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飞雪中H市迎来了黎明的第一抹亮色，皑皑茫茫的大地使得天空愈发晰亮。行人来去匆匆，在银毯上留下了一串又一串的脚印，车辆穿行，碾着浮雪留下了一道又一道的褶痕。
“嗯……”
叶修揉着阵阵闷疼的脑袋翻了个身，习惯性地去摸手机，却抓到一串棱棱角角的钥匙。他抬起灌了铅的眼皮，迷蒙的视野渐渐清晰，椅背上的队服，桌上的键盘鼠标，屋里的陈设，一切都是记忆深处那个最熟悉的模样。嘉世！叶修瞬间惊醒，触电般跳下床，竟发现身不裹服，床单被褥上还留了不少泛白的污渍。他顾不上这些，匆忙穿衣，目光却被椅背上那件嘉世队服吸引了过去，犹豫片刻的他一把抓起床头那串老旧的钥匙，嘉世宿舍的大门钥匙像抹了油一样滑进锁芯，随着钥匙的转动锁舌自如地伸缩。梦？现实？叶修只觉得后背发凉、汗毛林立。冲出房间的叶修四处奔走，这格局并不是嘉世，升降梯新得连一道擦痕都没有，底楼背景墙上是兴欣的队徽，吊顶上凹凸纹理的灯雕也是队徽模样，还有一个超现代气息的大堂。看着这幢在嘉世原址拔地而起的小型办公楼，叶修好一阵无奈苦笑，拨着陈果的电话去了网吧二楼。
“人呢？”
“都在上林苑收拾呢！老板说回头这边电脑的硬盘全部要换掉。我过来拷贝资料。”方锐说。
“哦，那我也得理理。”
“昨晚怎么样？老板服侍得舒服不？”方锐诡笑。
“挺好。”
“你也太沉了，我驼你上去可真不容易！”方锐抱怨了一声，突然皱着眉回头看他，“喂，你该不会不知道今天要清理硬盘吧？”
“估计她以为我知道。”
“有可能！对了，老板呢？我们一会儿直接过去？”
“她没来？！”
“没啊！”方锐诧异地看叶修，“不会吧！！！！没和你一起？”
叶修整理着手头的文件，眉头微皱。
“昨晚不是还在一起的？后来分开了？”
叶修脑海中的那段留白的记忆被一段段画面带了回来，陈果‘卓越’的倒车技艺，雪夜里那家经常去的饭店……
‘那一年的今天，你走了……但今天，我们都在一起！’
‘那一年的雪夜，有幸遇到你，最了不起的你！’
‘那一年的那天，我不在。但今天，你在兴欣三年了！’
苏沐橙、陈果、唐柔在蛋糕上插上的蜡烛……
‘很高兴挑战赛能与叶神交手，虽然我们败了，但我来到了这里。’
‘前辈，没有你，我还依然是个小透明，彷徨、迷茫，找不到自己的方向。’
‘没有你，我绝不可能参加职业联赛，那简直太不靠谱了。’
伍晨、乔一帆、安文逸，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最后只道了句‘咱老大什么都是最棒的！！’的包荣兴……
‘如果没有叶领队，我的傻瓜攻略还在被人嘲笑，一无是处。也根本不可能有参加职业联赛的机会，更不可能学以致用，将所学应用到荣耀中去。谢谢您给了我这样的机会！’手机视频里戴副眼镜挥手的罗辑，说着‘一直被你追杀，我挺恨你！不过，现在也不错。’的莫凡，厚着脸皮说‘叶神的第一条微博给了我，所以注定在一起’的方锐，还有一边数落，一边点上蜡烛的魏琛……
老土的庆祝太直接，直接得让叶修觉得它过分深刻。三支蜡烛，三分寄托，他却看到那夜苏沐橙脸上的泪以及嘉世在自己心底留下的挣扎和无奈。看到了陈果给予的无私的爱和奉献，以及那以后两年半来一起度过的每一个日夜。看到了一个起点，一条从唐柔开始的挖掘选手组战队重返荣耀之路的起点。色彩斑斓的巧克力豆，苦中带甜，甜中带苦，每一颗、每一段赠言都是这一路走来的回忆。往事幕幕，涌上心头，魏琛手中燃起的火苗点燃了兴欣夺冠的记忆，熏得人眼眶发热，嘴边咸苦，百味穿心。热酒醉人，情醉人。叶修只记得那之后没多会儿，自己就浑浑噩噩没了方向，但陈果似乎一直都在身边。他的眉头越收越紧，屏幕上文件传送的进度条小窗密密摞在一起。要不是亲眼见他爆手速，方锐肯定以为他的电脑是中毒了。
“老叶……”
“小李！”叶修伸长脖子看着屋外，手又按下了陈果的号码。
“叶领队有事儿？”
“见老板了吗？”
“没！不过她刚发消息给我让我一会儿去对面发门卡。”
“知道了，你去忙吧！”
见叶修紧盯着进度条，把手机捏得死死的，方锐没再多问，乖乖缩回脑袋看着自己的屏幕。时间一分一秒，待最后一份文件发送完毕已是中午，然而陈果依然没在网吧现身。叶修忙完手头的工作飞奔回新大楼，他一路小跑冲进电梯按不动楼层按钮才发现坐电梯上楼要刷卡，在身上一通乱摸，从裤兜里摸出个小信封，里面有封信和门卡。5楼的宿舍没人，3楼总经理办公室没人，综合办公区、公会、技术、行政、财务、外宣、会议室、多功能厅，这张卡能刷开的房门他找了个遍却寻不到陈果的身影。
