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的好友老米一生酷爱文学,为了文学,他经常被认为属于“不安心本职工作”,“有资产阶级‘三名三高’思想”,“思想复杂”,“顽固地坚持自己灵魂里的自由王国”者,这样,他耽误了升迁,影响了入党,评不上职称,也没有分上房子,最后搞得妻离子散,没有一个家属愿意与他一起生活。
最悲惨的是他写了无数稿件,全部被境内外出版家编辑家枪毙。他只好把他的几大车废纸拿给老王看。老王实在看不下去,老王甚至想,这样的人只能给自己又给他人带来痛苦,真不如死了好。
这天老米天不亮就给老王打电话,说是他写出了足以夺诺贝尔文学奖的名篇,又说他的作品是真正后现代的奇葩;不管老王是否正在睡觉,他要求立即将他的杰作送到王处。
老王出于一贯的人道主义理念,无法拒绝当下正处于极度兴奋状态的老米,便只好穿衣恭候。老米来了,老王一看,只见第一行赫然写着:
虱馁吝陬卺琊蛸剜臼邮鹞木铆笏癸……
老王大惊失色,颤抖着声音忙问:“您,您老学会了用电脑了?”
老米面如土色,不言语。
老王继续问:“您老人家用五八六还是四八六?要不是奔腾三?奔腾二?视窗199719982000?2000WPS?XLBR?CHINESE STAR? RICH WIN?仓颉码?图形码?简体?繁体?MADE IN HONG KONG?MADE IN TAIWAN?这个这个……”
老米的脸蛋逐渐变红,并不屑地将手一挥,他说:“电脑破坏灵感,就是说破坏烟士波里纯,现在的真正的人文学者一律拒绝电脑,拒绝电能,拒绝科技,拒绝现代性,你连这个都不知道,真是落了伍了。”
于是老王唯唯,过去他只知道电脑会打出乱码,从未想到人脑也会产生乱码,他对老米从此五体投地矣。同时他也相信,新千年确有新气象,能代表新千年者,舍米其谁!
老歌
一位老同学对老王说:“老王,快快帮我想想,那个咱们年轻时候最爱唱的歌儿怎么唱来着?”
老王问道:“你说的是什么歌?”
老同学回答:“我忘了。”
“那个歌的名称是什么呢?”老王问。
“什么题目来着?哎呀哎呀,您瞧我这记性……我也忘啦。”
“也许你还记得它的调?开头一段或者中间一段或者结尾一段也行……”
“我,这个我,我……我也忘了。”
“是苏联歌吗?是陕北民歌吗?是马可作曲吗?是意大利拿玻里歌曲吗?是流行歌曲吗?是艺术歌曲吗?是戏曲片段吗……”
“忘了,忘啦,忘喽,忘也,忘忘忘忘忘……了。”
“那你让我怎么帮你想呢?”
这时那个老同学嗷地一叫,他说他想起来了。等老王再问他,他不出声了。
结尾
十年前老王看过一部香港功夫片,可惜只看了五分之四就因急事先走了。当时情节正是如火如荼,扣人心弦,一连许多天他都在为影片中的人物命运而担心,而纳闷,而焦躁不安。他想再补着看一遍,然而片子不再公演了。
十年后老王得到一个机会重新看这部影片,他是在一家豪华影厅看这部旧片子的,坐在大沙发上,他很得意,他甚至产生了一种天助我也,上天不负我也的满意至极的感觉。
但这次他愈看愈觉得影片虚假,故事不合情理,表演矫揉造作,拍摄粗糙不堪,尤其是看了结尾以后,他愤怒而且恶心,难道有这样胡编乱造、草草收兵的破电影吗?
是他
老王与妻儿一起看一部悲情影片,老王说这部影片的男主角长得特别像葛优,妻子与孩子都反对,说葛是喜剧演员而这部片子是悲剧,葛优是长脸而这个演员是方脸,葛优眼睛小,而这名演员眼睛大,等等,二人并无任何共同之处。
老王急了,他坚持说这部片子的主角不但像葛优而且干脆就是葛优。老婆孩子哈哈大笑,认为老王脑子出了毛病。他们找了报刊上的资料来证明该演员不姓葛也不叫优。
老王更急了,他摔了一把价值数千元的紫砂茶壶,表示宁死也不相信那个演员不是葛优。
看他急成了那个样子,妻子孩子都承认他就是葛优了。
然后妻子与孩子相互做了一个鬼脸。
暖风
春节前几天气温急剧下降,人们叫苦连天。老王说:“现在冷一点好,到春节天气就会变好了。”
春节到了,果然气候好了一点,老王很高兴,他说:“冬天总是要冷一冷的,然后,冬天就过去了。”
春节还没过完,西伯利亚的冷空气又入侵了,天又冷得不行,头几天搬到户外的盆花都冻坏了。老王说,严冬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这回天可该暖和啦。
果然,立春之后过了不久,天气就当真暖起来了,所有的滑冰场都关闭了。
没有想到都到了雨水节气了,天突然又冷起来,老王坚信现在不会认真地冷下去的,便不肯加衣服,冻成了感冒。
一直到了四月,天气才确实暖和了起来,然后很快就叫人感到燥热了,老王说:“真是难如人意呀。”
时机
老王见到科学技术的日新月异,不甘落后,想买一台电脑。他向懂行的朋友咨询,朋友说:“你最好再等一等,二八六的会降到七千多块钱一台,那时候再买就比较合算了。”
一年后,老王又想买电脑了,朋友说:“现在二八六太落后了,应该买三八六的,而三八六现在太贵,不如再等待一下时机。”
两年后,同样的情况出现在四八六,然后是五八六,然后是奔腾一,然后是奔腾二,然后是奔腾三……
于是老王不再考虑时机,干脆胡乱买上一个用吧。他想,难道最好的时机不就是现在吗?
