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天光晃眼,满耳轰鸣,唐乐林的意识正在堕入沉沉深渊。
“喂!醒醒……唐乐林,快醒醒啊!”
有一个声音,像是来自遥远的天际飘忽不定。
“嗯?”唐乐林累得睁不开沉重的双眼,脑子里一片浑浊,“谁在叫我?我在哪里?”
“醒醒!你再不醒过来可就大事不妙了啊喂!”
声音忽近忽远,难以摸清方向。
“醒醒?我为什么要醒醒……我睡着了么?还有……我到底……是谁来着?”唐乐林用尽全力的将眼皮撑开了一条缝隙,想要看清自己究竟身在何处。
“哒,哒,哒……”
就在唐乐林睁开双眼的瞬间,一道极其缓慢的马蹄声忽的响了起来,他的视线也跟着一高一低的开始了晃动。
唐乐林迷茫的低了低头,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骑在了一匹高大的骏马背上,面前是一座不知通往何方的城楼门洞。
“沙沙——”
有一双秀气的小手轻轻的搂在了唐乐林的腰间,手的主人将头靠在了他的后背之上,藏住了自己的容貌。
“这里是……哪里?”唐乐林呆呆的望着城楼的楼牌,依稀的辨认出了刻在楼牌上的两个字,他念道,“‘黎……城’?黎城……是哪里?”
“哒,哒,哒……”
唐乐林的双手不受控制的握着缰绳,骏马踏着方步一点一点的朝着城楼下的方向走了过去,走过了一个街口,路上的行人却忽的多了起来,那些行人神色匆匆,低头不语。
“呵呵,有时候,强加给别人的善意,却反而是一种恶意啊。”一个捻着鬓发的白须老者与骑着马的唐乐林擦身而过,嘴里说着自言自语一般的话。
“你是谁,你认识我吗?”唐乐林转过头问,胯下的骏马却没有停下脚步。
老者没有说话,隐入了人流,
“你并不是为你一个人而活着,你的体内还寄托着远儿和柔儿他们的意志,好好想想吧,找到你自己的应该要走的路。”又一个声音迎了过来,这次说话的是一个穿着唐家风纹锦衣的中年男子,他冷若冰霜的直视着前方,根本没有去看唐乐林。
“你是谁?你认识我吗?”唐乐林又问,可是还是没有得到任何的回答。
马匹继续前行,那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城楼却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我虽然不知道你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是想要表达些什么,不过既然你是从獒间里面出来的人,就应该要好好负起责任替另外八个人活下去吧,还是说,你有杀的了自己兄弟姐妹的勇气,却没有活下来的觉悟吗?”声音还在继续,凛冽的话语来自挎剑而行的男子,斜穿整个面颊的绝长伤痕在他的脸上尤为显眼。
“你是……谁?你……认识我吗?”唐乐林不知疲倦。
“听话,夜深露重!你要是不先回去添件衣服,就算是替暗组执行任务我也不会放行!”然后是白裙胜雪,脖间系着水晶吊坠的女子。
“我说,我什么都说,唐乐林根本不是我的亲生儿子,他就是朝廷派给唐老爷子的炎氏掌命师!”然后是疯疯癫癫的落魄中年。
“所以我才那么讨厌你们这些习武之人,真希望有一天,大家可以生活在一个没有武力,人人都勤书好学的时代里。”然后是意气风发、长发束尾的少年。
紫衣的、绿衣的,有的贤善俊秀,有的绝美无攀,越来越多的人,越来越多的声音从人海中踊跃而出。
可是唐乐林却一个也说不出他们的名字,他只能傻傻的重复着那句没有人回答的提问:“你是谁?你认识我吗?”
也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在与多少人擦肩而过之后。
“哒哒!”
听得两声急促的顿足声,骏马终于穿过了长长的人流,来到了城门高高的城楼之下。
“乐林哥哥~走吧~”甜美动人的声线,那个搂着唐乐林沉默了一路的人影总算开口说话了。
“走?走去哪里?”唐乐林问。
“去浪迹天涯,行侠仗义吖~”小姑娘的声音充满了雀跃,就连他们身下的马匹似乎也受了感染,忽的扬起马蹄高高的嘶鸣了一声,然后冲着城楼下那段深黑悠长的洞口猛得狂奔了起来。
唐乐林的视野一下为黑暗所夺,他的耳畔只剩下来自身后的最后一声呼喊——“少主!一路走好,后会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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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主,一路走好,后会无期。”
黎城西门的城楼下,庄心洋曾经对着唐乐林驾马离去的背影道出过这么一句祝福的话语,可谁想数月之别,再见时,竟真的已经天人相隔。
这,绝不是他所期盼的结果。
“莫雨鸣!”庄心洋猛地站起身形,一把扯住了莫雨鸣的衣襟,咬牙怒吼道,“少主到底是哪里得罪你了?他有害过任何一个无辜的人吗?为什么非要杀了他不可!?”