‘您所拨的用户无应答。’
‘您所拨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从早上到现在，陈果的电话一直都打不通。叶修傻傻地站着，望着深长空洞的走廊，不知呆多久才鬼使神差地摸去东面的走廊。安全通道旁是一道不起眼的门，他刷卡开门，两只随意摆放的鞋跃入眼帘，他的心跟着突突突地跳起来。
一样的门禁，一样的开锁声，鞋子正对的这道门叶修却推不开。“我知道你在里面，开开门！”
电话被掐断，叫门无人应。按捺不住心焦，叶修开始一边砸门，一边叫她。
“开门啊！”
“我知道你在！！”
他耳朵贴着房门听了又听，“快开门让我看看你，你怎么了？你在哭吗？”
“说话啊？！你不想看见我了？”
“开开门啊，我们谈谈？”
自言自语，叶修唱着独角戏，只有门后那隐隐约约、断断续续的哭声为他伴奏。他束手无策，愁得眉头紧蹙，手机震动的那一刻，他以为是陈果，可屏幕上跳出的是‘沐橙’。
“在哪儿呢？我正帮小李发卡呢，拿了卡就让他们上去？”
“太棒了你！我有点儿事儿，回头再说！”
叶修像是落水的人抓到了救命稻草，他冲着门缝刻意提高了音量，“沐橙来电话说她和小李已经在楼下前台准备了，他们一会儿就过来……就算你不想见我，也得先把事情交代一下，我好去处理啊。”
“呜呜……三楼……4楼……呜……”
“什么三楼？你哭着说话我听不清，开门说好不？一会儿别误了事儿！”
陈果一抽一抽地抹着眼泪，她刚开了保险，叶修就直接冲进了屋。不容她逃跑，一把将她抱紧，“是我不好！”
“呜呜呜……你怎么可以这样……”
“我不好！是我不好！”
“我怎么做你都不满意……”
“我没……”
陈果用力挣扎着推开叶修，“没？！！伺候半天，谁说不舒服，谁说的不爽！！你不就是嫌我没如你的意！没给你？！！”
宿醉断片，早晨还头脑发胀，更别提昨晚梦醒时分醉意尚在的时候了。叶修隐约记得美人在怀，情难自禁，似乎两人厮摩缠绵没多会儿自己就被她惹得大江东去了。自鸣得意的控制力在陈果手上溃不成军，他当时以为自己是得了‘职业病’，好像还胡言乱语地劝陈果另择佳偶。若不是被陈果喝止，主动帮他连下三城累到手酸，用事实数据堵了他的念想，怕真回B市找刘健青帮他安排专家门诊了。可报以这样的想法完成的事又如何用舒服来形容？
‘这下你满意了吧？舒服吗？’
叶修只记得自己实话实说，没想到陈果咬着他那句‘不爽’甩门就走了。兴许是觉得陈果小题大做，兴许是觉得她需要冷静冷静，他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昨晚没追出去，只知道那甩门的声音现在回想起来那么刺耳，只知道他从来也没想过陈果会这么想。
“你怎么会这么觉得？”
“你要怎么样我都按你说的做了，除了没让你进去！！可你这也不舒服那也不舒服，你到底要我怎么样？你不就怪我没给你吗？‘感觉上肯定和正常做是不一样的！’不是你说的吗？为什么不爽就是不能正常做，为什么不能正常做，就是因为我不肯！！都是我的错！”
“我不是那意思，我只是回答你的提问而已。差别总是有的吧，但我不是怪你，只是……”
“只是什么？”想自己独自伤心一夜就已是委屈，听叶修提起这事儿陈果便更气了，眼泪像开闸的洪水止不住地往外涌，“只是让我知道，我不给你，所以你不舒服？！所以，即便我要走你也一句挽留的话都没有，即便我走了你也没有追出来……”用力推开叶修，陈果跑进里屋抱着枕头就嚎啕大哭，“因为我不给，你就不在乎我了！”
事情似乎远比叶修想得要严重得多，他连忙跟过去抱紧她，“胡说什么？！怎么就不爱你不在乎你了？如果我是那样的人，还会做那么无聊的事儿？都接触到那种地步了，我想要你还拦得住我？就因为知道你还没准备好，所以偶尔也只是……昨天……我也只是想……是我自私，我想舒服点，可感觉还是不太……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如果和你说的一样，我成什么了？？”
“那你让我一个人回去了！！呜呜……”
“我……”
“你怎么这么狠心啊！！”
叶修百口莫辩，他觉得这会儿自己什么也做不了，怀里的陈果还在痛哭流涕，还在不停捶他，打他。
