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基督山伯爵:世界文学经典文库(青少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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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狮子坑(1)

福尔塞监狱法国国家监狱。有一个牢区专门关押那些罪大恶极,非常危险的犯人,叫圣贝尔纳区,但是犯人的话说得尖酸刻薄,把这个区叫作狮子坑,很可能由于押在这儿的犯人常常用牙齿咬断铁栅,有时甚至咬那些看守的缘故吧。这是狱中之狱,墙比别的地方厚一倍,每天都有一名看守仔仔细细检查铁栅的粗铁条是否完好无损。从看守那种大力神一般的体型和他们那种冷酷犀利的目光,可以看出他们是专门挑选出来的,他们用恐怖的手段和各种机警的办法制服这儿的在押犯。这牢区的院子是藏垢纳污的深渊,四周大墙高耸,即使在能见到阳光的时候,阳光也只是从高墙顶上斜着照进来。这儿的犯人起床后就在院子的石地上像幽灵似地游荡,他们慑于法律都已直不起身来,头上悬着法律磨快了的屠刀,他们一个个愁眉苦脸,魂飞魄散,面无人色。在一堵吸收阳光最多,保存热量最多的高墙底下,犯人一溜排开,有的站着贴在墙上,有的蹲着靠在墙根上。他们有时同边上的人说说话,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各管各独自呆着。他们的眼睛时时刻刻总盯着那扇牢门,牢门有时打开,从这凄凉的天地叫走某个人,或者朝这深渊扔进从社会熔炉刚倒出来的炉渣。

圣贝尔纳区有专用的会见室,这是一间长方形的屋子,中间平行安了两道铁栅,把屋子隔成两个部分,两道铁栅相距三尺,所以探监的人和犯人无法握手,也传递不了东西。这间会见室昏暗潮湿,不论从哪一方面看,都非常恐怖,何况大家都可以想到,那些令人胆寒的秘密就是从铁栅间传递,并在那一根根铁条上留下红棕色的锈斑。然而,这地方虽然极其可怖,对那些日子已经可数的人来说却是天堂,一到这儿他们又回到了他们所企望的,也是令他们回味无穷的天地中来了,因为这些人如果离开这狮子坑,所能去的地方无非是圣雅克城门(当时巴黎的一个刑场。)、苦役犯监狱或者又黑又小的单人牢房,改去别的地方那是千载难逢的例外。

在这个我们刚描述过的,散发着一股阴冷潮气的院子里,有一个年轻人双手插在衣服口袋里来回踱步,狮子坑的居民们都在十分好奇地打量他。凭他这一身做工讲究的衣服,他还真可以算是一位高雅的绅士,只是他那身衣服可惜都已经撕破了。不过这身衣服还没有穿旧,衣服的呢料细软光滑,这年轻犯人一心想把他这身衣服弄成新的一样,于是用手轻轻搓了搓,没有破的那一部分很快就恢复了原有的光泽。他也费了一番功夫想让那件细麻布衬衣挺起来,但是从他入狱以来,这衬衣的颜色跟原先的可是大不一样了。至于他脚上的那双皮靴,他就用他手帕的一个角仔仔细细地擦得锃光发亮,而那手帕上面绣有表示家族姓氏的大写字母,字母上还绣了王冠纹章。狮子坑中有几个犯人看到这年轻犯人这样精心修饰自己,不由得对他产生了兴趣。

“睢,这王子又在臭美了。”一个窃贼说道。

“他天生就长得非常俊,”另一个窃贼说道,“他只要再有把梳子和发蜡,准能把那些带白手套的先生比下去。”

“他这一身衣服好像还是很新的呢,那双靴子又亮又神气。我们有这样体面的哥儿们,那还是挺有味儿的。这些浑蛋宪兵全不是好玩意儿,他们都瞧着眼红,愣把这么好的衣服撕破了!”

“看来这家伙有点名堂,”又有一个犯人说,“他什么都干过……都是轰轰烈烈的……年纪轻轻的就从外边进来了!喔!真是棒!”

