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过后,国竞局的门卫老张点了根烟,剔着牙,荡荡悠悠地回到了门卫室。
“行了,你回吧!这儿有我呢!”老张冲着正在执勤的小保安招呼了一句。
这位小保安虽然是通过关系安排进来的,但还算乖巧,工作很认真,也从来不迟到早退。他看了看时间,对着老张连忙摇了摇头,“师父,我还有半个小时呢,您刚吃完饭,您先歇会儿!”
老张嘴角一抽,冷笑了一声,“行了行了,老李不会说你的,有我罩着呢!你媳妇带着孩子来了,赶紧回家吧!”
“不不不不,这不行……”小保安李福使劲地摇头。
“我说你这狗娃子,给脸不要脸是不?!我说能走就能走,怕啥?半小时,拉个屎就过去了!赶紧走!”老张说着在门口张望了一下,冲着李福招了招手,“现在没人,走走走!”
李福无奈,这老张可是国竞局出了名的犀利鬼,又是自己的师父,他既不敢造次,也不敢得罪,只好硬生生地在制服外面套了件宽松的T恤,将帽子夹在隔周窝下,一溜烟地拐出了大门,回家去了。
老张见李福一副做贼心虚,抱头鼠窜的模样,笑得脸上的褶皱都加深了几分。李福这个新丁令他不禁想起了两年前离开的吴居旺…
老张全名张琦良,是国竞局安保组里资格最老的一位,也是为数不多的国竞局正规编制内的职工。他一直喜欢上中班,那个吴居旺正是和他一起翻班的元老,与他一样,也是正编人员,他们一起搭档了五年。吴居旺的脾气性格和老张比起来真是南辕北辙,他为人老实勤奋,耿直倔强,不善变通。早班和中班每天都有三个小时重叠的时间,老张有事儿没事儿的总喜欢逗他、数落他。在外人眼里,这两个人就跟冤家似得,整天见面就吵,水火不容。但实际上,他们的私交还算不错,真有事儿的时候,帮衬一把都是一句话的事儿。
想到吴居旺的离开老张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他猛吸了两口烟,一头钻进了屋里。桌上一本被翻得有些旧的小本子映入了他的眼帘,他看也没看,就将本子直接扔进了抽屉,站在那儿似乎有些失神,烟灰积了长长的一截…
九月的一个早上,一辆白色宝马停在国竞局门口,喇叭被按得叭叭响。吴居旺心里嘀咕,自己只不过是接了个电话,这车主怎么这点儿耐心都没有。他大步流星地走到宝马跟前,来回打量了一阵,便走到了车主面前,“你急什么啊急,哪个单位的?”
“你跟谁说话呢?!你知道我是谁吗?”宝马车主气势汹汹地说。
吴居旺当时一愣,又仔细的看了半天,要求对方出示出入证,可这位车主不知道是怎么了,就是不肯给,也不承认自己是社会车辆。两人就这样一来一去,谁也不让着谁,说着说着就扛上了。
当时正逢上班早高峰,局里上上下下百来号人,至少一半围在了门口看热闹,国竞局的大门被堵了个水泄不通。要进门的车辆被迫排起了长队,一直堵到了路口。后来大家才知道,那位被吴居旺拦下来的宝马车主不是别人,正是新上任的副局长刘肖,那天是刘肖到任的第一天。
事发后,局里召开了内部会议,就‘出入纠纷’的原因和造成的不良影响进行了分析和研究。刘肖直指人事科和行政办公室不作为,认为他们信息更新不及时,员工培训不到位,并表示要对相关部门负责人做严肃处理。两周后,国竞局宣传栏贴出了公告,公告内容是对‘出入纠纷’责任人的处罚结果。上面赫然写着,‘吴居旺同志因态度恶劣,现场处理不当导致了事态升级,经组织研究决定,对吴居旺同志进行除名处理…’
公告一出,保安科一片哗然,门卫室本来就是个是非之地,平日里一直大小纠纷不断,但从来都没有严重到要裁人的地步。大家都认为局方小题大做,让他做了替罪羊。吴居旺接到这个处罚决定,整个人都懵了。他瞬间没了方向,不知何去何从,这样一纸决定意味着他的社保关系将被转出…对于一个只要再过三个月,就能成为国竞局正式退休职工的人来说,这无疑是个晴天霹雳…
张琦良第一次看见老吴那样的神情,有些揪心,怕他想不开,便带他回家,两个老伙计好好喝了一盅,说了些掏心窝的话,这才将他稳妥地送回了家。最终,张琦良动用了一些私人关系暗地里帮他活动,通过记过、开除党籍、停薪留职的行政手段保住了老吴在国竞局的编制关系,并帮他在国竞局下面的一个三产谋了个差事。正式退休那天,吴居旺来局里办手续,走的时候,张琦良还一脸若无其事地数落他,‘你这老棒骨笨得连四位连号的牌照都不会看,这种车直接放啊,蠢到家了!!滚吧!看着烦心!’就这么送走了他的老搭档。
为了防止同类事情的发生,老张趁着空闲,特别将领导的车牌号、作息习惯、好恶都记录了下来,还整理了一些注意事项。大家都笑称这是江湖秘籍、居旺启示录。刚才被老张扔进抽屉的,就是这本小抄。
“张师!”
张琦良一怔,脸上那抹惆怅瞬间消散,嘴角一歪诡笑了起来,“来啦!”
“呵呵,好了?”叶修递上了烟。
张琦良接过烟顺手就夹在了耳朵上,不知道从哪儿翻了个信封出来,在手上敲了敲,“我老张向来说到做到,一个礼拜一天都不会差!”