“你都不来找我，让我一个人呆了一晚上……呜呜……你好狠心现在才来……呜……”
“确实晚了……”叶修抱紧她，“你再生气也得告诉我你在哪儿啊？这儿你没带我来过，我上上下下跑了好几遍都找不到你，要不是门口保安说你没出去过，我这会儿就回上林苑去找了……”越讲心里那种空唠唠的感觉就越让叶修觉得窒息，他抬起陈果满是泪水的脸庞霸道地吻了上去，不遗余力地强势地亲吻着，直到她不再抽泣才慢慢松口。
“你……要干嘛……”
“不想看你哭……”
见陈果的嘴一抿一抿地，眼看着又要哭了，叶修毫不犹豫地又吻了上去，只是这次的吻变得特别温柔而绵长。
“……唔……你，你想亲到什么时候？”
“你不喊停我哪儿敢停啊，”叶修夸张地揉揉脸，“亲得我腮帮子都酸了！”
“……神经！！”
见陈果总算露出那么点笑意，叶修也算是稍稍宽了心，“呵呵，老板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啊！”
“讨厌！”
“还不够？！”他说着又去亲，可他没想到舌头刚探入她口中就被她扣押了。要能去编纂古代十大酷刑的话，叶修真想把陈氏生吞也给写上去，舌头被连根拽的生疼，真是让他觉得度秒如年。
“嘶……好疼！真狠啊！”
陈果只想‘教训’他一下，只觉得嘬得用力了些，却没想过真会弄疼他。见他痛得直皱眉，嘴上骂活该心里却还是舍不得。
“还疼吗？”
“唉唉……缩不回去了！”
“去你的！！”
“话也不会说了……”叶修故意含着舌头说话。
“讨厌！好好说话！！”
“呵呵，”叶修将平静下来的陈果圈在怀里，“拜你所赐，早上一睁眼，我还以为被人下药干完了扔回三年前的嘉世了！”
“要不要脸！明明自己粘着要！居然还有脸说被人下药**了？！亏你想得出来！！真该把你扔回三年前的嘉世算了！！”
“舍得？呵呵。”叶修将陈果脸上的泪擦干，“不过，昨晚你们给我喝的什么呀？早上整个断片……跑网吧方锐问你怎么没去才想起来好像你半夜甩门出去了……”
“没本事喝还要喝我的红酒！”
“不会啊，之前也陪你喝过，也没断片啊。”
“他们轮流敬你，你倒好，突然心就不脏了，仗义得先喝了啤酒又来喝我的红酒，您这就忘了？”
昨晚太煽情，叶修根本就是避无可避、逃无可逃。心头的酸涩被这帮家伙勾出来湿润了眼角，猛吸烟都压不下去。要不是大口吞了那些酒把自己快速放倒，怕是难躲兴欣猥琐帮的催泪宴。他佯装失忆，歪着脑袋靠着陈果，“敢情是喝了混酒了难怪啊……哎！论心脏，哪儿比得过咱们陈大老板？！”
“关我什么事儿啊？”
“我房间怎么回事儿？那串钥匙怎么回事儿？还有俱乐部，怎么没选学校那边选了跟你有仇的嘉世？还有这儿！”叶修环顾陈果这套和原来网吧二楼住处一模一样的屋子，指着卧室门口，“那边是不是还有大神的狗窝呀？”
“念旧！不行啊！”
“呵呵，行！”叶修从裤兜里摸出那个信封，拿出一张字迹俊秀卡片。
‘嘉世的楼我只保留了承重结构，现在焕然一新了，已经看不到里面的钢筋水泥了，但它还在，是支撑整幢大楼的基础。你效力的战队换了新的，而你是支撑它的基础。一叶之秋交给了孙翔也没有关系，因为还有君莫笑，因为在角色后面操作的那个人依然是你！玩荣耀，铠甲破旧了，武器磨损了，耐久丧失了，就换新的继续。离开嘉世，组建兴欣也是如此，一切都只不过从头再来。三年前，三年后，你还是你，最了不起的你。欢迎来到兴欣三周年，嘉世前队长的复刻版寝室就当是送你的纪念品吧！穿越吗？——陈果’
兴欣俱乐部有两个备选地址，一个是原嘉世，另一个是已经迁址的学校用地。嘉世一直就是叶修的一个心结，所以选址和装修的事儿陈果从来都没向他透露半点，就为了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送他一个惊喜。这张卡片和门卡都是趁他昨天喝醉了，悄悄塞进他口袋的。叶修满溢的感动逃不过陈果的眼睛，朴实无华的拥抱满是真情真意，陈果知道叶修说得在理，却不知自己为何会变得任性敏感。摸摸一宿没见的那张脸，陈果不由自主地撅起嘴，“穿越吗？”
“呵呵，你这眼睛都突破极限了，顶着这么两个小馒头怎么见人呐？”
“还不是你害的！”
“怎么安排的，我跟沐橙说一声。”
“一人一卡，吃饭门禁都要用的。5楼战队宿舍，4楼训练基地，3楼综合办公，公会研发都在这儿，2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