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漠重镇的第一口岸,旱海镇,银沙茶楼门前。
过往行人也好,正坐在茶楼一楼大堂中饮茶的客人们也罢,无不纷纷侧目,看向了突然出现在茶楼门口的三道身影。
雷义返扛着金刀走在最当前,他那硕壮的身躯和高大的块头颇为惹眼,可他却毫不避讳众人的目光,就差没狠狠给人瞪回去了。
纳兰容薾也高昂着头,流瀑般的银发缠在腰际,眼中红眸艳得滴血,嘴角隐隐藏着笑。
倒是跟在两人身后的靳冰一脸窘迫,他明明已经好心提醒过这两人最好是改变一下装束,把沙摩人的特征隐藏起来,哪里知道两人听后竟然只是嗤笑一声,全把他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这般招摇过市,一路真是走得靳冰心惊胆颤,他总得小心翼翼的提防着四周会不会突然冲将出来一个拿着砍刀的亡命之徒,要知道在这北漠的大炎人之中,难免就会有几个与沙摩一族有着深仇大恨的人。
不过好在旱海镇只是北漠的一个边境小镇,沙摩族有不少的走商也是常年往来于这里与劫刀寨之间,所以这里的镇民倒也不会对看到沙摩人太过大惊小怪。只是这雷义返与纳兰容薾两人的身姿样貌太过“出众”,这才招来了这么多的目光。
好在一路相安无事,三人总算是抵达了银沙茶楼。
这里是纳兰容薾指定的见面地点,可是她却从来也没有来过,不过她倒是知道,这里的老板姓“蒋”,是一个颇为顽固的传统生意人,别的商家都是唯利是图,可偏偏这个人极重原则,若是不对他性子的事情,他是宁可赔了买卖也不会妥协的。
纳兰容薾之所以会知道,是因为这蒋老板的原则中,有一条便是“银沙茶楼绝不接待沙摩族的人”。
果然,就在雷义返前脚正要迈进银沙茶楼门槛的瞬间,一名奉茶小厮忽的就拦在了雷义返巨大的身躯前。
“抱歉,本店恕不接待沙摩族的客人,请回。”小厮不卑不亢,居然没有半点惧怕。
“哈?你说啥?再给老子说一遍。”雷义返扭了扭脖子,拿刀的手不自觉的加重了力道。
“我说,本店从来不接待沙摩一族的客人,还请先生不要再往前了,以免影响到其他客人。”小厮当真又重复了一遍,语气平淡,笑容如常。
站在雷义返身后的纳兰容薾暗笑一声,她明明早就知道对方有这样的规矩,却还故意选在这样的一个地方见面,自然是有她的用意。只见她一步上前,扬声问道:“若是我们偏要进去呢?”
“小人刚才已经说过了,这里不会接待两位,如果这样两位还要硬闯,那就休要怪我们不客气了。”小厮眼神炯炯,像是有所依仗。
“哟呵!今天这是怎么了!?看来老天爷是想要让我一次性打个够啊!”雷义返咧嘴一笑,周身杀气陡然提升。
“雷寨主且慢!不要动怒,不要动怒啊!”走在最后的靳冰一见情况不对,连忙急声问道,“星神大人……这地方是您亲选的,怎么……不是与您相熟的店家么?”
“我也奇怪呀,这原来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不让进了呢?”纳兰容薾状若无辜的耸了耸肩,信口胡诌道。
“还请这位客人不要胡言!我们茶楼素来如此,从来也不曾开过例外。”小厮听得皱眉,又再次声明了一遍。
“这……”靳冰一哽,只好解释道,“这两位都是我家主人的客人,还请小哥通融。”
“你家主人?”小厮疑声问道,举目浅浅的打量了一眼靳冰的装束,忽的想起了今早到来的那一帮客人,不禁问道,“你家的主人可是包下阁楼的那个人?”
“正是!请放心,我们上得阁楼,绝不会影响到其他的客人,还请贵店通融,。”靳冰拱手,脸色煞是难堪,他这辈子从来没有对一个店小二这般客气过,可他好不容易将雷义返两人带到了这里,总不能在最后这一道门槛上出了什么岔子吧?
