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啊……”
听着风声雨声，柳贞望向了窗外。不知是眷恋黑夜，还是不舍积云散去，拂晓已至，这天却还是黑乎乎的，满目间只有浓浓的水雾和灰暗的天空。擦拭着玻璃窗上的水汽，柳贞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坐回了叶修身边。
“难不成你后悔了？”
先前叨叨了不少，报纸上这件事儿也没少提，可儿子就是一点儿反应也没有，琢磨着他临走前那一脸的踌躇，柳贞试着换个角度来说事儿，“老话说得好，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你懂吗？现在，你即便是后悔了也没用了。你这么大个人了，自己做的事儿自个儿担着。也不想想，你这么做让人家一个姑娘家怎么担待？！你亲都亲了，还编出这么些唬人的说辞来堵外人的口。你面上是光了，也不丢人了，可你让她个姑娘家怎么想？！”
柳贞话音刚落，就见叶修眉头紧锁，眼角竟溢出泪来。她连忙帮着擦了擦，却见那泪水又溢出眼眶，滑落了下来。
“妈妈也不是怪你。你有你的考虑，有你的分寸，这我都知道。我没跟你去瑞士，也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这是怎么了？！想哭就放开了哭，别跟你爸学，什么事儿都憋在心里！”
“这姑娘我没见过，不过看着还挺舒服的。你就这么睡着，也不打算跟人家联系了？你这是不想呢？还是不敢呀？你怎么这么没用呐，要是喜欢人家就好好说，认认真真谈个恋爱。真要是没那个意思，也好好跟人家说清楚，别让人家误会了。”柳贞说着将叶修拥进了怀里，“要不，我打电话给她，让她来看看你的怂样？你就这么躲着有用吗？躲一辈子？那也好，你就这么一辈子都留在妈妈身边，我可以天天这么抱着你和你说话了……”
“妈……”
叶修擦去柳贞脸上的泪水，直接窝进了她的颈窝。
“傻瓜！”柳贞抱紧叶修，摸了摸他的后脑勺，“你电话还是没打吧？！”
叶修没说话，在柳贞肩头蹭了蹭，微微晃着脑袋。
“你给我说说，你这是怎么回事儿啊！”柳贞想弄清楚叶修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说着轻轻推开他。
“啊！”叶修扶了扶氧气管，拉着被子刚转了个身，整个人就缩到了一块儿。
“怎么了？你哪儿不舒服？”
“疼……”
叶修把脸埋进了枕头，声音像是从牙缝里硬挤出来似的，手胡乱晃着指向了痛处。
“哈哈哈哈，你活该！”柳贞看了一眼就放声大笑起来。
叶修疼得咬牙，可这当妈的笑得也太过分了。他愁眉苦脸地看着柳贞，“妈！！”
“你好好睡啊！睡上一辈子你就哪儿也不用去了，你就天天挂着这根管子，多高层次的享受啊！！”
“哈？！！”要不是刚才猛一翻身，被牵拉的疼痛那么真实，叶修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他忍着疼半撑着身子向床边望去，就见一条透明的管子伸进了被窝。他半撩起被子，不死心地瞄了眼，“我就多睡了会儿，也不用这样啊……”
“你这是在质疑你刘伯伯的治疗方案？！”柳贞故意一本正经地盯着叶修，“你连续高烧，这么多液体下去，难道等着你尿床？”
“那……我醒了，不用了，快拔掉吧！”
“那你先跟我说说你的肺炎怎么得的？还有，你这脑袋瓜里，都想什么呢？”
方才还柔情似水，心疼抹泪的老妈，这会儿对自己的痛楚倒是不管不问起来了。这疼的地方碰、碰不得，说、说不得。看了眼柳贞，叶修也是没了辙，“先拔了啊，我一会儿跟您说还不行吗？！”
“不行！”知子莫若母，回头这小子打起太极来，怕是再难问出个所以，柳贞索性转过身去不理他，“你不说就一辈子挂着好了！”
“别啊……”叶修不敢乱动，只能拉着柳贞的衣角拽了拽，“我一定坦白！先让他们把这东西拿走吧，嘶…越来越疼了……”
“好吧！”柳贞转身看看叶修，按下了床边的呼叫铃，脸上却露出了诡异地笑容，“你要耍赖，我就让他们给再接上！”
铃才按下没一会儿，小护士刘忻就来到了病房。
“醒了？！”
“呵呵，是啊，我看他体温也下来了。”
“那测一下吧。”刘忻将温度计塞进了叶修嘴里，“过会儿我再来。还有别的事儿吗？”
“没，辛苦你了！”
“妈！！”叶修含着体温计，含含糊糊地说，“那个！！”
看刘忻走出了病房，柳贞才若无其事看着叶修，“等会儿来收体温计的时候拔。”
谁说这世上母子连心？谁说儿是妈的心头肉？看着柳贞，叶修彻底无语了。这可是亲妈啊，明明知道自己疼得如坐针毡，可还是‘成心实意’地送走了护士，对拔管的事儿只字不提。叶修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靠向了枕头，开始默数这难捱的300秒。
‘5分钟！嗯，可以来10场单挑，等2部地铁，泡两碗泡面，做一次任务，抽上根烟…还可以秒杀逐烟霞50次……’
“呵呵。”
叶修嘴角一咧，脸上浮起了一丝笑意。可短暂的舒缓随着他身体微微一动又瞬间扭曲成了无法忍受的痛苦，他强忍着敏感区的刺痛，坐卧难安地揪着被子，绷紧了双腿。
“让你乱动！想到什么好事儿了？！”
“没！”
