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位在我千荷亭的日子都不短了,今天,水棠想把自己的心里话对各位说上一说!”
简简单单一句嘘寒问暖般的开场白,却凛然让在场的众位屏气凝神。因为这实在太不像是一夕水棠行事的风格了。
至少在他们眼中,一夕水棠一向都是那么的高高在上,那么的完美,遥远的让人不能接近,也不想接近。
就好像他们一但靠近过去,自己的一切所长都会被淹没在一夕水棠那辟世的光辉中了。
然而今天的一夕水棠也不知是不是大病初愈,神情间倒是少了几分冷漠。
“亭主可别这么说……怎么说得好像您从来没对我们说过心里话似的。”童梓辛一声轻笑,率先接了话,她最不忌讳气氛,只想快些看清一夕水棠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梓辛!”杜长弓低喝一声,微微蹙眉,语气中稍稍有些不满。
“无妨。”一夕水棠悠然而笑,眼神中是彼莫知心般的怅然,“其实童堂主的话倒也没错,水棠接掌这千荷亭以来,一向不与任何人走得太近,因为水棠知道,千荷亭的壮大和发展需要的不是那些多余的感情,而是被称为‘人才’的一种人,在水棠看来,即便是你们三位劳苦功高的堂主,在不远的将来,也迟早会有被人取代的一天,就好比三位身后的这几位青年才俊,便极有可能成为取代你们的人。”
何其直接的一句话,顷刻间让肖万生、碧凝与夜小貘三人汗毛直立,虽然三位堂主并没有人回身看他们,可他们却觉得来自师父们后背的那道威压更为可怕。
“哈?你还真敢说!”童梓辛脸色一黯,冷声问道,“怎么?听亭主的意思,今天是要将我三人从这位置上赶下来了吗?开什么玩笑!?一夕颜亭主还在的时候,也没有你这么不客气的!”
“慌个什么!先听亭主把话说完喽!”霍千门抖了抖结在发后的长辫,沉声打断了童梓辛的话,在三人中他最为年长,也是三人中唯一个服侍过三代亭主的元老,所以他说的话多少还是有些分量的。
果然,绕是一向烈性的童梓辛听了霍千门的呵斥,也只是暗啧一声,便当真没再吭声。
“还是霍堂主明理。”一夕水棠浅浅一笑,正色般接道,“水棠并没有说现在就要撤了各位的堂主之职,而是到了将来,倘若当真有一天诸位被后来居上的晚辈所超越,那时再要诸位将自己的堂主之位让给更加合适的人,就希望各位不要再有任何的怨言了。”
“呵!超越?何为超越?要做好这堂主之职,可不是武功凌驾在他人之上就可以做得好的!”童梓辛算是一个特别在乎身份地位的女人,否则当年她也不会为了在容貌上与一夕颜较个高低而闲费了那么多的心思。
“水棠当然明白什么才是一个堂主需要具备的才干,水棠所谓的‘适合’当然也指的是各方面的杰出。”一夕水棠深谙此道。
“哼,好啊!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不是有人能那么轻巧就‘超越’了我等!要知道我们多活出来的那几十年的时间可不是都拿去和了白面的!”童梓辛不屑般应道,真真将她的心高气傲一展无遗。
“童堂主,年岁并不是决定一切的根本,有人大器晚成,也有人天纵奇才,大炎朝的两任掌命总司就是最好的例子——百里无情苦心钻研五十余载窥破天道之秘,凭借着操星术一朝成名,可是仅仅十二年后,就有传言说他已经被一个十二岁的少年人取代了掌命总司的官位,所谓‘才’之一字,当真不可以用常理论之。”其实一夕水棠自己也算是个旷世之才,可是她知道这一切都要归功于她最为厌恶的一夕家族的血统,所以她才避之不谈。
童梓辛听得一哽,虽然她也知道一夕水棠说的是事实,可这样的话从一夕水棠的嘴里说出来却莫名的让她有些火大,也许童梓辛的内心也是个不愿意轻易认输的脆弱的女人。
“天才天才!这世间哪里有那么多的天纵奇才?不要以为各个人都像你水棠亭主那样天资聪颖,要真是个天才,别人怎么会愿意屈居在那么多人之下,甘心来千荷亭当一个下等弟子?”童梓辛争不过,便信口埋怨起来。
“‘天才’二字,不过是世人在那些人成名之后才加诸给他们的名头罢了,可又有多少人知道那些人在成名之前曾经付出了怎样的艰辛和努力呢?”一夕水棠也不知是不是在为自己正名,说话的语气不禁高昂了许多,“别的人水棠不提,可小貘是你的关门弟子,她的为人脾性你总不该不了解吧?”
