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芽几人商量修理安信鸽的对策,尽管声音不太高,还是被一旁的方会会听到了。中午放学的时候,方会会出了校门,四处张望找来接她的妈妈。突然,一颗石子打在她的后脑勺上。
她回头一看,安信鸽正左摇右摆地踢地上的石子,一会儿射向这个,一会儿射向那个。同学们都远远地闪开。
方会会眼泪在眼圈里转,但是没有大人在身边撑腰,她也不敢哭出来。
安信鸽对着她伸舌头做鬼脸,故意气她。
“哼,少臭美,早晚有人修理你!”方会会恨恨地说。
“呜呜呜——”安信鸽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装成女孩哭的样子,两手在眼睛上抹来抹去,“去告老师啊,你不是老师耳朵吗?我可不怕!”安信鸽早就从高东那里知道方会会的事,他还因此贬损高东:“真衰,竟然怕女生!”
“哼,我才不稀罕理你,等晚上就有人修理你了!”方会会这张嘴,真是一点秘密也藏不住,再说,打心眼儿里她也没想守秘密,修理安信鸽的计策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嗯?谁要修理我?”安信鸽突然停住踢石子,走近方会会,盯住她问。
方会会吓得直往后退,咧咧嘴,眼看就哭出来了。
“告诉我,你要是告诉我,我罩你,再也没人欺负你!”安信鸽拍拍胸脯。
方会会立刻把眼瞪得亮晶晶的。说实在的,自从姜老师走后,陈老师一点儿也不欣赏她爱告密的行为。同学们也都不太理她,她觉得特别孤单。要是有安信鸽这位大魔王罩着自己,真是太好不过了。于是,把豆芽几人的计策一字不露地告诉了安信鸽。
安信鸽眼珠子一转,就在放学前的课间跑去找教导主任,故作神秘地说:“我发现最近有人总去教工厕所做坏事。”
“做什么坏事?”主任推推眼镜,心想:这小子八成是想找借口,说那里闹鬼不敢去,不想受罚。像他这种耍小花招的学生,教导主任见得太多了。他当了十三年老师,哪届没有一两个顽皮的学生,不过归结起来,用的也无非是拉肚子、崴脚、头疼、奶奶生病、闹鬼这些老到家囧到家的理由。
“要是谁在课堂上被老师训了,就会在那位老师上厕所时往里扔垃圾。”安信鸽信口胡编。
“真有这事?”主任一听心里咯噔一下,整个学校属他教训学生次数最多,什么警告、记过、处罚都是从他这里发布出去的,如果被报复,他恐怕是头号对象。
“不信,晚上你去看看,等我打扫完厕所,您进去试试。”安信鸽撇着嘴,一只腿斜伸着,像弹簧一样踮着,一副挑衅的神情。
主任当然不甘示弱:“好!”
于是,放学后,主任提前来到厕所附近,藏在月亮门后面。等安信鸽打扫完,他刚要进厕所,就看到高东、徐岩、李小磊三人端着垃圾往里倒。安信鸽说得果然没错,这三人就是那几个报复者。
计划失败,还要扫一周厕所,几个人恨透了方会会。偏偏方会会因为安信鸽的原因,每天扬着下巴,摆出神气十足的表情,几个人就更加恨入骨髓了。
过了半个月,脆枣的旺季过去了,水果摊的枣子全换成了橘子。枣核战争也就无声无息地结束了。
这天上数学课,老师拖堂了。本来,豆芽跟刘得璇约好下课一起去校门口的礼品店看阿姨编中国结,谁知老师整整拖了七分钟,只剩三分钟了,连上厕所都来不及。
豆芽瞅瞅坐卧不安的高东。他在椅子上拧来拧去,一会儿用书卷个筒抡几下,一会儿眨巴眨巴眼,一副猴相。
“高东,你表哥又惹你没有啊?”
“嘿,我姑妈把他送英语辅导班去了,每天放了学都去。说是要毕业了,要考个好中学,不让我去打搅他,他好久没去我家了。”高东一边说着一边慢悠悠地打着猴拳。
“嘿,猴子精,臭鸽子最怕哪位老师?”豆芽问。这么问也是无可奈何到极点,因为几个人那么折腾也没能让他受到点教训,现在只能寄希望于某位老师身上了。
“他最怕数学老师,他们数学老师特黑,错一道题罚抄一百遍。”还好我们的数学老师不是他!"
