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希,好土哦!”几个小伙伴撇着嘴,食指竖起在她眼前晃个不停。
豆芽才不理他们呢,心想:你们知道什么呀?这可是十佳少年最喜欢的发型!
“最近我发现咱们班同学在节俭方面有了很大的进步,班里大多数同学都用起了自己缝制的书包,这种书包便宜又环保,的确不错。但是我听说好多同学把刚买不久的书皮都扯掉,换上布书皮了。一个书皮一块钱,加上练习册,我们至少有五本书,五块钱就这么扔了,大家想想,这是节省还是浪费呀?”
“浪费!”思想品德老师的话音刚落,方会会就大声回答。“花书包”们都狠狠瞪她。
“我并不是不想叫大家节省啊,只是这种单肩背的书包对正在成长的你们有一样坏处,因为我们现在的书包跟过去不同,里面要装很多东西,都很重,如果长期一边肩承重,会造成肩膀向一侧倾斜。所以,大家还是背回双肩书包吧。”
“没关系,我们五分钟换一次肩膀就不会一肩高一肩低了。”高东拿着花布去裁衣店做书包时,人家就告诉过他:“一定要勤换肩啊,不然就一肩高一肩低了。”
等他走了,裁衣店的人摇摇头说:“现在的学校整天跟抽风似的,怎么突然又叫学生背这种老式书包了?”
“可能是忆苦思甜教育吧?”
“咯咯咯……”
思想品德老师看了看高东,一时想不出更好的话说服他,心想:现在的孩子真是让人捉摸不透,我上学那会儿,为了得到一个双肩背书包,一放学就到处捡破烂,一毛一毛地攒,一直攒到初二才买到一个双肩书包呢。可是他们多幸福啊,不仅有双肩包背,而且有的书包都有矫正姿势的功能。唉,这些抱着蜜罐出生的孩子呀。
“今天我们讲讲自立。对于你们来说,五年级应该完全自立了,但根据我的调查,大多数同学不会洗衣服,不自己叠被子,不帮妈妈洗碗,有的同学甚至书包都是家长整理。还有,”品德老师看了一眼豆芽,“有的女同学到现在还不会自己扎辫子,一看发型就知道是老一辈人帮助扎的。”
豆芽被老师看得脸上烫得要命,心里暗自嘀咕:她不是在说我吧?我可是一直自己扎辫子的。
“自己的事尽所能自己去做,此外还要帮家长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爸爸妈妈每天很辛苦,自立,一方面能减轻爸爸妈妈的负担,另一方面也对我们自己的成长很重要,身为残疾人的张海迪,从小就自己穿衣,做饭,读书,还自学了针灸……”
班里一阵唧唧喳喳:“身残志坚,当代保尔。”
思想品德老师讲到一半就讲不下去了,从小到大,孩子们不知道听多少人讲过张海迪的故事了。故事太熟悉,而故事的主人却一直很遥远。自己小时候听老师讲总是说“张海迪”,其实那时的张海迪也比自己大很多,而现在对孩子们讲,该称“张海迪奶奶”了。
“跳水王子田亮。”思想品德老师突然想到一个人,对这个人孩子们肯定会感觉很熟悉。
“田亮!”果然反应不同。
“田亮从三四岁就离开了妈妈,到跳水队。从那时候起,田亮一切事都要自己完成,还要参加艰苦的训练,连过年都不能回家……”
这时候,班里再也没人说话了,没人东张西望了,全都仰着脸,聚精会神地听老师讲田亮的故事。
思想品德老师讲完了:“请大家打开书。”
台下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大家开始找书。
“我的思想品德书呢?”
“喂,你带思想品德书了吗?”
“没有,书包装不下了。”
“真是的,书包太小了。”
“妈妈真是大马虎,没有给我装思想品德书,课表上明明写了,她竟然没看到。”
“瞧瞧,瞧瞧,找不到书怪妈妈,是妈妈上学还是你上学呀?”品德老师生气地说。
“自立是一个人在世上生存的最根本能力,一个不自立的人还怎么去做大事?完成终身理想?
