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王朝在经历了安史之乱的打击之后,从高峰一下跌落到低谷,开元盛世的景象荡然无存,八年的平叛战争使得大唐王朝国力衰竭,国库空虚,生产破坏,人口锐减,整个国家处于急速的经济崩溃之中。国难则思良臣,刘晏与杨炎两位杰出的理财大师先后进入国家权力中枢,致力于财赋体系的调整与重构。刘晏建立了以榷盐法为核心的新的间接税体系,杨炎则制定了统一的两税法,不但使唐王朝迅速转危为安,统治恢复稳定,而且其经济思想与经济实践在中国历史上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一、改革漕运铸就大唐的生命线
刘晏上任之时,帝国内部的叛乱已经平息,局势渐趋安宁,但社稷却凋零残破一日甚似一日。国家连年征战,国库空虚;贪官污吏,乘乱肥私;黎民百姓,流离失所,以农业为支柱的大唐王朝已是赤地千里、饿殍载道。唯一的办法就是从年年丰收的江南运粮至京师,但唐代的漕运却存在着许多弊端。首先是危险很多,特别是黄河,水急路险,经常翻船,人死粮沉,造成极大的损失。其次是劳力消耗多,漕运租粮要征派大量的劳动力,开元二十一年(公元733年),“天下输丁,约有四百万人”,几乎占开元二十二年(公元734年)全国人口“四千六百二十八万五千一百六十一”的十分之一。征派的劳动力都是无报酬的,充役期间的费用自备,而且,还要受船头的百般虐待,敲诈勒索,人不堪命。再就是损失大,租粮经过长途转运,装卸无常,耗散极大,一石至京最多有八九斗。这也导致了漕运费用不断提高,几乎用斗钱运斗米。唐代漕运的诸多弊端已达到了非解决不可的程度,否则中央所需要的粮食就下能及时得到调拨。
刘晏全面改革了漕运的弊政,他首先废除了征发百姓无偿劳动的民运,而改漕运为官运,提高了船工的积极性,将他们组织起来进行漕运;采取军事化的组织方式,派部属漕卒每船30人,10船为一纲,设立纲吏督押,派将士护送,防备沿途偷盗掠运,确保安全运输。其次,停止陆运,漕运全部改走水路,水路的成本低,斗米运费减少15文。为使船坚固耐用,保证运输途中安全无损,刘晏于扬子设十场造船,每艘船给千缗钱,而实际每艘船造价不过500缗。有人不太理解,认为“所用实不及半,虚费太多”。刘晏以他独有的思想认识陈述己见:“凡所创置须谋长久之计,船场既然兴办,其间进行造船的人不是一个啊!当有赢余能够给众人,使私用无窘,则官船坚固。假若一开始就谋便剥削,又怎能长久哩!”又说:“我料定数十年后,必有以物料太丰而决定减少的人。他会说:减半犹可也。到那时,船覆灭而不可用,船场既毁,国运也就衰亡了。”刘晏洞察了官场之弊,多给船费,宁可给“执事者”以“私用”之钱,以求免得官吏偷工减料或以次充好,影响船的质量。
刘晏掌管盐铁转运使,每年输江、淮米粮一百一十万石至关中,对大唐王朝经济恢复、政权巩固功不可没,而且,他主管的漕运“不发丁男,不劳郡县,盖自古未之有也”。广德二年(公元764年)七月,关中地区“大雨未止,京城米斗值钱一千文,蝗食田……是秋,蝗食田殆尽,关辅尤甚”。正是这种时刻,刘晏亲自押送第一批粮食的漕船驶抵长安。代宗皇帝喜不自禁,立即派宫廷卫士吹奏鼓乐,在东渭桥举行隆重的欢迎仪式。宰相元载和京城文武百官喜迎救命粮,宣读代宗圣旨:“卿,朕的酂侯(萧何)也!”