“你去把他数学作业本偷出来吧,到时候叫数学老师罚死他!”豆芽笑眯眯地说。
于娜立刻扯了她一把,向方会会努努嘴。豆芽立刻捂住嘴。
下一节课刚下课,方会会就第一个冲出教室。于娜追出去,看见她向六年级教室方向跑去:“鸽子的耳朵果然去报告了,猴子精,看来你偷不成了。”这么重要的情报,方会会哪敢一刻停留,她要在第一时间报告给安信鸽。
好容易挨到周末,高东一大早就在屋里想理由。
“东儿,真是太阳从西边出啊,周末竟然起这么早,哪次不是睡到日上三竿?”高爸一边往洗衣机里放衣服一边说。
“哦,老师说假期也不能改变作息时间,那样对身体健康不利。”高东一边说一边迅速动着脑筋,“爸爸,姑姑今天不来我家吗?”
“没打电话来啊,估计这周不来了吧。”
“我想她了,能去她家看看吗?”高东终于想到了借口。
“是想姑姑了还是想去跟表哥玩啊?”爸爸一边笑呵呵地说着,一边拧开洗衣机。嗡嗡嗡,洗衣机转起来。
“当然是想姑姑了,臭鸽子要去学习班,不在家。”
“叫表哥,虽然他只比你大几个月,可也是表哥,不要叫外号。”爸爸话还没说完,一扭头,看到洗衣机自己跑到门口去了,“哎哟,它又跑了。”
“爸爸,你不是说这洗衣机不能用了吗?怎么不买个新的啊?”高东帮爸爸把洗衣机拖回原位。爸爸用力摁住:“算了,能洗干净衣服就将就着用吧。”
“那我去姑姑家了。”高东穿上鞋。
“到姑姑家别乱翻乱闹,别跟表哥打架!”爸爸一手摁着冼衣机,上身探出卫生间,对着高东的背影叮嘱。
“知道了。”高东答了一句,乓地把门关上了。
高东下了楼直奔于娜的蛋糕店。豆芽、刘得璇和李小磊早就到了。
“真是个觉迷,就等你了。”于娜埋怨着,一边回头跟爸爸打招呼,“爸,我跟同学们去玩了。”
几个孩子一路打打闹闹,奔水上公园去了。
“李小磊,真的吗?公园真的灌水了吗?”高东问。
“当然,我坐公共汽车天天路过那里,肯定是要冻冰场了,每年那里不都可以滑冰吗?”
“等到了冬天,咱们去滑冰,你们有冰车吗?”豆芽问。
“冰场有,可以租。”李小磊内行地说。
一会儿工夫,他们走上水上公园的桥。
“啊,真的灌水啦!”豆芽兴奋地大叫。
“还水上公园,一年四季只有冬天才见到水。”于娜嘟囔着。
“快点,咱们下去吧。”豆芽已经跑到桥的一端,向下跑去,其他几个也跟着跑了下去。
几个人捡了一堆石子,拉开架势开始打水漂。
“瞧我的……”高东侧着身向水面抛石子,石子在水面上跳了两下才沉入水里。
“啊,猴子精打了连跳了,看我的。”李小磊和豆芽、刘得璇、于娜也努力地侧着腰,一连抛了好几块石子。
“噢,我也打了连跳了!”豆芽终于成功,转身又去捡石子。
“瞧我的三连跳。”说着高东侧身又抛石子,没有成功。
李小磊又试。
一直玩到中午。
“肚子饿了,咱们回去吧。”于娜提议。
“好吧。”几个孩子离开水边,边走还边向水里扔石子。
“下星期要是水不冻我们再来打水漂玩。”豆芽一点儿也没尽兴。
他们是玩痛快了,安信鸽这一天过得可不容易。一听到开门声就担心是高东。
“做作业东张西望的,快点做,下午还要去补习班。上午就把所有作业全做完!”安妈命令着。
中午吃完饭,安信鸽磨磨蹭蹭不肯动。
“都几点了?还不去补习班?”安妈睡醒午觉,见安信鸽还躺在床上。
安信鸽慢慢悠悠站起身,在书包里摸了半天。
“还摸什么?快去!一个小时三十块钱都交了,不能浪费!”安妈又催。
安信鸽摸出数学作业本,一会儿压在被子底下,一会儿又塞进写字台的抽屉里,一会儿拿出来放到衣柜里去。想一想,这些地方高东都能找到。犄角旮旯儿,哪里高东没翻过?就差把地板砖掀起来看看了。看来他们这表兄表弟还真是彼此彼此,到了哪里先把角角落落翻个遍是家族性通病,安信鸽对高东家了如执掌,高东也不放过安家的每一寸土地。
最后,安信鸽找出一圈胶带纸,把作业本贴在床板底下,才放心地背起书包。
“妈,一会儿猴子精来了,别让他进我屋哦!”临走前,他告诫妈妈。
“进你屋怕什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安妈奇怪地看着他。
“哎呀,他乱翻乱动,把屋子弄乱了我还得整理。”
“行行行,快去吧,都快三点了,半节课过去了,十五块钱没了。”安妈又强调时间,“钱交了,你不去上人家可不给退!”