“自己削铅笔的举手?”品德老师问。
稀稀拉拉地举起几只小手。
“自己整理书包的举手?”
稀稀拉拉地举起几只小手。
“自己洗袜子的举手?”
全班沉默。
豆芽把这些事忽略了,因为奶奶日记上没写过整理书、削铅笔的事。她只写过自己洗手绢,那是因为她只有一块手绢,如果脏了不洗的话,就没有手绢用了,遇到感冒流鼻涕时只好在脸上挂着,或者用衣袖擦去。这样回家就会被大人骂了。奶奶自己洗袜子吗?好像也不洗哦,豆芽记得小时候总是看见妈妈给奶奶洗衣服、洗袜子。
这个周末班会,班主任陈老师跟思想品德老师一个语调,重复了部分思想品德老师的话。看来老师们背后早就通过气了,不是有人说过吗:别以为老师们上完课回办公室睡大觉,他们一进办公室就关上门,争分夺秒地研究对付学生的招数呢。
“既然你们都有自己的偶像,那么我们这周的作文就写‘我的偶像’吧!”
啊——同学们长舒口气,以为这周又是什么夹叙夹议呢,“我的偶像”看上去很好写哦!
我的终身大事
昨天夜里,爸爸妈妈一直说话。说我的事。他们以为我睡着了,就说起我的终身大事。妈妈说等上了初中就得去北大荒劳动了,她舍不得我,不想让我上初中,说小学一毕业就给我定亲,让我结婚。可爸爸不同意,他说这是孩子的终身大事,可不能这么随便。结婚是多么难为情的事啊,我这辈子才不结婚呢。我愿意去北大荒,听说那里有一人多高的草地,浓密的树林,林中有好多野兽,还会看到东北虎和黑熊呢。结婚是什么大事呀?去北大荒看黑熊才是我的终身大事呢,黑瞎子掰棒子,掰一个丢一个,掰到最后剩一个。多有意思啊!
终身大事?今天思想品德老师不是也说自立才能完成大事,实现终身的理想吗?奶奶的终身大事是看黑熊,也不知道她看到没有。
“爸爸,北大荒在哪?”
“北大荒?在黑龙江北部,紧挨着俄罗斯,瞧,”爸爸拨了一下地球仪,指着上面一个地方说,“这里,中国最边界了,跨过江就出国了。”
“真的?这么好啊!”豆芽摆弄着地球仪。
“好?现在好了,都是你奶奶他们建设的,以前可不好,荒无人烟,野兽出没。”
“黑熊多吗?”
“多的是。”
“那奶奶肯定看过黑瞎子掰棒子了,黑熊也叫黑瞎子,是吗?”豆芽两眼放光。
“黑瞎子掰棒子?呃,是啊,看过,黑瞎子可祸害人了,玉米快要熟时,它都给拧掉扔得到处都是,要是不及时收,就被林鼠吃了,一年白忙乎。”
“爸爸,我们也去北大荒看黑瞎子掰棒子吧?”
“……”爸爸的表情有点汗,顿了一下才说,“远着呢,得坐好几天火车,再说现在那里特别冷,哈口气都立刻冻成冰呢。等夏天暖和了吧。我也很想去你奶奶劳动锻炼的地方看看呢。”
“爷爷不是北大荒的猎人吗?”豆芽妈妈插进话。
“嗯,他在林中救了奶奶呢。”豆芽爸点点头,“英雄救美传佳话,成就一段好姻缘。”爸爸摇头晃脑,像说书先生。
“猎人?”豆芽做扛枪的姿势,口里喊着,“啪!”
