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基督山伯爵:世界文学经典文库(青少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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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血雨(1)

“珠宝商走进来的时候,他不放心地向四周扫视了一遍,但是,假如他自己不疑心,屋里倒也不像有什么令人生疑的地方,假如他是有疑心,却不像有什么地方可以证实怀疑。卡德罗斯仍在用双手捂住他的钞票和金币,而‘卡尔孔特人’则向她客人笑眯眯的,脸上堆满了她所能笑出的最悦目的微笑。

“‘哈哈,’珠宝商说,‘看样子你们怕点得不准,我走了以后你们又数钱了吧。’

“‘不是的,’卡德罗斯说,‘我们一下有那么多钱太意外了,都不能相信这是真的,所以不把实实在在的证据放在眼前,我们总觉得是在做梦。’

“‘珠宝商微微笑了一下,‘你们店里有客人吗?’他问。

“‘没有’,卡德罗斯回答说,‘我们这儿不住人,离城这么近,谁也不会在这儿住宿。’

“‘那我是不是太麻烦你们了?’

“‘麻烦我们?您,亲爱的先生?’‘卡尔孔特人’亲切地说,‘根本不会的,您就放心吧。’

“‘可是,你们把我安顿在哪儿呢?’

“‘就在楼上的房间。’

“‘可这不是你们的房间吗?’

“‘噢,没有关系的,我们在房间隔壁的屋里还有一张床。’

“卡德罗斯惊奇地望了望他女人。珠宝商哼着小调,背向着火烤起来,‘卡尔孔特人’刚刚把壁炉点着,好让客人烤干被雨淋湿了的衣服。屋角的一张桌子上,‘卡尔孔特人’已经铺了一块餐巾,这时她又把他们吃剩的几样可怜巴巴的东西放上,另外又加了两三只新鲜鸡蛋。卡德罗斯又一次把钞票塞进皮夹,把金币装进袋子,然后把皮夹和袋子放回柜子。他脸色阴沉,像在想什么事,在屋里踱来踱去,又时不时地抬头朝珠宝商瞟上一眼。珠宝商一直站在壁炉前烤火,身上直冒着热气,烤干一面身子接着转身烤另一面。

“‘行了,’‘卡尔孔特人’拿了一瓶酒放桌上,说,‘晚饭已经准备好了,您什么时候用都可以。’

“‘你们自己呢?’若阿内斯问。

“‘我不吃了。’卡德罗斯回答说。

“‘上一顿我们吃得很晚。’‘卡尔孔特人’急忙说。

“‘就我一个人用餐?’珠宝商说。

“‘我们可以伺候您,’‘卡尔孔特人’殷勤地说,这副模样,就是有人来付钱吃饭她也不是常有的。卡德罗斯时不时匆匆朝那女人瞟上一眼。外面依然是风雨交加,雷声隆隆。‘您听见没有?’‘卡尔孔特人’说,‘说真的,您返回来是对的。’

“‘问题不大,’珠宝商说,‘我用饭的时候要是这狂风能静下来,我还是想赶路回去。’

“‘现在刮的是西北风,’卡德罗斯摇摇头说,‘得刮到明天。’说完,他又叹了一口气。

“‘嗨,’珠宝商一边坐下开始用饭,一边说,‘出门人苦呀!’

“‘是的,’‘卡尔孔特人’接着说,‘今天晚上他们就不好过。’

“珠宝商开始用饭,‘卡尔孔特人’则像一个细心的主妇,一个劲儿地照料客人。这女人平常非常任性又好耍脾气,这时却成了主妇的典范,一副和颜悦色,客客气气的样子。假如珠宝商以前知道这女人的为人,她这样摇身一变一定会让他大吃一惊,也必然会引起他产生什么怀疑。至于卡德罗斯,他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在屋里踱来踱去,看上去他像是心事重重,犹豫不决,连朝他客人望一眼都不敢。客人吃完饭,卡德罗斯自己过去把门打开,‘我想雷雨已经停了。’他说。但像是故意来揭穿他谎言似的,就在这时候,打响了一个可怕的霹雳,几乎把房子都要震塌,同时一股狂风夹着雨星卷进屋子,一下把灯扑灭。卡德罗斯把门关上,‘卡尔孔特人’在壁炉余烬上点燃一支蜡烛。‘您拿着,’她对珠宝商说,‘您也该累了,我已在床上换上白单子,您就上楼踏踏实实睡吧。’