“又是钱,你要是不交,不就省下了?”安信鸽说完,顺手拿了一个香蕉走了。
“还不都是为了你的将来?”安妈跟到门口。安信鸽快步跳出去,啪地关上门,把安妈的唠叨也关在门里。他想不通,妈妈口口声声钱啊钱的,还去交,反正自己也不想去辅导班,要是不去的话,妈妈省了钱,自己也不用头疼,两全其美的事,可她偏偏不做。交完了钱就给自己施加压力。好像自己去辅导班不是花钱,而是赚钱一样,什么半节课15块钱。这要是一节课赚30块钱就好了,我一天24小时在辅导班坐着都行,24×30,哇!想着想着,安信鸽张大嘴:“720元啊!”能买个不错的游戏机啦。
他走后,安妈坐在沙发上织毛衣,织着织着忽然想起他的话,自言自语:“东儿今天要来?我得去买条鱼,东儿爱吃酸菜鱼。”想到这,安妈扔下毛衣,换了衣服奔菜市场去了。
安信鸽故意在路上又磨蹭一会儿,跳到街心喷泉,拿树枝把水里的鱼搅得没命逃窜;又凑到象棋摊边看了一会儿,虽然看不懂;爬到单杠上翻了五十翻,看看表,第一节课过去了,才不慌不忙地向补习班走去。
远远地听到补习班那边传来狂吼乱叫。这就是当下最流行的快乐英语。所有到了那里的孩子整节课都要扯开嗓子吼叫,好像学得很投入很快乐的样子。看电视时,觉得美国人说话不是这样的啊,要说吼叫,日剧、韩剧里的人说话爱扯嗓子喊,像吵架一样,瘦点的演员能看清脖子上的青筋,再就是台湾的古装剧,不是哭哭歪歪就是声嘶力竭地吼,超没劲。最爽的还是功夫片,《叶问》《精武门》《国家宝藏》都看着超过瘾。胡思乱想着,已经走到了教室门口。
安信鸽从后门悄悄挪进去。补习班的老师瞟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接着领着大声吼英语。安信鸽放下书包,也扯着嗓子吼起来。辅导班的老师有一个优点,就是不管你是迟到了,还是在课堂上睡觉,他们绝不罚你,更别说到教室外站着去。他们顶多毫无感情色彩地说:“注意了,不要影响到其他同学。”“请稍忍一会,马上下课了。”辅导班的老师本身也是其他学校的老师,为什么别的学校的老师都那么好,而自己学校的教师都那么残忍?安信鸽每去辅导班上一次课,就在心里这么感慨一次。
下课后,英语老师留了一堆作业。安信鸽跑出补习班,直奔超市买了瓶纯净水,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完了,这才晃晃悠悠地回家。
刚上到三楼就闻到酸菜鱼那特有的酸菜味儿,安信鸽的心立刻提起来:肯定是猴子精来了。他一步仨台阶冲上楼,打开门就奔自己卧室而去。
没有人影儿。
“猴子精,猴子精!”没人回答。
“妈,猴子精呢?”他冲进厨房问安妈。
“你不是说东儿要来吗?我特意做了酸菜鱼,也没来啊。”安妈反问他。
“啊,太好了!”安信鸽长舒了口气。
补习班的作业其实可做可不做,可是安妈每次都会逼着他做,不用说,又是钱。翻来覆去就是那句话:“认真做好,不要认为这不是学校老师留的就不做了,这才更要做好呢,一小时就三十块钱呢,三十块钱能买两条鱼呢。”安信鸽曾经反驳过妈妈:“既然这样,为什么不买两条鱼吃?”妈妈则显得超级深明大义地说:“为了儿子的前途,少吃两条鱼算什么,就是让我天天喝粥吃红薯干也心甘!”台词超烂,天天喝粥、吃红薯干,不正是减肥的食物吗?还拿来抒情?!反驳两次,妈妈都是这么一套台词,一点没有新意,安信鸽也就不再反驳了。
安信鸽在老妈的严厉监督下,硬着头皮把额外作业做完了,看看时钟,已经十点多了。唉,动画片是无缘看到了,只好回屋睡觉。
第二天一早,安信鸽迷迷糊糊地又被老妈拎起来听英语,然后手忙脚乱地背起书包就往学校跑。