“这个……”小厮沉吟,他知道现在坐在顶楼阁楼上的客人是个大有来头的人,虽说那人穿着打扮并不太显富贵,可从那一群武艺不凡的近卫和出手阔绰的程度来看,就算是瞎子也多少能看得出些门道。
面对这样的客人,就不是小厮自己可以随随便便强硬下去的了:“请三位稍等片刻,容小的去询问一下我家掌柜的意思——”
“嘁——快点儿!”雷义返不耐烦的吼道,正憋着一肚子的火,若不是纳兰容薾的嘱咐犹在脑际,靳冰的三言两语哪里拦得住他。
小厮躬身一礼,然后急急的退进了后堂,不多时,一个身材微微发福的中年男子便领着方才进去禀报的那名小厮从后堂中掀帘而出,来到了雷义返三人的身前。
发福男子盯着雷义返与纳兰容薾的眼睛深深的看了一眼,沉声说道:“是我家小二的话说得不够清楚,还是几位执意要找我银沙茶楼的麻烦呢?”
“欸?”靳冰一愣,没想到对方的开场白竟如此不容情面,他强忍住一股隐怒之意,问道,“您就是这银沙茶楼的掌柜么?”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在下蒋敬守,正是这银沙茶楼的掌柜。”发福男子一抖名号,正气无边。
靳冰沉住一口气,又道:“蒋掌柜,不知是不是这位小哥刚才没有向您说明清楚,其实这两位沙摩族的朋友是我家主人的……”
“我都知道了!”蒋敬守不待靳冰将话说话,便径直打断道,“我银沙茶楼在这旱海镇开了三十余年,从来就不曾让沙摩人踏进过大堂一步,我蒋敬守绝不是什么看他人脸色做事的人,不管你家主人是谁,想要我破例,门儿都没有!若是早便知道你家主人约的是沙摩族的客人,蒋某说什么也不会将阁楼包给他!”
“蒋掌柜!”靳冰眼中闪过一丝锋芒,沉声劝道,“虽然在下不懂商道,不过我觉得,做人还是不应该这般固执才好,所谓‘网开一面,借人一线’,今日之情,他日总归是有回报的不是吗?”
“哼!蒋某并不需要这份人情,你家主人如果要执意如此,那这笔买卖不做也罢,包下阁楼的钱我会原封不动的奉还,还请你家主人移步别处吧!”蒋敬守丝毫不买账,抬手冲着门外一比,大有逐客的意思。
“呵呵!”靳冰咬牙冷冷的一笑,脸上强作出来的赔笑表情霎时湮灭,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不见底的阴沉。他是杀手出生,本来就没有那么多的好脾气。他能忍着雷义返和纳兰容薾,是因为他打不过这两人,可如果要他花心思跟这些一身铜臭的商人拌嘴,他还没有那么好的修养。
“你笑个什么?”蒋敬守眼神一拢,不悦般问道。
“我只是在想,蒋掌柜的这份尊严,究竟能值多少的钱?”靳冰讽刺道。
“荒唐!蒋某要是肯为五斗米折腰,岂能守的住这银沙茶楼数十年的清誉!”蒋敬守眼中泛起傲气,全然不似一个店家对待客人该有的态度,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份执着,让不少对沙摩人并不抱有好感的客人倒是颇为中意他的这个茶楼。
“清誉?哼哼……”靳冰低低笑了起来,“我家主人就在楼上,你若有本事,那就自己去撵人吧!跟我一个侍从费什么口舌?”
“嚯!来人!”蒋敬守大声招呼了一声,吩咐道,“给我好好看着这些人,掌柜的我去去就来!”
“是!”
听到蒋敬守的招呼,四周闲着的奉茶小厮纷纷聚了过来,将茶楼大门堵了个严严实实,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还当真一点没有担心会影响到自家买卖的意思。
接着,蒋敬守便随意领了两三人往阁楼上行去,临到楼梯拐角之时,还不忘冲着靳冰瞥了一眼,似乎在说“等着瞧吧”。
雷义返见这阵仗,不禁气笑了,他将手中的金背大刀往茶楼前的路面上狠狠的一插,冷声说道:“还等他做什么玩意儿!靳兄弟,我看不如我二人合力将这茶楼夷为平地,然后再在那废墟之上跟你的主子慢慢谈判如何?”
“你就那么喜欢废墟吗?”纳兰容薾冷不防的问道,修长的手指狠狠的掐在了雷义返的大腿上,“是不是这么快就把上次拆了寨子里大殿的事忘掉了吗?”
雷义返疼得倒抽一口凉气,顿时就怂了一半,他憋屈道:“这哪里一样了,这回可是拆别人的屋子……”
“不要轻举妄动,这家茶楼的人并不简单。”纳兰容薾低声斥道。
“噢?哪里不简单了,不就是帮长着秀才脸的店小二吗?这些人还能比一夕本家的高手厉害了?”雷义返不屑。
“那你就仔细看看他们腰带上锈的花纹,不觉得眼熟吗?”纳兰容薾瞥了雷义返一眼,沉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