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社会是中国几千年封建社会的运行模式受到严峻挑战的时期,社会问题层出不穷,新旧交织,内外交困。因资本主义机器工业的侵入,除了无法解决的封建社会的固有顽疾,还有不断产生的新的社会问题,而各个地方又有许多区域问题。就甘肃区域社会来看,笔者总结出了以下几个对社会造成严重危害的问题,予以论述。
一、毒患
毒品是甘肃近代社会影响恶劣的祸患。林则徐虎门销烟后,远戍新疆,继任者随弛烟禁,民间以烟贵而试种,鸦片得以在民间泛滥。根据《重修镇原县志》记载,道光末年,甘肃已经有种植鸦片的,到咸丰初,种植的规模进一步扩大。所谓“咸丰初,太平天国扰东南各省,甘肃协饷断绝,大吏许开烟禁,以救燃眉之急。河西、陇南各县试种,烟浆可易钱,罂粟籽可榨油,烟茎可作燃料,贫民便之”。以后陇上各县皆种。到同治年间,陕甘总督杨昌浚与陶模为筹备军饷,先后奏请清廷加征罂粟地税。以上材料说明这时甘肃已经广泛种植罂粟了。因此鸦片传人甘肃的时间,应该在鸦片战争以后的道光年间,在咸丰时期甘肃已是遍地罂粟了。
对民间来说,罂粟有多种用途,不仅可以制作成烟膏销售,而且籽可以用来榨油,油可以做成糖膏或包子馅,油渣可以喂猪。自罂粟传人甘肃后,由于其丰厚的利润和多种用途,民间引以为贵,喜欢种植,而地方当局抽取厘金,以此牟取暴利,放任自流,致使鸦片很快在甘肃的陇东河西等地都大量种植。其中产烟最多的地方有皋兰、永登、古浪、武威、张掖、武山、甘谷、靖远等。甘肃的鸦片,向外运销到北京、天津、河南、山西、陕西、上海等地;向内则分销府县城镇的各个烟馆和民间私人手里。
左宗棠理政西北时,深感鸦片危害极大,竭力惩治,禁种之,取得了些成效。其中,在光绪四年(1878年),惟巩秦阶分巡道谭继洵(谭嗣同的父亲)奉行最力,力振宿弊。平庆泾固道闻之仿照办理,陇东各州县也依法禁烟。鉴于军费需要,以后总督“请重抽土烟厘金,民以为弗禁也,复纷然起”。后陕甘总督长庚也为了筹集资金,奏报将肃清的鸦片再种一年,抽取厘金,继而各地又开始种植鸦片。光绪三十四年(1908年)以后,地方当局设立专卖机构“官膏局”,重征烟税,各县也先后设立了官膏局,并收购贩卖鸦片,民间争效仿之,也大肆贩运,并在城镇设立烟铺,公开销售鸦片。这种时禁时弛,或只禁种,不禁吸运的所谓禁烟措施,使鸦片仍然为祸甚剧。宣统二年(1910年),清廷推出禁烟措施,禁止甘肃各州县种植鸦片,但吸食者仍众,禁种的后果是引起烟价的腾贵。进入民国,有识之士痛感鸦片危害甚剧,纷纷提议禁种。民国6年(1917年),官署为罚种烟,重抽土烟厘金,这种禁烟措施实际有怂恿之嫌。有些种植户不惜负担重罚,因鸦片的利润太厚,重罚之外,仍有利可图。甘肃鸦片祸患横行,凡新任的地方官员都面临着禁烟的压力。1914年,张广建督甘时,设立“禁烟善后局”,仍然禁种不禁吸、运、售,鸦片的交易还是很活跃。当时在甘肃销售的鸦片,有的是从部分禁烟不力的地方运来的,有的是从西口新疆西部哈尔湖贩运来的。这一时期,新疆与沙俄的鸦片贸易正酣,当局又不禁种,商人乘机把鸦片向禁种的甘肃等地贩运,与甘肃交接的川、康地区也种植鸦片。外域鸦片的流入,使甘肃的禁烟通令便成为一纸空文了。每到罂粟收割季节,地方政府就以禁烟为名而借机征收烟亩罚款,聚敛财富。而到来年种植季节,在农民顾虑重重,瞻前顾后的时候,他们许诺只征收烟亩捐便可以种植,等到收割季节再如法炮制征收烟亩罚款的把戏。张广建除了以所谓“禁种”方式征收烟亩罚款,又在各贩运要地设卡收税,以辟财源,税收名目甚多。仅在安西每百两就抽税银20两,商贩在沿途各卡还有缴纳所谓的验票税。此外,他们还凭借政治权势,操纵烟价,使烟价起伏不稳。1918年,兰州市面上每两鸦片烟价高达白银10多两,不久又跌落至每两鸦片白银3两左右。
