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吃惊地从床上爬起来,看见严洛惊奇的眼睛,回想起刚才的幕幕,竟然不知所措。
“我睡了多久了?”他问道。
“没多久,差不多两个小时了。”
“我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去找小雅姐没多久就回来了,还和铁锤哥说了会儿话呢。刚才你好像做梦了,就喊着‘我答应’,所以我就喊你起来了。”
“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他小声嘟囔着,越发觉得事情的离奇。
他又仔细看了自己的左手掌心,并没有什么异常,这么一来,他就有些相信自己确实只是做了一场梦罢了。梦里的那条熟悉的路,等他回到现实里以后,却再怎么也寻不见。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只是太想要出人头地了。他又想要是自己真的能够有那些神力那该有多好。那样,他就可以把所有的坏人绳之以法,大快人心。
他不再去想这些了,赶紧起身去到院子里头劈柴。他知道,现实与梦终究是有区别的,他不该将希望寄托在那些虚幻的事物上。
他拍了拍脑袋,就到院子里头劈柴去了。
但是,他就是劈个柴都是不能够得到一点的安宁的——债主“狼哥”找上门来了。
狼哥是放高利贷的,去年的时候严正听信了同乡人的话借了狼哥两万元钱去做投资,结果不但钱没赚着,还将所有的本钱都赔的精光。
当时约定的时间是一年以后还清本息。而当时的严正被怂恿的以为这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结果却不知道竟会是这样的结局。但是,他名字也签了,手印也摁了,赔了就是赔了,而现在要还的话单是利息就要两万多。
过年那会儿狼哥就带着一帮混混找上门来,将他家砸得面目全非,当时好说歹说是给他宽限了一个星期,但是今天却突然就又来了。
严正知道这回儿多半是躲不过去的了。
“狼,狼哥,您来了。”他胆战心惊地站起来说道。
这一次狼哥似乎是没有那么的好性子了,带来了五个人,一个个都是面目狰狞的样儿,仿佛是要将严正一口吞了那般。
“话我就不多说了,你自己看着办。本金加利息,多少钱你自己清楚,一个子儿都不能少!”狼哥坐定之后,开始说话,身后的几个手下,挥舞着亮闪闪的砍刀,想要表明些什么,已经很明显。
“狼……狼哥,能不能再宽限几天,我,我现在真的是有些困难……”严正半蹲在狼哥身边,从未感到的耻辱。
“还要拖?”狼哥冷不丁却拽住严正的头往椅子上撞,“我给你宽限几天了?你当我是做慈善的啊?没那能耐就别学人家借高利贷!”
“是是,狼哥您说的对,”严正不敢反驳,只能由他打骂,“但是我现在真的是凑不出那么多钱来……”
“废物!”可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狼哥就一个大脚踹了过来,“少他妈废话,今天要不还钱就剁下你一条胳膊!”
听到外面这么大动静,弟弟妹妹还有爹娘也都赶了出来,搀起严正。
“狼哥,对不起啊,真的,真的请您发发慈悲,再给我们宽限几天吧。”娘跪在一旁苦苦哀求道。
可是,狼哥一点也没有被打动,却又是一记飞脚踹过来。娘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娘!娘!”严正,还有弟弟妹妹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喊道。
严正是个有名的大孝子,也许这一点狼哥并不知道。如果狼哥只是打的他自己,也许他还会冷气吞声,自认倒霉,可是如今,他把自己的娘给打了,严正觉得自己要是再默不作声那就太不是个人了。
他的脸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然后忽然拔出木头上的那把斧头,架在了狼哥的脖子上。
“我说过我会还的,我说过我会还的!你为什么要打我的娘?为什么!”
他说话的声音是颤抖的,连带双手都开始不停地打颤,而手上的斧头,也在一点点地逼近狼哥的脖子,已经可以很明显地看到流淌下来的鲜血了。
“对,对不起,”这回倒轮到狼哥讨饶了,“是我鲁莽了,是我不对,您大人有大量,先把斧头拿开成不成?”
可是严正哪里肯轻易地拿开斧头?他看到面前站着的狼哥那几个五大三粗的手下,知道这把斧头是自己现在唯一的救命稻草。他不能轻易松手。
“让这几个混蛋扔下刀滚蛋!”他怒吼道。
“好好,”狼哥朝手下们挥了挥手,“他们赶紧滚啊,愣着干什么!”
