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韵儿和唐乐林一行人说走就走也不啰嗦,他们在古事通战战兢兢的服侍下吃完了晚饭,这便各自回房简单收拾了一下细软,上路了。
在临走到客栈门口的时候,唐乐林倒也没有要把钱杰扔在这里的意思,他只是轻描淡写的将插在地板中的噬魂剑抽将出来重新用布包好,然后返身离去。
“嘿嘿,大侠不生我的气了呀?我还担心你会把我拆成废铁拿到铁铺子里去化了呢……”钱杰这般调笑道。
然而唐乐林却没有平日里应付钱杰的那种好心情,而是头也不回的吐出了“等完成了约定,我在跟你算账”这样一句话来,哽得钱杰顿时没了下文。
不过让钱杰微微有些诧异的是,像唐乐林这样一个眨眼便可化成成魔的人,居然反倒有着这般守信重义的原则,怕是能让不少在江湖中扬名立万的大侠也感到汗颜吧?
车马隆隆,木质的车轮碾在海岩的碎石铺成的官道上,载着刚刚踏上行程的四人一剑,向着望潮镇的方向缓缓的移动起来,可偏偏就在唐乐林他们离开古桐镇还没到片刻的功夫,三匹疾驰而来的快马,才要刚刚抵达这个纷纷扰扰的小镇。
骏马长嘶,莫雨鸣、庄心洋与周雨溪三人勒住缰绳,默默的望了一眼古桐镇的方向,又偏转马头扬鞭飞奔起来,像是没有打算入镇停留的意思。
唯有莫雨鸣的动作迟疑了片刻,“望”着古桐镇的“视线”久久没有收将回来,仿佛是感觉到了当中的什么气息。
“怎么了莫大人?”见到莫雨鸣不走,庄心洋急急扯住马头,侧身说道,“马上就要天黑了,咱们还是快些赶路吧……”
“那个镇子不大对。”莫雨鸣低语,胯下的骏马开始有些躁动不安。
“呃……”庄心洋的面颊颤了颤,“您老人家到底瞅什么东西才算是对劲儿的啊?不要说你又感觉到魔星的气息了吧?”
“不——不止……”莫雨鸣沉吟,“还有另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气息混杂在里面。”
“另一种气息?是比较接近酸菜泡鸡爪的气息还是比较接近红烧狮子头的气息?要不要说出来我给你分析分析?”庄心洋翻了翻白眼调侃道。
“都不是。”莫雨鸣淡淡接完,然后轻轻蹬了蹬脚底踩着的马刺,驾着马一下超过了庄心洋的所在,将身影迅速的隐没在了昏黄的夜色中。
“都不是~嘁——”庄心洋学着莫雨鸣那半死不活的语气重复了一遍,只好又一次甩开马鞭,和周雨溪一同追赶了上去。
就在三人渐行渐远之时,一个隐藏在古铜镇镇口牌坊阴影中的身姿这才缓缓踱步了出来,黑色的披风和黑纱的斗笠罩住了那个人的体态和样貌,可唯一遮挡不住的,是那个人眼中七颗闪亮如雪的斗状星脉。
“哼哼哼——这回可算是发现意外收获了啊,各位……”那个人对着空气说话,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嘿嘿,你们猜都猜不到我在古铜镇遇见了什么人……”明明没有听见别的什么声音,可就像是有人在和他对话一样,那人的嘴喋喋不休。
“对奎宿的追踪暂且按下吧,先把这些浮出水面的猎物,一个一个的收拾了。”对话仍在继续。
“‘开阳’,你去跟着刚刚离开古铜镇的那个小鬼。‘天权’,另外三个掌命师的追踪就交给你了……”那人用命令的口吻说道。
“不要大意!”也不知道对方到底答了什么,那人忽的呵斥道,“对方人多,千万不可蛮干,若是实在无法拆散他们逐个击破,那便让‘玉衡’、‘天璇’、‘摇光’和‘天玑’都过去帮你吧,再不行,就等到大伙全都到齐,再动手不迟。”
“呵呵呵呵……”那人低低的笑了起来,“你担心得太多了,能在我们七人的联手下生还的人,根本就不存在。”
说着,斗笠下的身影缓缓的扬起了嘴角,眼中的星芒更盛了,尤其是那颗位于斗状星脉之首的‘天枢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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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海群峦之畔,传剑山庄。
日已西沉,庄内的大小楼阁纷纷亮起了烛火,剑炉传来的敲打声也渐渐稀落了下去,只剩下一些没有来得及完成今天工作的铸剑师仍在挥舞着铁锤一下一下的击打着烧红的剑胚。
周卫是今天午后到家的,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平日里只会摆弄笔墨的大少爷前些天偷偷的离开了山庄,可是他们在看到周卫一脸疲惫的返回传剑山庄的时候,眼中闪过的只有不屑和失望,那眼神像是在说——“你怎么不干脆死在外面算了?”