“他是魔。”莫雨鸣淡淡的说。
“魔又怎么了!?又不是少主自己要去变成什么魔!”庄心洋声嘶力竭的大喊着,“我看你才是魔!你全家都是魔!就知道拿着你们那些所谓‘拯救苍生’的狗屁借口到处杀人,不是魔是什么!?”
“入了魔的鬼宿已经不再是你的少主了,他的身体已经被‘引路人’控制,只会成为世间的一大祸患,不能不除。”莫雨鸣目色一沉,也不知这话究竟是在解释给别人听,还是在用来说服自己,从来坚持己道的莫雨鸣,在这刻竟然有了动摇。
“呵呵呵……”庄心洋放松了手中的力道,苦笑中带着讽刺,“明知道入魔不是少主的意愿你也可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将他杀死么?说什么不能不除……呵呵呵呵……你不是神星的宿主吗?为什么你想到的第一件事会是如何去杀掉一个人而不是如何去救回一个人呢……”
“‘大义’本就是孤独之道,我并不期望所有人的理解。”莫雨鸣重新将封星项圈扣回了脖间,转身欲走,如今完成了使命,他也该返回大炎皇都了。
“孤独……吗?哈哈哈哈……”庄心洋傻傻的笑了起来,“让你孤独的可不是你的‘大义’,让你孤独的是你自己的力量啊……就好像我现在明明恨不得扒了你的皮拆了你的骨,可是我也只有眼睁睁的看着你说走就走一样……呵呵,我今天可以在这断言,只要武力一天没有从这个世上消失,你所幻想的那种‘和平’就绝对不会实现。”
“……”莫雨鸣听得蹙眉,刚要反驳,神色却是骤然一厉。
“闪开!”莫雨鸣蓦然大喝,话音未落,他已经纵起一掌将身前的庄心洋震飞了出去。
就在庄心洋刚刚飞出半尺不到的电光火石之间,一道昼明如月的极盛枪芒已经扫到了莫雨鸣的身前。
随着“轰——”的一声巨响,尘与泥拔地升天,血与沙狂然飞溅。
“哈哈哈哈哈……”肆无忌惮的大笑声中,风势凌冽。朗朗月光之下,唐乐林完好无缺的身体回转落地,手中诛星银枪虎虎生威。魔影再临,银白的星芒笼罩天地,森然可怖。
“怎……怎么了?”滚落在地的庄心洋猛然惊觉,连忙捂着胸口站了起来,朝着自己刚才站立的方向看了过去。
只见飞扬的尘土中,一道金光破壳而出,飞快与银白的星芒撞在一处,激荡出了万千光华,让即使是身为掌命师的庄心洋也不禁眼前一白,失去了全部的视野。
终于,莫雨鸣孑然而立的身影出现在了沙雾的中央,那件本该完好星袍长袖上裂开了一条大口,已被鲜血染红。
“哈哈哈哈想不到吧‘柳宿’,任你千算万算,可到头来还是大意了啊!竟然连‘北辰’的主星有没有熄灭都不确认一下就急着想要回去领功了吗?哈哈哈哈……”依旧是引路人的口吻,唐乐林的身体还牢牢的掌握在他的手中。
“不……你应该已经死了!”莫雨鸣沉声说道,虽然这是他第一次对一个人下真正的杀手,可是他也非常清楚怎么样才可以将人置于死地——他的那一掌已经彻底轰穿了唐乐林的脑袋,按理说应该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才对。
“呵呵……如果不是这具身体的话,的确是‘应该已经死了’!”唐乐林扬了扬头,伸手荡开了挡在额前的乱发,露出了一片正在急速恢复着的肌肤——那里是被莫雨鸣的烈焰掌力烧毁得最为严重的部分。
“啊——暗脉血统的身体还真是便利呢。”唐乐林说,“也难怪你会大意,任你‘文曲’星有着怎样厉害的记忆力,可是这暗脉血统全天下一共也就没几个人知道,你当然是无从知晓这具身体的底细了,哈哈哈哈你不是喜欢说‘天意’吗?这才叫天意!这才叫天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