交作业时傻了:数学作业不见了?肯定是叫猴子精给偷走了。
“安信鸽,你作业呢?”数学老师站在他身边,居高临下地盯着他。
“被,被,被人偷走了。”
哈哈哈……
话一出口,全班笑翻。
“被人偷走了?你数学作业那么有价值?是千年文物啊,还是绝世书法?”数学老师挖苦他,紧紧地注视着他。
安信鸽的脑袋就快钻进桌膛里去了,吓得浑身发抖。有句话叫“一物降一物”,安信鸽跟哪个老师甚至教导主任都敢耍贫嘴,唯独见到这位数学老师心就开始怦怦跳。其实数学老师并不是很严肃,可是安信鸽不知道哪根神经跟他犯忌,上课时,数学老师看他一眼,他就会浑身不自在。
可能是因为他太好动了,而数学老师的性格非常安静。有时候,他在课堂上搞小动作,数学老师立刻停下讲课,一句话也不说,直直地盯着他,眼神里没有生气、没有愤怒也没有责怪,什么也读不出来。他就那么目不转睛地盯上一分钟。然后,全班同学也齐刷刷地向他注目。四面八方的目光变成了无形的刀子,扎进他身体的每个角落。所以,安信鸽最怕的就是数学老师那静静的注视。不是总说什么对症下药吗?数学老师那静静的注视正好对安信鸽的病症了。
安信鸽一下课就跑到五年级,站在门口叫高东:“猴子精,你给我出来!”
高东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快把数学作业给我!”
“你要我的数学作业干什么?”高东撇撇嘴,“再说,我的数学作业凭什么给你?”
“谁要你的作业,把我的作业给我!”
“我什么时候拿你的数学作业了?”
“你偷的!”方会会突然站起来,大喊一声。
“快点给我,不然我去告诉舅舅!”安信鸽威胁高东。
“你怎么知道猴子精偷作业?”于娜一步跨到方会会面前。
“你们上周五说的,张明希说的。我全听见了!”方会会一副污点证人的神情。
“啊?我说的?”豆芽听到提自己,忽然想起来了,“那只是说着玩的,我们周末去水上公园打水漂了,谁有时间去偷什么破作业?”
“是啊,我们去打水漂了。”李小磊也摆出证人的姿态。
“你真没拿?”安信鸽再次问高东。
“没拿就是没拿,哈,你的作业不见了!太酷了!”高东高兴得在桌子上跳来跳去。
“就是你偷的,你们商量好的。”方会会急了。
“对了,你不是说猴子精会去偷我的作业吗?你从哪听来的?”安信鸽转过头去质问方会会。
方会会吓得眼睛立刻湿了:“就是她出的主意!”指着豆芽。
“我再也不相信你了,这是你编的吧?再也甭指望我罩你!”安信鸽这一急,忽然想起自己藏作业的事了。要不是方会会跑去报告高东要偷作业,自己也不会把作业藏起来,今天早上又忘记了作业的事,也不会被数学老师罚抄五十遍了。十道应用题,五十遍,就是五百道应用题啊!当年华罗庚推算1+1也没重复过这么多遍吧?
安信鸽没再说话,转身跑回自己教室去了。
“嘿嘿……后台没有啦!给人当耳朵人家都不用喽!”于娜幸灾乐祸地围着方会会转。
方会会恨恨地瞪着豆芽:“就是你说去偷作业的?”
“我是说着玩的,又没有真去偷!”豆芽申辩着。豆芽感到莫名,只说没做该不会算吧?有杀人动机,却没有杀人不应该被判刑吧!
“你说了去偷的,你说了去偷的!”方会会重复着一句话,“你说去偷为什么不去偷?说话不算话,你这个说话不算话的零分大王!我恨你,恨你一万年!”
豆芽再也不说话了,看到方会会那伤心的样子,她的心里也难过起来。其实方会会除了爱打小报告也没什么缺点,可是班里谁也不肯跟她做朋友。她真的很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