但却没有办法征服他们。因为,他们的 地位高于她之上。所以,她骂中,也只有无能为力不了了之。
顾云掳离家以后,急去玉业总部朱以珍那儿,他心中担心着会有什么紧急情况,但他这样的担心却是多余 的,不过,他也不知道人事会变动,他要被朱以珍提拔。
朱以珍在播完紧急通知以后,来到王家谋身边坐下,她打着微笑对王家谋招呼道:“他们马上就来了。”
“嗯,好的,不急。”王家谋也微笑着说。
此时会议室的桌上,茶杯、茶水、烟缸已经摆设好,王家谋说完,捧着茶杯喝着茶。
“来,王主任!”朱以珍拎着热水瓶为他倒茶,正值朱以珍将热水瓶放好的那个工夫,顾云掳跑了进来。
“唷,王主任!”顾云掳笑着说。
“嗯,你好。”王家谋回答道。
“王主任,你抽根烟。”顾云掳将手上的公文包放在会议台上,从里面抽出一包上海牌香烟,挑出一根递 到王家谋面前笑道。
“别客气,我不会抽烟。”王家谋淡淡一笑说。
“我不是以前看着你抽过吗?今天怎么?来,抽一根吧!”顾云掳说着,继续纠缠着:“这可是上海货来 !”
“不管什么货,我现在暂且不抽,行吗?”王家谋推托着,这叫顾云掳尴尬起来。
“哼,不抽,昨晚……”见顾云掳尴尬,朱以珍放下手中的钢笔,便开了口,但又将话转了过来道:“喔 ,不是,是昨天开会,你抽的那个红,红壳子,上面还印着天安门来。”
“这……”王家谋有点发愣,便强打着笑脸。
“喔,我知道了,那香烟,定是中华牌,怪不得王主任……”顾云掳说着,顿了顿继续说:“好,不抽就 不抽吧,我节省一根。”顾云掳尴笑着,将那根香烟自己抽了起来。
“你嘛,”朱以珍略带着微笑道:“今后这种低档次,低层次的香烟,就不要拿出来丢人!”
“对,对对对。”顾云掳附和着,在朱以珍身旁的椅子上坐下。
“想这么多干吗?我在你们这儿,是外人吗?”王家谋捧着茶杯,呷了一口茶道。
“这我们都知道,正是我们都知道,我才对云掳这么说。”朱以珍笑着说。
“以珍,这么早通知咱,有什么急事吗?”随着朱以珍说完,顾云掳急着问。
“等会你就知道了,对你来说,该是件喜事。”朱以珍道。
“是吗?王主任!”顾云掳有点激动。
“是的。”王家谋回答道:“你在这场‘运动’中表现较为突出,所以……”
“所以什么?”顾云掳急着问。
“现在不要问,等会让你惊喜。”朱以珍道。
“王主任,你真是咱的大恩人,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你。”顾云掳怀着感激之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