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并没有五百年的寿命,然而几十年的光景,却常常要经历涅磐一样的疼痛。宝宝啊,你要相信妈妈带你来到这个世界,绝不是为了让你体验什么叫做苦难。不要害怕受伤,重生之后你会更强大,因为爱的力量充满神迹。
——熊天爱
不通!
不通!
不通!
被留在家里等待消息的熊天爱疯了似的连续拨打米夏的手机,对方却一直不肯接听。陆抱朴说米夏有可能患上了一种延迟性应激反应障碍,她与宝宝的单独接触可能刺激她想起了自己失去的那个孩子,所以她才会将孩子偷偷抱走。
天呢,这些日子他们都在干什么?
她竟把最危险的女人留在了自己的身边!而陆抱朴这个专业的心理医生,明知米夏的状况并不适合与他们住在一起,却仍然附和了自己的提议。
为什么?
陆抱朴为什么要这样做?倘若熊天爱这个平凡又小气的女人,是为了减少丈夫与米夏单独亲近的机会才邀请她来家里做客,那么作为一个专业心理医生的陆抱朴,他该清楚这种行为可能引起的心理病变,他该阻止米夏接受邀请,而不是默许她自虐式的介入他们的生活。
在诊所,熊天爱追问陆抱朴。他的解释却极其简单。他说,当时的自己只是站在一个丈夫的角度,想让刚刚生产的妻子安心休养。
他的解释只得到了一个响亮的巴掌。
熊天爱忽然对这个男人极度失望,无力感纠结着她,直到分手也没能说些什么。甚至分手一小时后的此时此刻,她仍然不知该如何评价陆抱朴的“贴心”举动。
这是爱的表达吗?
不!
这种“和稀泥”似的表达方法,让身处感情旋涡里的每一个人都变得好残忍。熊天爱竟发觉自己在无形中扮演了很不光彩的角色,她的种种付出正化做紧箍咒套牢陆抱朴,令他眼花缭乱畏首畏尾,令他冷酷的凌迟米夏的爱情。
呵呵……
熊天爱真不明白,婚姻怎么把自己变成了这么可怕的女人?
心跳骤然加速。
熊天爱不敢揣测,另一个喜欢自虐的女人,现在的心情可还好?她应该不会做伤害宝宝的事吧?宝宝那么可爱,谁舍得伤害呢?没错,一定是这样!她一定是太喜欢宝宝了,才带她出门去玩。
想到这儿,熊天爱又拿起手机给米夏发短信。“嗨!今天很冷呢,别和宝宝玩太晚,早点儿带她回来。对了,我有在你的大衣口袋里放惊喜哦。”
呃……
也许大家真的是在瞎紧张,米夏只是带宝宝出去散步而已。就这样的,不要小题大做,她们一定会回来的。
莫名地,熊天爱有些呼吸困难。
她拿着手机,起身在客厅里来回踱步,又焦躁地打开所有门窗。
强迫自己深呼吸。
熊天爱重又坐下,紧紧盯着手机屏幕,一刻不离。房子里,安静得只能听到墙上的钟“滴答滴答”的作响。
上一秒想要听到短信铃声的期待,总在下一秒落空。
心底渐渐茫然。
真有“下一秒”可以期待吗?
惶恐正在将熊天爱淹没。
找遍了所有米夏可能出没的地方,陆抱朴空手而归,就看见熊天爱正缩在沙发上,紧盯着桌面上的手机将自己冻成一根冰棒。赶快关上所有的门窗,陆抱朴又从卧室抱了被子,心疼地将熊天爱连同被子一起裹进怀里。
“没找到?”
熊天爱盯着屏幕明知故问,但她更渴望陆抱朴能颠覆自己的猜测。可陆抱朴什么都不说,他只是紧紧地抱着熊天爱,试图给她温暖和力量。虽然他从继父那儿刚刚得到了一个坏消息,米夏已经从诊所辞职,但他不愿揣测,带走宝宝是米夏答应住进来的一种预谋。
“她也没回我的短信。我跟她说天气冷,别带宝宝玩得太晚,我想也许她们玩得太高兴,没听见短信的铃声。”
陆抱朴不想回应熊天爱自欺欺人似的猜测。沉默,却令熊天爱受不了地挣脱了他的怀抱,又强迫陆抱朴与自己面对面。
“陆抱朴,脸还疼吗?”