造船的钱从那里来呢?刘晏全面改革了榷盐法,用盐税以充军国之用。刘晏首先将食盐官营专卖制改为官收商销的间接专卖制,食盐的流通税就包含在盐价之中,国家从购销差价中获得财政收入。刘晏的间接专卖法的特点是:产、运、销全部由私人进行,国家控制货源,垄断货源,国家以此取得收入,同时调动了私人产盐和商人营销的积极性;设立“常平盐”,防止商人追求暴利而企图垄断市场,垄断价格,既促进了盐业的发展,也大大增加了盐税的收入。刘晏开始榷盐时,盐利每年收入才四十万缗,至大历末年,竟达到六百万缗,在整个国民经济的收入中举足轻重,超过唐王朝所有税赋的一半,宫闱服御、军饷、百官俸禄皆仰仗盐利所给。刘晏改革榷盐法,获得了巨大的成功。
刘晏还改进常平法平抑物价。刘晏以巡院为据点,招募大批干练的“疾足”,随时通报各地物价动向,以便及时采取措施,保持物价的基本稳定。又在重要城市设置粮仓,以调节丰歉,平衡粮价。刘晏解决问题常先调查研究,找出症结所在,然后通盘筹划,可谓工作细密。
刘晏的赋税思想和税收实践,对于安史之乱后唐帝国的经济繁荣发挥了重大作用。刘晏理财一个显著的特点是“以爱民为先”,他初兼转运使时,天下户口不过二百万,不多年增至三百余万。故史称凡是刘晏所管辖的地方人口就增加,而不是刘晏管辖的地方人口则没有增长。从这个角度上说,称刘晏为“管(仲)、萧(何)之亚”是丝毫不为过的。
然而,杰出的理财家却未必是杰出的政治家,他们往往都是理想主义者,有专业上的技术和献身精神,却缺乏政治上的灵活性。刘晏的政治经验很不足,技术上的精明也不能弥补此道的匮乏,刘晏位高权重激起了某些小人的嫉妒,而最终导致他失败的却是他参与了对权相元载的审判,这就不能不提到元载和另一位杰出的理财家饧炎。
二、心胸狭小的理财家
元载原为唐肃宗朝管财政的大臣,唐代宗即位后,他帮助代宗除去了飞扬跋扈的大宦官鱼朝恩,随即得势。元载的作恶多端比之鱼朝恩更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纵容老婆和子弟,聚财敛货,卖官鬻爵,凡江淮方面的地方要职,以及京师行政机构的重要官员,必安排他的党羽。满朝文武,慑于元载的重用亲信、排斥异己,皆帖服求安,腑首听命。像李泌这样有大功于国、为三朝亲重的大臣,受元载所忌也遭到排斥,连代宗都无法回护。但元载专权擅政十余年后终于恶贯满盈,被赐自尽,而作为元载一党的杨炎也被贬为道州司马。刘晏在审判元载的过程中起了重要作用,虽然他秉公执法,杨炎却将自己被贬官的责任归罪到刘晏头上,于是一场悲剧的种子就此埋下。
很难用简单的好坏来评价杨炎这位人物,他是一位贤与奸集于一身的改革家。史家往往集中非议其个人品德,特别是挟私报复、诬陷杀害刘晏,无疑为奸;如若从创立两税法及其他作为来看,又可为贤。
杨炎(公元727年—公元781年),字公南,唐凤翔天兴人。杨炎仪表堂堂,是位美髯公,才华出众,风度翩翩,刚入仕途便被任命为河西节度掌书记。杨炎的报复心很强,神乌令李太简曾因醉酒侮辱过杨炎,杨炎后借机报复,令人将李太简反绑,用铁棒拷打几乎致死,因为他的上司爱才才没有怪罪他。后来杨炎调到中央,因杨炎与宰相元载是同乡,且有才干,元载就引荐他作为自己的亲信,升任为礼部郎中、知制诰,后又为中书舍人。杨炎与常袞共同负责起草诏书,因文笔优美,被朝野赞许,誉为“常、杨”。
杨炎与元载的亲密程度无人能比,杨氏由元载提拔,也为元载所亲重,甚至被元载视为可靠的接班人,杨炎对同乡兼恩师元载怀有无限感激。因此,元载被杀,杨炎也被贬为道州司马(道州在今湖南西南部,十分偏僻)。对杨炎这样睚眦必报的人来说,这是一种煎熬,两年时间,杨炎就是这样一直在恩仇必报的信念支撑下度过,后来证明,刘晏低估了杨炎强烈的报复心。
大历十四年(公元779年)德宗即位,商议任用宰相,崔瓘甫盛赞杨炎有文学才干,德宗在东宫为太子时也曾听说过杨炎名声,于是就起用他为银青光禄大夫、门下侍郎、同平章事。杨炎在成为地方小吏两年之后,居然又一步登天,拜阁为相了。杨炎的才能是毋庸置疑的,他上任不久,就在经济方面作出了重大改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