“若阿内斯又等了一会儿,他想看看雷雨到底停了没有,但最后他看清了,雷还在打,雨还在下,而且越来越大。于是他向两位主人说了一声晚安,自己上楼去了。他就在我头顶上走,他每跨一步,我就听到楼梯嘎吱响一下。‘卡尔孔特人’的贪婪的目光总跟着珠宝商转,然而卡德罗斯正相反,他一直背对着珠宝商,连扭头看一眼的意思都没有。

“所有这些情形后来我一直记得很清楚,可当时我正看着的时候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总的来说,除了那段关于钻石的故事有点不可信以外,前前后后都在情理之中,一切都很正常。那时我已经筋疲力尽,所以我想乘这雷雨刚开始平息一些的时候,先睡上几个钟头,等夜深了再上别的地方去。我听到珠宝商在楼上的房间里摆弄,他是想尽量舒舒服服地睡上一夜,不一会儿听到他上床,把床压得嘎嘎直响。我觉得眼睛已经由不得我自己,慢慢合上了,当时我没有想到要怀疑什么事,所以一点也不打算愣熬着不睡。于是,我最后朝那屋里望上一眼。卡德罗斯坐在长桌旁边的一张木板长凳上,乡下客栈都拿这种凳子当椅子用。他正背朝我,所以我看不到他当时神情是什么样的,而且就是他转身反过来坐,我也看不清楚,因为他那耷拉着的脑袋深深埋在两手之中,‘卡尔孔特人’朝他望了一会儿,接着耸了耸肩膀,过去坐在他的对面。

“这时,壁炉中的余火烧着了刚才旺火烧剩的一段干木柴,火光比原先大了一点,把黑洞洞的屋子照亮了。‘卡尔孔特人’两眼紧紧盯着她男人,可他男人总是一个姿势呆着,一动不动。我看到女人朝男人伸出钩子一般的手,在男人额上戳了一下。卡德罗斯吓了一跳,我觉得女人的嘴唇动了动,但是,或许是她说话声音实在太低,或许是我自己困得糊涂了,反正她说话的声音我一点也没有听到,而且这时我看东西好像是隔了一层雾似的,我已困得迷迷糊糊,像是开始做梦了。最后我的眼睛合上,自己啥也不知道了。

“我正睡得香的时候,突然一声手枪声把我惊醒,接着又听到一声惨叫。楼上房间的地板响起踉跄的脚步,接着就在我头顶的楼梯上,什么东西死死的倒了下来。我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但我已听清呻吟的声音,接着听到像是搏斗时发出的沉闷的喊声。最后的喊声叫比前面的拖得更长,喊声刚落却又听到呻吟起来,这时我才完全清醒过来。我一手撑起身体,睁开眼,但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楼梯的木板上哗哗地漏下一股热呼呼的雨水,雨点都打在我脑门上,我不由得伸手摸了摸。一阵可怖的闹声之后,紧接着一片寂静。我听到头顶上有人在走动,又把楼梯踩得嘎吱直响。那人来到里边的屋子,走到壁炉前,点燃一支蜡烛。