望着眼前异常平静的熊天爱,陆抱朴有些担心。他宁愿熊天爱像一般女人那样,面对不能负荷的压力时会大哭大闹,也不愿她像现在这样压抑自己。
“天爱,你……”
熊天爱不待陆抱朴说完,迅速抢白,又执起他的手,兴致勃勃地提议。“要不,你打我一巴掌,怎么样?我想了,其实是我的错,我根本没理由打你,是我邀请她来做客,是我……”
未完的自责消失在唇齿间。
陆抱朴霸道地攫取了熊天爱冰冷的唇,即便被咬破嘴唇也不松口,即便尝到咸咸的血腥也不离分。这一种相濡以沫的安慰,他是给定了!
又有些咸咸的滋味流进嘴里,那是眼泪的味道。陆抱朴带了伤口的唇缠绵地流连在熊天爱的脸颊,吮去她所有的疼痛。
听!
宝宝在笑。
熊天爱的手机里有新的短信进来。米夏说,她带宝宝出去透透气,马上就要到家了。
看过短信,熊天爱几乎是立刻冲去洗手间。她洗掉脸上的泪痕,甚至重新化了淡妆,让自己看起来气色不错。
然而回到客厅,最后的等待依旧有些难熬。
“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吧。”
思量再三,熊天爱出声征求陆抱朴的建议。迟疑了好半天不回答,陆抱朴挣扎着,终于袒露心声。
“我……可以不见她吗?”
这话令熊天爱顿时偏过头凝视陆抱朴,他脸上僵着尴尬的笑,和熊天爱对看了一眼,又偏过脸去。暗忖片刻,熊天爱了然轻笑,。这……才是真实的陆抱朴吧。
“好啊!没有你,这出‘喜相逢’我会演得更好。”
那天米夏将宝宝送回来,熊天爱只是抱着她说谢谢。还要再说什么呢?她把孩子安全无恙地带回了家,再多的语言都是多余。说回来她也只是个可怜的女人,曾经她任性地不懂珍惜,但她也为此付出了高昂的代价。
陆抱朴提出有一种情景再现的治疗方法可能对米夏有用,熊天爱积极地说服狄睿参与治疗计划。虽然她不懂专业的心理学知识,但她站在一个女人的角度,觉得米夏一次次自虐式地毁灭自己的爱情,不过是想得到一份不离不弃的真爱。她心中的这份真爱就连背叛也无法摧毁,她每一次想听到的或许只是恋人的一句“我不在乎,我原谅你”。
然而……
终究没有一个男人宽容她的任性。
谁让她索要的总是太多,付出的又太少呢?可……熊天爱又有些糊涂了。付出的太多,索要的太少,似乎也未必是件好事。
陆青婷约了熊天爱出去逛街散心,午餐时她云淡风轻地宣布,她实在管不住家里那个花心的男人,反正孩子也没能保住,所以她决定放彼此自由。
“为什么不再努力一下?你不是说过,看得到的都会过去,看不到的才会永远?”
“努力真的有用吗?”
陆青婷沮丧的反问令熊天爱诧异,但稍做细想她又无法反驳。在感情的世界里,确实并非谁努力谁就能够多收获,即便不努力,却也有许多人因着不同的缘故收获了爱情。
“青婷,我只能说,未曾努力过的爱,必定也无法持久。”
“这话说得好!”陆青婷笑着鼓鼓掌。“可小熊,未曾努力过的人并不是我,所以……这话你跟我说也是对牛弹琴。”
更多劝解的话被噎在喉咙,熊天爱微凝起眉头不语。陆青婷倒是好胃口地吃掉了自己的那份咖喱鸡饭,吃得盘中一粒米都未剩。又喝了半杯冰咖啡,陆青婷才又开口。
“结婚这大半年来,我的切身体会是……婚姻就像拔河,必须两个人都使劲才能保证一种势均力敌的平衡,假如有一方过度用力,而另一方又懒得使力,大家都会被摔得鼻青脸肿。而我和他,似乎从闪婚的开始就已经注定了第二种状况。呵呵……与其两败俱伤,不如重新换个对手。”
“真能这么潇洒吗?”