“猎人这个职业已经消失了,猎杀野生动物是犯罪了,现在。”妈妈说。
“是啊,黑瞎子多可爱呀,爸爸,我的新目标就是去北大荒。”豆芽一本正经地说。
爸爸妈妈面面相觑。
豆芽继续扬扬得意地说:“思想品德老师说我们现在要自立,将来做大事,我的终身大事就是去北大荒,去奶奶实现理想的地方!好了,我现在要去自己洗袜子了。”
“这是哪儿跟哪儿呀?东一耙子西一扫帚的。”爸爸妈妈莫名其妙地看着豆芽忙忙乎乎倒水,从脚上拽下袜子扔进水盆,哗——把洗衣粉倒进去,没揉两下,满盆都是泡泡。
“快放那儿吧,别浪费洗衣粉了,这些洗衣粉足够洗二十双袜子了。”妈妈过来抢盆。
“不行,我要自立!”豆芽端着盆跑回自己屋里。
“你别弄得满地水!”妈妈在身后喊。
“璇格格,你闻闻香吗?”豆芽把脚抬起伸到刘得璇鼻子下。
“好香啊,这什么味?”刘得璇闻了闻。
“我自己洗的袜子,加香洗衣粉呢。”豆芽得意地说。
“我也自己洗袜子了,爸爸妈妈也夸我呢。”刘得璇也抬抬脚。
“我妈妈嫌我浪费洗衣粉……”
“你倒了好多吧?一点点就够了,我开始也倒多了,妈妈把水倒到别的盆里洗床单用了。”
“哦……”豆芽忽然小声问,“璇格格,你的终身大事是什么?”
“终身大事?”刘得璇没听明白。
“就是你最想做的事,这辈子最想做的事。”
“我想当明星,演格格。”
“我想去北大荒看黑熊。”
“动物园也有黑熊啊,干吗要去北大荒看?”
“你不知道,北大荒的黑熊会掰棒子,棒子就是玉米。黑熊也叫黑瞎子,黑瞎子掰棒子,掰一个丢一个,掰到最后剩一个,黑瞎子多好玩!”
“黑瞎子掰棒子掰一个丢一个?噢——知道了!”刘得璇像发现新世界一样嚷嚷,“我爸总是这么说我,他说我学了新的忘了旧的,像黑瞎子掰棒子,原来黑瞎子是北大荒的黑熊啊!”
“啊?你爸爸也知道这件事啊!”豆芽不免失望,她以为只有奶奶知道黑瞎子掰棒子的事呢。
“那我也要去北大荒,你知道吗?我爷爷是那里的猎人呢。”豆芽又说。
“真的?你爷爷好帅哦!”刘得璇羡慕地说着,眼神忧郁了,“我爷爷是一个锅炉工。”
“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北大荒吧!”
“好啊,可是我还要演格格呢。”
徐岩在一边听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到个插嘴的机会:“现在北大荒也不好玩了,我妈妈去过那里,平时看不见黑熊的。”
“真的?那怎么办呢?去北大荒看黑熊可是我的终身大事呢。”豆芽焦急地问。
“终身大事?”徐岩一边问一边诡异地笑。
“是啊,大脑袋,你终身大事是什么呀?”豆芽认真地问。
“哼,我才没有什么终身大事!”徐岩说到这脸腾地红了。
“吁——有什么不好意思?你的终身大事不会是——把大脑袋变小吧?”豆芽讥讽他,心想:他连终身大事都不知道。
徐岩脸更加红了,从书包里找出一本词典,翻开来扔给豆芽:“胡说什么?你知道终身大事是什么意思吗?”
“当然知道……”豆芽还往下说呢,刘得璇扯扯她衣袖,“张明希,你看……”
豆芽凑过去,只见词典是这样解释的:终身大事,关系一辈子的大事情,多指婚姻。
豆芽立刻觉得无地自容了:“不是,才不是呢,结婚是什么大事,去北大荒看黑熊才是大事呢。”
可是,从那以后,她再也不说“终身大事”这个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