潇洒
老王到著名新进艺术家老辛家去做客,并在老辛家过了一夜。
第二天起床时老王发现自己的袜子只剩下了一只,床上床下,屋里屋外地找,再也找不着那另一只袜子了。
老王赞叹说世界真奇妙、真神秘、真深邃、真莫测高深呀。老王慨叹人类真渺小真傻帽真无知真荒谬呀。老王觉得自己想得很畅快,便只穿上一只袜子然后穿上皮鞋,与老辛一道看后现代画展去了。
是老辛的孙子首先发现了老王一只脚穿袜子另一只脚打赤脚的。小孙子没有人照看,又耍赖不肯上幼儿园,只好由爷爷领着去看后现代画。小孙子看不懂后现代,却看出了老王的脚的有趣。
接下来这个故事传播开来,所有的老王的朋友都说老王很潇洒,甚至于有人说老王很后现代。
潇洒(又?)
老王最近突然喜欢起意大利拿玻里歌曲来,每天晚饭前后都要引吭高歌一阵子。
老王的邻居是音乐学院的声乐教授,他友好地对老王说:“王兄,您喜爱唱歌真是一件好事情,问题是无论如何你得先练一练音阶,多来米发你都唱不准,这样唱下去只怕把自己的家人与邻居的耳朵都唱坏啦。”
老王听后,十分羞愧,便不再唱了。
停了两个星期,老王觉得实在憋得慌,便继续唱,不管唱得如何跑调如何难听照唱不误。老伴劝他:“要不你就别唱啦,群众反应不好。”
老王突然大怒,振振有词地说:“我自唱我的,管别人的反应做甚!”
老伴说:“你脸皮太厚了!”
老王说:“我这是潇洒!”
白鹅
老王在冬季到郊区一个湖边,由于是旅游淡季,那里人迹稀少。老王默默地在那里散步,发了些时间流逝、四季更迭、岁月不羁、盛衰相替之类的感慨。
一天,大雪后,他看到两只美丽的白鹅并排站在湖边,他非常感动。他想,这两只鹅是怎么回事呢?它们在欣赏冬湖的风景吗?它们在表现抗寒的豪兴吗?它们是一对情侣?它们在表现爱情是永远火热的?或者,它们是冻僵在那里,黯然无助?
第二天,他发现白鹅仍然在那里,仍然并排站立,仍然洁白无瑕,仍然无声无息,仍然无比美丽。
第三天,他发现白鹅仍然在那里。
老王不放心了,他走了许多路,冒着落水的危险,踏薄冰而过,走向白鹅,他甚至怀疑,也许白鹅只是一对新的雕塑?
在他走近白鹅的时候,白鹅飞也似的跑掉了。
后来,白鹅再也没有来。
木塞
受到近年来风气的影响,老王也日益喜欢起红葡萄酒来,说是红葡萄酒能软化血管预防心脏病降低血压什么的。
老王在开红葡萄酒瓶盖的时候常常把木塞弄断弄烂,结果木塞屑落人酒中,红葡萄酒沾染了软木塞的气味,非常杀风景。
老王叹道:“法式高尚红葡萄酒易造,质量一流的软木塞难寻呀。”
口角炎
老王烂了嘴角,便去医院,医院说没有什么好办法,但可以在患处涂一些眼药膏。
老王问:“眼药膏,不是上眼睛的吗,怎么能涂到嘴角上去呢?”
医生说:“你这位同志可真是的,它叫眼膏,其实不一定只能上眼睛啊。”
于是老王恍然大悟,豁然贯通,点头称是不止。
冷风
今年冬天特别冷,老王感冒了好几次。
于是他觉悟了,即使自费打了德国进口的感冒预防针,也还是要小心翼翼地保护自己,不要受凉。
老王请了专人,买了最新材料,花了上千块钱,把窗户缝堵得死死的,他想这回冷空气再也进不来了。
他自我暖和了一阵子,过了个把月,一天坐在屋里他突然觉得寒冷刺骨。他想,今天是太冷了,这么先进的密封窗户材料都用上了,结果屋里照旧冷。虽说是人定胜天,其实还是老天厉害。
直到春天来了以后,老王才发现,他家的窗户缝虽然堵严了,但是有一块大大的窗玻璃却不知什么时候损坏了,这一冬天,他其实是一直开着半扇窗子。
这怎么可能呢?难道我傻了吗?这个洞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呢?他觉得难以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