熊天爱试探陆青婷,只想知道结束这段感情好友究竟有多不舍?以她的个性是从不劝合或是劝离的,别人的人生只有他们自己最懂,也只有他们自己可以负责,尤其在这种脆弱的时候,旁人一知半解地劝诱只会影响当事者做出正确判断。
“放了他,其实也是放了我自己。用心经营不是问题感情的特效药,我们一开始就错了,知错就要改,离婚是最好的选择。”
熊天爱凝视着陆青婷,全部注意却被那句“用心经营不是问题感情的特效药”吸引了去。她忽地就想到了陆抱朴,想到他们坎坷多桀的婚姻。
谁又能说他们的感情在一开始不是问题感情呢?
那她呢?
是否也有些过度用力,将陆抱朴摔得鼻青脸肿了?
用心经营真的不是问题感情的特效药吗?那究竟什么才是?又或者特效药根本是不存在的。
手机铃响。
宝宝开心地笑声打断了熊天爱的沉思。电话是陆抱朴打开的。
“陆抱朴,有什么事儿?”
“天爱,你快回来,咱们家遭小偷了?”
“什么,又被偷了?”
火急火燎地奔回家,迎接熊天爱的却是一室的浪漫烛光。
不见人影。
熊天爱只能听见拨浪鼓的咚咚响诱引起宝宝发出一阵阵清脆的笑声。
站在玄关,迎面扑来的温暖几乎令她融化。
深呼吸!
她贪婪地想要将满满的幸福感动全部收藏!
通往卧室的路被烛火铺就得格外蜿蜒,此时走来晃若穿越时空。半掩的房门,熊天爱伸出手却舍不得推开。她好怕这是打破幸福的魔咒,好希望时间能够永远地停在这一刻。浪漫的始作俑者却似乎等得不耐烦,陆抱朴终于亲手打开了房门。
忽地,彼此有些情怯。
他们面对面的相对而立,谁多不敢越雷池半步。
许久了吧。
这样专注而简单的凝视已经许久不曾有过。生活里总有太多的事令他们眼花缭乱,熊天爱练就了一身化烦为简的好本事,可最简单的相视却令她手足无措。
“不是说……家里遭小偷了?”
“是啊,遭小偷了。”
“他在哪?”
陆抱朴伸出食指放在唇边,示意熊天爱不要说话。回头望了一眼正迷糊着进入好眠的女儿,他拉着熊天爱悄悄离开卧室门口,走进烛光摇曳的客厅,跪坐在沙发桌前。
一个盛放蛋糕的礼盒正摆在沙发桌上,熊天爱有些明白了陆抱朴的用意。并不点破,她仍旧执着地问。“小偷呢?”
“她正坐在客厅里。”陆抱朴继续挑逗着熊天爱,不肯揭开谜底。熊天爱倒也配合,佯装出一脸惊诧。“难道……她是隐形人?”
陆抱朴只笑不答,他打开礼盒,让熟悉的巧克力蛋糕再度暴光在两人眼前。
“那个小偷偷走了我的心,却留下这个蛋糕……”
“它让你为难了吗?”
“你是说小偷还是蛋糕?”
“或许二者都让你为难了。”
熊天爱的坦白令陆抱朴稍稍词穷。沉默了一下,他释然地朝熊天爱笑笑。“你说的没错,曾经她们都让我有些为难。我原本以为结婚只是两个人搭伴过日子,没想过自己的生活要为一段婚姻调整那么多。”
一个问题漫溢在熊天爱唇边,她好想问,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陆青婷决定离婚了……”
“哦?”
“她后悔闪婚了……呃……今天天气有点冷……”
“你究竟想说什么?”
“陆抱朴……你后悔了吗?”挣扎再三,熊天爱终于问出心底的疑惑。
“后悔吗?”
咀嚼着这三个字,陆抱朴收敛笑意,开始认真地思索这个问题。虽然他们的婚姻经历了很多波折,但说真的,他心底从没闪现出“后悔”二字。纵使有时他烦乱、挣扎、茫然甚至动摇,可他从没想过要离开这段婚姻。
心底顿时豁然开朗,陆抱朴唇边勾起浅笑,熊天爱却看得心惊。
“我的心都被偷走了,后悔还来得及吗?”
“偷走了还可以抢回来。”
“我不想抢,想把那颗心寄放在她那儿,可以吗?”陆抱朴意味深长地探问,在熊天爱心中泛起涟漪。娇嗔地瞪了陆抱朴一眼,熊天爱脸色微红。“随便你,爱放多久就放多久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