“这人就是卡德罗斯,他脸色刷白,衬衣上血迹斑斑。蜡烛点亮后,他急急忙忙上了楼,接着我又听到他那局促不安的脚步声。不一会儿他下了楼,手里拿着那只首饰盒。他打开看了看,钻石还在里边,他又想了一会儿,不知道把盒子往哪一只衣服口袋装了才好。然后,大概觉得放哪只口袋都不可靠,他用红手巾把盒子卷了起来,然后把手巾箍在脖子上。接着他走到柜子前,掏出钞票和金币,把钞票塞进裤腰的口袋里,把金币装进上衣口袋,又拿上两三件衬衣,冲向门口,在黑夜中消失不见了。这时我恍然大悟,直为刚才发生的一切而感到于心不忍,好像我是罪魁祸首似的。我仿佛又听到呻吟,不幸的珠宝商可能没有死,我赶去救他一命或许还可以弥补部分罪过。罪过不是我犯下的,但我听之任之,未加阻拦。我躲在里边睡觉的小屋跟旁边正屋之间的那层隔板本来就是凑合搭上的,这时我用肩膀一撞就倒了,于是我来到正屋。

“我急忙拿了蜡烛,冲上楼梯,楼梯上横躺着一个人,这是‘卡尔孔特人’的尸体。我听到的手枪声原来是朝她打的,她喉部被打穿,前后两个伤口还都冒着血,嘴里也在吐鲜血。她已经死了,我就一步跨过尸体,往前走去。房间里一片狼藉,两三件家具翻倒在地上,不幸的珠宝商死死抓住的床单落在地板上,他自己也在地板上躺着,头靠着墙,身下是一大摊血,血是从他胸部的三个长长的伤口喷出来的。第四个伤口上插着一把切菜刀,只剩刀把露在外面。我踩上了那第二支手枪,原来枪没有打响,很可能是火药受潮了。我来到珠宝商旁边,果然,他还没有死。由于我的脚步声,特别是由于楼板的晃动,他张开惊恐不安的双眼,好不容易盯住我望了一会儿,他又动了动嘴唇像是要说什么话,接着就断气了。

“面对边样恐怖的景象,而我又不能援救任何人,我几乎要疯了。这时,我只想到一件事,立刻逃离现场。我立即冲到楼梯,两手深深插进我的头发,又胆战心惊地嗷嗷直叫起来。楼下的正屋里已来了五六个海关上的人和两三个宪兵,那简直就是一支军队呀。他们一下把我抓住。我已经晕头转向了,根本没有想抵抗,只是想说话,可我只含混不清地嚷了几声,什么也说不清。我看到海关职员和宪兵都用手指着我,于是低下头来看看我自己,这时我浑身上下都是血。刚才我觉得从楼梯木板上往我身上漏的热乎乎的雨,原来是‘卡尔孔特人’的血。我用手指了指刚才我躲着的地方。‘他是什么意思?’一个宪兵问。一个海关职员过去看了看。‘他是说他从那里钻过去的。’那人说。

“这时我明白了,他们把我当成了凶手。我的声音和我的力气顿时恢复了,我从抓住我的那两人手中挣脱出来,一边大声喊:‘不是我!不是我!’两个宪兵拿枪瞄着我,说:‘再动一动,就打死你。’我喊道:‘我再说一遍,不是我!’他们说:‘你这种故事讲给尼姆的法官去听吧。现在你先跟我们走,我们有什么要奉劝你的,那就是不要抗拒。’我又惊又吓的,都已经垮了,根本想不到什么抗拒。他们给我上了手铐,又把我拴在一匹马的尾巴上,最后把我押到尼姆。

“原来我早就被一个海关上的人盯住,但是到了这客栈附近他把我跟丢了,他估计我会在这里过夜,于是回去告诉他们的人。等他们再赶来,正好听到那手枪的声音,于是凭这种种罪证他们把我抓了起来。我立即明白,我已是有口难言,很难证明我是无辜的了。所以我必须牢牢抓住一件事,见到预审法官就要求法庭上各处找一个叫布佐尼的长老,他当天去过加尔桥客栈。假如卡德罗斯说的是他胡编的,假如长老这个人也是没有的,显而易见我就完了,除非卡德罗斯被捉拿归案,而且一切都招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