陇上八镇割据时期,各地军阀都玩烟亩罚款的把戏,以陇东的几个军阀尤甚,其结果自然是加重了百姓的负担。以地处西边的安西为例,烟土的罚款情况是,“民国五六年,收入最多,每岁二十余万两。前清时土药虽亦有税,然每百斤仅收十余两,民国改为每百两,收税十余两。嗣后渐增至二十余两、三十余两。民五六年,竟增至七十余两”。高额的烟亩税款,令人发指。在军阀时期,这些烟亩罚款里的将近70%以上都归其所有。陆洪涛任甘肃督军兼省长以后,欲编练陆军,筹款无方,开始在烟款上动脑筋。其属下分析了甘肃禁烟不力,屡禁屡弛的原因时认为:“甘肃烟亩业经禁绝,但新疆普种,输入关内,利权外溢,如渊驱鱼。闻伊犁一隅地,正二月间,华商输银三千万两之多,他处概可想见,此项外溢,较国债尤甚,恐十年后,西北罂粟禁绝,仍不可必而举国空虚矣。矧(意为况且)中国多事,去岁滇黔普种,近交两粤起而效尤。既不能举国一致,何独使甘人向隅乎,此弛禁之所由来也。”陆洪涛的属下看到大量鸦片使俄人赚够了白银,于是认为,与其让外国人赚这笔钱,还不如由本国人来赚,其言论荒唐之极。
当时,陆洪涛省府所辖仅为临近的几个县,财政供给困难,为了解决财政危机,重开烟禁。张广建是禁种,不禁贩运和吸食,而陆洪涛则一概开放,同时,征收所谓“烟亩罚款”。1921年(也有记载是1923年),鸦片再度在陇上遍种。陆洪涛在兰州专设“烟亩罚款处”,统一管理全省的烟亩罚款,种植地区每亩征收白洋10元。据说仅靖远一县,烟田有12万亩,罚款达100万银元(按:当时呈报官方的数字,小于此数,四五万亩,而罚款则是四五十万银元)。1923年,还设立“禁烟善后局”,主要负责征收行销商的行销税,坐销商的坐销税和零售烟膏的烟膏税,也就是征收烟膏的贩运罚款和熟膏税;设“联运处”,由官府垄断运输,每箱(1064两)所征运费,数倍于商贩自运者;对烟民,还按灯征收罚款,名日“烟灯捐”,此项捐税的征收一直延续到抗日战争初期。1938年,每盏烟灯每季约收税2~5元。名目繁多的鸦片罚款加重了百姓的负担。
刘郁芬督甘时期,对烟土仍然仿效以往官吏的做法,只禁种,不禁吸食和贩运,这使个别地方继续种植。中原大战时期,刘郁芬曾每月拨款20万元,交当时的“世裕号”商号,由该号委托皋兰(兰州市)各烟土店收购烟土约四五十万两,转售河南,其中的赢利用于国民军东出潼关赴中原作战的费用。
1932年,国民党在甘肃的军政令逐渐统一,禁烟问题再次提起。1935年,中央政府令六年内禁绝鸦片种植,分期禁烟。1937年,抗日战争时期国民党政府将禁烟称为禁政,列为各级政府官员政绩考核之首,对贩卖鸦片者绳之以法,严重的处以极刑,这样鸦片从公开种植到贩卖均视为非法。但禁绝也并不彻底,对参与鸦片贩运买卖的国民党要员则是网开一面,鸦片在暗中的交易还是很活跃。而就在明令种植、贩卖、吸食鸦片的情况下,甘肃的一些地方仍然执行“烟亩罚款”的旧例。1936年,范长江赴西北考察时,到张掖后所见情形是:“甘肃省政府财政厅规定要张掖(每年)缴将近20万的‘烟亩罚款’,不管你种烟不种烟,政府非要这笔款子不可。并且给作县长的一种‘提成’的办法,就是县长经收罚款,可以有百分之五的报酬,收得多些,提成的实数也随着大些,自然县长乐于努力。”经折算,这种罚款,每个壮年男子每年要负担到8元(老弱妇孺除外),加上地主老财的报荒转嫁,每个男子竟负担到15元。由于高额的烟亩罚款,使百姓无以为生,高利贷剥削也乘机兴起。当时张掖的高利贷是:“一二三月借账,五六七月还账,不到半年期限,利率大致是这样的,借现款的为50%的利率,借鸦片的为3%的利率,借粮食的为百分之百的利率。”
1938年,抗日战争时期,川康等种植罂粟地区的鸦片纷纷向外贩运,烟贩成群结队,相沿于途,称为马客。据统计,从1938年开始到1949年止,马客每年最多时达3000多人。1940年,国民党政府下令冻结甘肃所有烟土,准备全部销毁。当时仅兰州一地,存烟土达2000多箱。商民惶恐万状,成立了“特种行业公会”,奔走活动,根据蒋介石的“恩典特批”,将所存烟土免予焚毁,运往“敌占区”,这样,销毁之事才算了结。以后鸦片的交易只是在暗中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