见到那帮手下跑远了,严正这才将斧头拿了下来,而这会儿的他明显是被自己前一刻的勇敢给吓到了,都差点站不稳,严洛赶紧过来扶住了他。
“我再给你一个月,”狼哥摸了一下脖子上的血,大口地喘着气,“行吧?一个月,你再不还钱,那你就太说不过去了?”
见严正没有回话,狼哥也便不再多说些什么,只是瞅准时机赶紧溜掉。
狼哥没有想到一向本分的严正会突然变得这样失控。不过,经过这件事,他也知道自己的确是不能把人逼的太绝了,那样不仅钱拿不回来,搞不好还得搭上自己一条命。
狼哥仓皇逃窜走之后,严正却忽然瘫坐在了地上。此刻的他大口喘着粗气,汗水顺着脸颊不停地往下滑落。他确实是被几分钟之前的一幕幕给吓到了。
“阿正,阿正……”爹摇晃着他的身体,一脸的担心。
“孩子啊……”娘看着他的这个样儿却哭了起来。
弟弟妹妹搀着他回到屋里头去,休息了几分钟之后,严正却突然从床上爬了起来。
“哥,你干什么去?”严素梅喊了起来。
“我去借钱。”
“去哪儿借啊?要是有人肯借给我们,你当初还至于跑去借高利贷吗?”严素梅说着却哭了起来,然后又继续道,“我,我不念了,把学费腾出来,我跟弟一起去打工,能凑一点是一点……”
“胡闹!”可是严正却怒斥道,“你是我们家几辈子出的唯一的一个大学生,能说不念就不念吗?钱是我借的,我会想办法,过两天你给我安安心心去上学去,家里是没有男人了怎么的?这点事要让你一个姑娘家解决?”
大家都沉默了。27岁的严正好像是历尽了人间世事那般。在这个家中,他说的话,便是爹和娘,都不敢轻易驳斥。因为他们知道严正说的都是对的,都是为了整个家好。他只是一心要让家人过上一个好的生活,他只是想把所有生活的重担扛到自己的身上,不想让家人再受一点苦。
可是,事情又往往不似他所想象的那样发展。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很努力地去奋斗,可是到头来,他依旧只是在苦苦挣扎着。面对富裕的人,他也会眼红,特别是那些拿着不干净的钱却整天逍遥法外的,就像是二驴子那样的人,他更加是恨得咬牙切齿。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告诉自己做人要有良心,不能发不义之财,一定要脚踏实地。可是,这么多年的时间过去了,他却发现脚踏实地的自己还是原地不动,可那些心术不正的人却一个个发了财。
他也曾动摇过,自己一直坚持着的那些所谓的信仰是否真的有必要?自己是否真的有必要去为了别人的死活而牺牲自己的美好生活的可能?可是,每每自己有这样的想法的时候,他就想起了爹娘的教诲。爹娘不曾上过学,但是交给自己很多做人的道理。他知道,人再穷,也不能丢了良心。
于是,他也便放弃了那些“捷径”,继续脚踏实地地奋斗着。
因为贫穷,很多亲戚都已经和他们家不怎么来往了。即便是还有些许联系的,也只是因为同在一个村子里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不好意思把关系弄得太僵。但那也只是点头之交罢了,但凡是有点什么事情需要他们帮忙的,他们都会远远地避开。
而真正和他们家走的近的,也只有同村的铁锤一家和隔壁村的秦雅了。其他的,明面上不说,甚而能够有说有笑,但也只是停留在纯粹的相识的情面上,断不可能会有什么实质性的情感投入。
所以,严正一家始终感激铁锤和秦雅,感激他们没有学着别人一样带着势力的眼睛来看待自己,而是真心拿自己当朋友看待,总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给予自己帮助。
如今,严正只是迫切想要借到钱,先将高利贷还了,至少不会再让爹娘、弟弟妹妹受到这些流氓的打搅。而当想起这些的时候,他就又感到很是对不起。如果不是自己当初太过想要去赚钱,丧失了理智,也就不会陷入现在这样难堪的境地。
可是,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他没有办法选择重新来一遍,他只能想办法解决当下的事情。
他想过有能力借钱给他的人,可是当他转念一想这些人当初对自己的态度的时候就又绝望了。
他想起了铁锤,知道他应该有些积蓄,但是再过半年他就要结婚了,正是需要钱的时候。
他又想起了二驴子,三两万的钱对他而言是完全不成问题的,可是,他又是否能够愿意借给自己呢?
可即便肯借,他也必定要刁难自己一番。但严正已经没有办法了,他打算去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