“小貘?”童梓辛狐疑的瞥了一眼正恭恭敬敬站在自己身后,脸色微微有些发红的夜小貘,凛声问道,“她怎么了?”
“那不知童堂主还记不记得前些日子式水幽室被破一事?”一夕水棠又问。
“记得当然记得,那事与我们说的事情有什么干系吗!”别揭了伤疤,童梓辛难免有些不悦。
“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快有大半个月,不知童堂主可是有找到完善式水幽室的办法了吗?”一夕水棠步步紧逼,用意已经呼之欲出。
“这……”童梓辛一哑,支吾道,“办法嘛……暂时还没有找到,不过找到办法对我来说也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呵呵,时间的问题?一年还是十年?童堂主是没有找到办法,还是根本就没有去找?”一夕水棠一语道破,丝毫没有留给童梓辛情面。
“亭主这话是何意思?”童梓辛反驳的已然有些心虚,她还真被一夕水棠说中了,当初离开闻香苑的时候虽然嘴上说是去查看一下式水幽室,其实那不过是她不想待在那里的借口罢了,事后她虽然也粗略的去式水幽室稍稍查看了一番。
其实式水幽室被破的事情本来也没有人会去想太多的东西,可是童梓辛却始终觉得这件事让她丢尽了颜面,就连多在那里待一刻的都会让她感到不舒服,所以那一次匆匆离去之后,她便再也没有去过,就更别提什么完善式水幽室的事情了。
“水棠的话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我只是想告诉童堂主,你的首席弟子夜小貘这十数日来,几乎每日每夜都会悄悄到式水幽室里冥思苦想完善之法,起先我也只是无意中感应到有人在那间残屋释放式水术,后来水棠偷偷去过几回,才知道原来是小貘在里面试创式水术式。不过这几****倒是没有再去过,童堂主不妨现在问问她,看看她究竟是不是已经想出了完善式水幽室的办法呢?”一夕水棠眼中精光流转,她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哦?”童梓辛齿间作响,冽声向身后问道,“小貘!亭主所言,可是确有其事啊?为何连为师都要瞒着!?”
“回……回师父的话,小貘只是……只是想从师父的式水幽室中学到更多的东西而已……并没有要故意瞒着师父。”夜小貘哪曾被推到过这样的风口浪尖之上,再说她本来就是个沉默寡言的人,现在就更是紧张了。
“呵呵……那看起来,你这些日子应该是有‘学’到不少的东西了吧?如何?式水幽室的完善之法你可是已经想出来了?”童梓辛语气怪异,哪有半点循善。
“弟子……”夜小貘万分踌躇,不知该不该如实作答。
“回答!”童梓辛强颜一笑,眼中断然没有让人拒绝的余地。
“是……”夜小貘一怔,心中虽然没有底,可也只好交代道,“通过这些日子的试验,弟子勉强算是找到了一个修补之前式水幽室漏洞的办法,不过现在弟子也只是初步的有了考量,至于办法奏不奏效,弟子……还不能肯定。”
哪里是不能肯定,夜小貘十日十夜的研习,其实已经彻底找到了式水幽室完善的症结所在,可是出于各种方便的考虑,她却不敢把话说的太满。
“那正好,你的师叔师尊也都在场,不如把你的办法说出来让他们也帮你参详参详吧!”人活一口气,童梓辛似乎非要在夜小貘的办法中挑出毛病才能咽下这口气。
“师父……”夜小貘的声音已然有些哀求。
“说!”命令,又一次从童梓辛的嘴里脱口而出。
“是……”夜小貘无声一叹,答道,“式水幽室之所以被破,是因为对方利用了式水术的反噬作用让内壁两侧的式水术互相冲击,铁栏承受不住式水术的威力,才断开了缺口让人逃了出去……所以弟子这些天一直试着在原先的式水术中加入一层保护,让式水术之间不会彼此伤害,而是将相同的脉术能量转化成式水符咒的脉力,让式水术本身变得更加牢固……这样一来,对方上次使用的办法就不能再奏效了……”
听来简单却异常合理的答案,不得不让在场的众人沉吟,因为他们都知道要真正在原有的式水术中添上保护符咒本身就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如果这个夜小貘真的已经做到了,那她将来定然是会大有所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