叶修正含着体温计一脸不情愿地回话，刘忻就进来了。
“让我看看吧。”刘忻对着光看了看体温计，“三十八度二了，只要慢慢退下来就好了。”
“那就好！”柳贞看了看一旁不停使眼色的叶修，若无其事地看向了刘忻，“帮他把导尿管拔了吧。”
“好，稍等一下，我去拿点儿东西。”
柳贞见护士匆匆走开，瞟了眼叶修，“等着吧！”
“拔完了再说…”
叶修深怕这老妈朝令夕改，连忙补充。不过他没等多久刘忻就推着小车回到了病房。看着她戴上手套准备掀被子拔管，叶修一蒙头躲进了被窝。
“其实晚点儿拔也不碍事。”
“他刚才不知道，翻了个身牵拉到了，疼得不行。”柳贞解释道。
“那得拔掉，否则会感染的。带管好几个小时了，拔的时候会有点儿疼……”
刘忻掀开被子，说话间就利索的完成了拔管，只听叶修在被窝里发出了一声闷叫。
“多喝点儿水，让尿液尽量稀释一些，第一次自己尿会刺激尿道口，再疼也要自己尿，后面就没事儿了。”
“知道了，谢谢！”
刘忻把东西收进小推车，看了眼还躲在被窝里的叶修，笑呵呵地离开了病房。
“出来吧！”
看叶修还蒙着头，柳贞一把扯开了被子，“你还知道脸红害臊啊？！早知道就别昏睡啊，你早就被这帮护士姑娘看光光了！”
“妈……”
“先不说插管，就你一直高烧40度，物理降温，酒精擦浴，早就被人看光了。”柳贞说着打了盆热水到床边，“男人啊，大脑和下身都要降温！要不然你的小蝌蚪烧坏了怎么办！”
“咳，”叶修接过毛巾擦了把脸，一本正经地看着柳贞，“还会有好的产生啊。”
“无知！”柳贞搓了把毛巾，帮着儿子擦背，“那里最适宜的温度是35度，你让它一直在40度高温下还能有好的出来？你要不要试试？”
“不要！”
穿上衣服，叶修拍拍身边挪出的空地儿，“妈，过来。”
“干嘛呀？！”柳贞会意地坐在了床边，就觉得叶修抱着自己，脑袋靠在了肩上。
“小时候这么靠着也就算了，”柳贞瞥了眼肩头的叶修，“马上三十的人了，倒是让你妈靠靠你啊！”
“呵呵，”叶修笑笑将柳贞揽靠在怀里，“这样行了吧！”
“哎！”柳贞一声长叹，捏着叶修的手，“很快这里就是你老婆靠的咯！”
“说什么呢！”
“我呀，下回靠估计要等到我自己躺病床上了……”
“胡说！”叶修搂着柳贞，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交代吧！”
柳贞要问的事儿叶修心知肚明。只是出口是祸，这事儿能少说还是少说为妙。至于‘坦白从宽’，这一准行不通，万一像下午那样被抓着小九九，岂不是自讨没趣，挖坑自埋？
“你想听什么呀？”叶修试问。
“你和那姑娘亲完以后！”
“备战比赛咯！”
“死东西！”
被柳贞狠狠瞪了一眼，叶修赔笑解释，“呵呵，真的是备战比赛，我哪有空啊。只是……”
“只是什么？”
“睡眠不太好！反正睡不着，就索性起来研究战术什么的。”
“你那段时间一天睡几个小时？”
“两三个小时吧。”叶修回忆着。
“呵呵，”柳贞冷笑，“你还感冒了！”
“是啊，场馆里空调太冷了。”
“真是不明白了，这么简单的事儿，你把自己搞成这样！不就喜欢她吗，忙完了表白不就好了？把自个儿弄得心力交瘁，整出个肺炎来，你自虐啊？！”
“不是你想得那样！”柳贞说的心力交瘁，叶修倒不否认，但她一口咬定自己的感情，他多少还是不太认同。
“我们认识也有两三年了，一起经历了很多事，很多感情，但不是爱情那种……”
“亲她的时候有感觉吗？”
“没！”
“那你之后回忆起来呢？”
叶修看了眼柳贞，暗自想了想，好半天才开口。
“呃……有……”
“傻孩子！”柳贞握着叶修的手，“那不就清楚了？！”
“想再亲一次吗？”
“妈…”叶修直接就红了脸。
“呵呵，那不就行了。你其实啊，一直有那种感情，只是你一直在逃避。”
“我没啊……”
“没？那你为什么不肯承认你们日久生情？为什么宁可把自己累趴下了，也不肯去面对这份感情？又为什么挨到现在也不给她打电话？弄得自己高热不退，睡得昏昏沉沉，还一个劲地哭？”
叶修只觉得自己心里难受却不记得自己哭过，“我哭了？！！”
“是啊！我一提到那姑娘，你就一个劲地掉眼泪！我看你呀，是压了太多东西在心里了！”
“我……”
“你还不打算给那姑娘儿打电话？”
“再说吧！妈，你也累了，睡会儿吧。”
“嗯，我去沙发躺会儿。”折腾了一夜，柳贞也真是累了，她拉了条毯子斜靠在沙发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刚才还有些热闹的病房里又变得静悄悄的，叶修摸着手机默默地按下了开机键。一时间，涌进了不少短信，可逐条翻下来，却没一条是陈果发来的。
‘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按理，应该已经看到**了……怎么会没反应？！！没事儿吧？！要不，打个电话过去问问？可，问什么？我发的声明看到了吗？知道怎么做了？这种话是人说的吗！！’叶修拿着手机翻来覆去地捣腾了半天，还是塞进了枕头下面。他伸长了脖子朝着沙发的方向瞅了瞅，见老妈没什么动静，便躺回枕头上，望着天花板。
‘要不试着想点儿别的？比如，那柔软的双唇……’
“哎！”
‘不会真像老妈说的那样，以为我在耍她吧……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