这种赞誉实在令人作呕,但那个年轻的犯人却是美不滋儿地听着人家夸他。其实他也只是从人家说话的神色上看,觉得是在夸他,因为人家究竟说些什么,他也没有听清,这样打扮一番之后,他朝领饭的小窗口走去,窗口前面站着一个看守。

“呃,先生,”他对那看守说道,“借我20法郎吧,马上就会还您的。跟我打交道,您不用担心吃亏。您想想吧,我有的是亲戚,他们的钱都是几百万几百万的,哪像您才几个小钱!怎么样,借20法郎吧,我也就可以买个单间住了(当时法国监狱内设有自费单人牢房。),也可以买件睡衣,白天黑夜让我总穿着这身衣服和靴子,我难受死了。这叫什么衣服,先生?哪能是卡瓦勒康蒂王子穿的呢?”

看守转过身去,耸了耸肩。这些话谁听了都会哈哈大笑,但是看守是不会笑的,因为这种话他听得多了,或者说,听来听去都是这些话。

“好吧,”安德拉说道,“您这个人全无心肝,我会让您丢了您的差使。”

这句话倒使看守转回身来,而且这一次他情不自禁地哈哈大笑起来。其他犯人全都凑过来,围成一圈。

“我告诉您吧,”安德拉接着说,“这点钱少得可怜,我也就是想弄件衣服穿,弄间单间住而已,也好像像样样接待随时都有可能来看我的贵宾。”

“他说得在理!说得对!”犯人们纷纷喊道,“可不!一看就知道他可是个体面人。”

“很好!你们借给他20法郎吧,”看守说道,一边改用另外一只粗壮的肩膀靠在那只小窗口上,“借这么一点钱给同伙,难道还不应该吗?”

“我可不是这帮人的同伙,”年轻人趾高气扬地说,“不要侮辱我,您没有这种权利。”

罪犯们相互看了一眼,又交头接耳嘀咕了几句,一场风暴——不见得是安德拉那几句话惹起的,倒像是看守存心挑起的,就在这有着贵族派头的犯人头上发作了。看守心中有数,等到真的闹成狂风恶浪了,他再亲自收拾(原文为拉丁语。),所以他由着那帮犯人渐渐来劲,正好对这自讨没趣的家伙给点颜色看看,也为他漫长的一整天当班时间添点乐趣。这时那些罪犯都已迫到安德拉跟前,有几个家伙嘴里直嚷嚷:“拿旧拖鞋揍!拿旧拖鞋揍!”这种方式揍人非常残酷,这帮先生一旦看不上某个同伙,就用钉了铁钉的鞋底——可不是什么旧拖鞋,把那家伙狠揍一顿。还有的说拿鳗鱼来玩,这种玩法是用手帕包上砂子,小石子,要有比较重的钱币的话,再包上这种钱币,然后残忍地像用连枷打麦穗似地抽打那个倒霉家伙的脑袋和肩膀。“抽那臭美的!”好几个罪犯喊道,“抽那正人君子!”

可是安德拉朝他们转过身去,眨了一下眼,用舌头顶住腮帮,然后两片嘴唇一挤发出扑的一声,这一声抵得上强盗不便说话时打出的一千个暗号。这是卡德罗斯教给他的共济会的一个暗号。犯人们一听就知道了,这是他们自己人。顷刻之间,包了东西的手帕全都扔到了地上,钉着铁钉的鞋又穿在为首的那个坏蛋的脚上,好几个声音还嚷嚷了起来,说什么这位先生的要求是合理的,这位先生想体面些并不过分,又说什么犯人要为思想自由作出榜样。骚乱不平自息了,看守不禁大为骇然,立即伸手按住安德拉,对他搜起身来。看守觉得狮子坑的这些犯人这样说变就变,决不是他们一见到安德拉就害怕了,而可能还有什么更厉害的名堂。安德拉任凭他搜身,只是嘴里嘟嘟囔囔地表示不乐意。突然送饭的那个小窗口传来一声喊声。

“贝内代多!”警长喊道。看守立即松手放开安德拉。

“是喊我吗?”安德拉问。

“到会见室去!”警长说。

“您瞧,有人来看我了。哈!我亲爱的先生,您自己看吧,卡瓦勒康蒂家的人能怠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