“呵呵…”叶修表情非常平淡。
张琦良看出叶修的质疑,毫不留情地瞪了他一眼,“我办事您还不放心?”说着直接将信封扔了过去,冷冷地说,“收好咯!丢了我可不会帮你补!”
叶修拿着信封掂了掂,将里面的东西直接倒了出来,仔细的对了对。“呵呵,果然不同凡响!张师,您是真人不露相啊!”说罢将信封收好,笑嘻嘻地帮老张点了烟。
张琦良若无其事地抽了口烟,瞥了眼叶修,“你也不看看我是谁?要不是你拿了条子过来找我,呵,一般人我才懒得理呢!这点事儿都搞不定,我这几十年的饭算白吃了!”
“看您说的,我就搞不定啊,我这几十年的饭算是白吃了!”叶修故意自嘲起来。
“哎哟!叶领队,您这是损我呢?”张琦良不屑地冷言嘲讽。
张琦良和叶修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叶修刚到国竞局的第一天就和张琦良掐上了,两个人都嘴贱,没说两句就你一句我一句的互损、抬杠。虽然认识才个把月,却已经熟的跟旧相识一般。
“呵呵,我也就只有这点能耐,怎么能和您比,没您…那张条子只是张废纸罢了!”叶修无所谓地笑了笑。
“得!咱们别在这儿扯这些有的没的,我问你个正经事儿。”张琦良突然十分认真地看着叶修。
“嗯?”叶修弹了弹烟灰,莫名地看着张琦良,“您说!”
“这姑娘走了有一个礼拜了,想了没?”张琦良认真地脸上瞬间浮出猥琐至极的神色。
“呵呵,您想哪儿去了!”叶修不由自主地躲了躲张琦良犀利的目光,淡淡地微微一笑。
“没?!”张琦良的笑容变得更加的异样。
“呃,”叶修连忙看向老张,但他那意味深长地表情,和将人看穿的眼神,却令他背脊发凉,“咳,看您说的!”
张琦良凑到叶修身边,“别看我现在年纪大了,脸都皱巴了,想当年我身边的姑娘可不少,不知道给我添了多少乱,啧啧啧,把我给愁的哟~!”
叶修看了眼一脸得意的老张连忙附和,“是是是!”
张琦良没理会叶修,继续说自己的,“当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孩子都满地跑了!唉,我呢,你比不上也就算了,我说你怎么连我这儿新来的小李子都比不上呢?”
“嗯?上午那个?”
“呵,”张琦良冷笑一声,“可不是!今年才25,孩子2岁了!”说着坏笑起来,“他媳妇来了,晚上有老婆抱!!”
“呵呵!”叶修平淡地笑笑没接茬。
“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这男欢女爱有啥不好意思的?!”张琦良直截了当地说。
“呵呵,您就别拿我开玩笑了!”叶修有些无奈。
“谁和你开玩笑了,你和那姑娘谈了没?”张琦良一本正经地问了起来。
“呵呵…”叶修笑而不语。
“笑什么呀?你要是敢说你不稀罕人家,我还真不信!不稀罕你费老劲办这干嘛?!”张琦良没好气地瞪了眼叶修。
“呵呵,您就拿我开涮吧…我稀罕行了吧!您就饶了我吧!”叶修见老张拿**来说事儿,顿时无语,百口莫辩。
“啥时候请我吃喜糖?”张琦良兴奋地看着叶修。
“呃,这个啊,您再等等!”
“啧啧啧,那姑娘挺漂亮的,你这等来等去的,回头等她被别人抢走了,嫁了人,你后悔可就来不及了!”张琦良一副苦口婆心地模样,收起了调侃和八卦的坏笑,还特别把‘等’字咬得十分的重。
“呵呵,她如果有喜欢的,嫁了不是挺好的……”叶修随意地回了一句。老张的话令他不禁脑补了陈果嫁人的场面,不觉心中莫名的有些发涩。
“矫情了不是?酸溜溜地说啥呢?还挺好的?难怪你现在还在打光棍呢!这追老婆,能等?这还不等黄了?”张琦良捕捉到了叶修那细微的神情,继续说教。
叶修略显尴尬的咧了咧嘴,点了根烟。
“行了,都是男人,别装着了!有啥不好意思的?”张琦良瞥了眼叶修,猥琐地笑着,“我说叶领队,平时看着你挺利索的,到了女人这儿怎么就傻了?这事儿吧,绝对不能死脑筋,抓紧时间把生米煮成熟饭,这人就是你的了,跑不了!”
“哈?您还真是……我这…”叶修顿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
“哈哈哈哈!”张琦良见叶修的模样仰脖大笑起来,“呵,你还别不信,就那么一层窗户纸,捅破了就是你的了!!我可是过来人,想当年我老婆可是我们那儿的一枝花,你去问问,多少人追?!还不是被我狂轰滥炸,死皮赖脸的拿下,搞得妥妥的,那帮文绉绉献殷情的愣头青只能看着我抱着他们喜欢的女人亲亲热热的进了洞房!”说着老张扫了眼叶修,一脸得瑟的坏笑,“我要是和你一样等着,孩子他妈就是别人的老婆了,我只能退而求其次,随便捡一个咯!”
叶修听着张琦良一语双关的话和他的‘光辉追妻史’哭笑不得。他突然发现自己在感情上一点发言权都没有,只能任由这位老前辈调侃说笑。他连忙又递了根烟给老张,收了收心思,恢复了以往神情,“呵呵,行啊,下回试试!!”
“唉,这就对了嘛,拿出你打比赛的气势来嘛!她啥时候来啊?”张琦良色色地坏笑。
“呵呵,最近忙,过几天吧……”叶修见老张不再继续,心里舒了口气。
“我等着吃喜蛋啊!!”
“少不了您的,都给您备双份!”叶修讨好着说。
“说定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