下人将周卫回来的消息通报给了周世衡,可是周世衡从今天一大早开始便与晋连城两人锁在书房之中商议什么要事,一整日也没有出来过,只是让下人照顾周卫回房休息,便再也没有过问什么。
可是周卫没有回房,他揣着五味杂陈的心思静静的坐在周世衡的寝间之中,一等就到了现在。
终于,听得吱呀一声,寝间的房门被人推开,周世衡总算结束了一天的长谈,回到了自己的寝间准备休息。
“爹,您忙完啦……”周卫从思忖中惊过神来,连忙起身问候。
“谁?”突如其来的声音把周世衡吓了一跳,好在就着月色,他才看清了周卫的样貌,“啊,是卫儿啊,在房里怎么也不点个灯烛?”
“哦——”周卫低低的应了一声,从桌板下摸出火折子,想将摆在桌面上的那盏油灯点亮,可是他试了好几次也没有成功。
周世衡看得皱眉,只好叹息一声,两步走上前去,从周卫手中夺过火折子,三下两下便将油灯点亮了起来。
“这么晚了还在这里做什么,早些回房休息吧。”周世衡叹息一声,下了逐客令,听那语气,就好像自己的儿子前几天失踪的事情压根儿就没有发生过一样。
“爹……”周卫咬了咬嘴唇,问道,“您不问问卫儿这些天都去哪里了吗?”
“噢——”周世衡顿了顿,接道,“回来了就好,爹这几日有些头疼的事情要处理,等处理完了要事,爹再去听你详细说说吧。”
“爹是要去攻打钱家了吗?”周卫忽的问。
“你……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周世衡明显是一惊,那本来已经累得虚掩的双目不由得猛地一睁。在他的印象里,应该是从来没有同周卫说过钱家的事情才对,就连传剑山庄的每一个下人,也都被他下了严厉的禁口令。
“爹……不要去攻打钱家了好不好?”周卫恳求。
“你说什么?”周世衡听得一凛,问道,“这些话是什么人教你说的!?”
“这些话是卫儿自己要说的……古桐镇发生的事情卫儿都亲眼看见了,是咱们传剑山庄的人飞扬跋扈、拔剑动手在先……不能……不能怪别人。”周卫越说越小声,他一想起那些血淋淋的画面,心里忍不住的难受。
“你懂什么?谁对谁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钱家的人杀了我传剑山庄的门人,就应该血债血偿。”
“那要是被杀的是钱家的人,是不是钱家也可以来找我们传剑山庄的人寻仇报复?”周卫反问。
“那也要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周世衡深深吸气,双手扶上了周卫的肩头,“卫儿,爹告诉你,现在这个世道,只能依靠实力来说话,没有实力的弱者,就永远只有屈于人下。我们周家和钱家斗了一百年,到了爹这一辈,虽说是返身骑在了钱家的头上,可钱家的血统永远是个祸患,只有彻底的毁灭他们,才能让我们周家永远的兴盛下去!”
周世衡接着说道,“以前我们势力小,不敢去找钱家的麻烦,现在我们势力大了,又不能主动挑事,免得别人说我们欺负了钱家。不过这一次,钱家可是自己亲手把这么一个好得不能再好的理由送上了门来,这回就算不让他们全族出来抵命,也要狠狠的扒他们一层皮才行!”
“无论如何……也要杀人吗?”周卫神色黯然,低声说道,“两家的较量,就不能光明磊落的分个胜负吗……毁掉了钱家,我们周家真的就可以永远的兴盛下去了吗……”
“你……说什么?”周世衡没听清。
“爹!卫儿也要学习锻造兵器!”周卫奋然昂头,满目坚定。
“你……”周世衡看得一怔,一时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你说你要学习锻造兵器?”
“是的爹!”周卫跪身下来,诚然一拜,“爹!请您放过钱家吧,卫儿一定会好好的学习练兵之术,一定不再叫苦叫累,卫儿想用实力证明我们周家胜过钱家,而不是用相杀相恨的方式啊……”
凌然一语,是周卫这一日来全部的思虑,也是周世衡不知多年以来的夙愿,然而……
“呵呵呵……”周世衡却惨惨的笑了,“事到如今……你又说这些话来做什么……说这些话来做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