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我便成全你们吧!”
现世与氐宿之境中的紫湘云神识始终衔接在一起,他微微扬起一只手,掌间瞬间荡起万千星辉,极昼之光,强得让两人不能直视。
紧接着,庄心洋的封星发簪与唐乐林的封星指环忽然黯然失色,七彩流光荡然无存,如同死物一般,两人体内的星宿之力失去了制衡,眼中也跟着泛起星芒。
现世之中,紫湘云掌中的极昼之光轰然射出,正中唐乐林的心口,唐乐林只觉得意识忽的恍惚起来,眼前便一片惨白。
而就在此时,氐宿之境中再生异变。
只见那长长的坡道四周,茫茫无尽的黑暗空间里,正有无数细小的光柱冲天而起,直指云霄。
包含在那光柱中的,是命运的因果线,命运苍穹又一次再氐宿之境中展开了全貌。
“喝!”
紫湘云长声一喝,浑然之音在氐宿之境中荡开,有如凝结毕生之力。
再看紫湘云掌中的极昼之光,本就已经昼明如日,岂料这一喝,又让其增强了数倍。
紫湘云浑身的筋脉暴起,不知在承受着怎样的力量,他吃力的向着命运苍穹中一指,那道极昼之光终于分成了三股,窜射而出。
极昼之光豁然命中了三根因果线,那三根因果线受了这力,舞动起来,命运之轮也跟着徐徐转动。
庄心洋从未见过这番景象,震惊得无以复加,若是唐乐林此刻在场,一定可以认出,此刻正在发生的事,跟当初角宿救他时改变因果线构成的做法如出一辙。
“我想我可能也累了……”
紫湘云维续着那三道极昼之光忽的说道,脸上已经露出了疲惫之色,“或许就像你说的那样,也该找个人替我分担分担了。”
庄心洋听的一愣,没待他做出反应,猛然头痛欲裂起来,之前那些曾经被命运篡改过一次的记忆,正在疯狂的修复。
“这是……”庄心洋痛得伏下身子,难以自语,他清楚的意识到,多年前那些与紫湘云在一起的每一个回忆画面里,正在多出另一个人的身姿。
是一个总是对着年少的他温柔的笑着的女人,拥有一张与周雨溪略带相似的面庞。
记忆汹涌的回溯,一直回溯到了庄心洋在张绮的刀下被紫湘云救下的那个画面。
……
“小子,没事吧?”医者打扮的紫湘云爽朗的询问。
“别吓到人家了。”就在紫湘云询问的同时,从一侧又缓步靠上前来一个女子,“弟弟别怕,我们不是坏人。”
“我叫紫湘云,是个大夫。”
“我叫周雨晴。”
……
然而记忆的回溯完成之后,庄心洋的那剧烈的头痛却并没有停止,跟着,又有一些陌生的画面冲撞进了他的脑海之中。
这些记忆,不是庄心洋的记忆,而是紫湘云的记忆,包括紫湘云被鬼魅困住之后的选择,包括庄心洋的暴走,包括周雨溪的觉醒,包括周府的惨状,关于那个飞雪之夜的全部记忆都转嫁进了庄心洋的因果线之中。
那段记忆,是紫湘云全部孤独的由来,是一切的开始。
“从今天起,就由你替为师背负这段记忆吧,这里面应该有你要的答案。”紫湘云周身散发着琉璃透明的光彩,整个人的身体开始变得越来越淡,然而他始终没有停下对极昼之光的维持,“本来想帮你们治好陈家的小姑娘,不过照我力量的流失速度来看,我能做的也只有帮你们找出病源所在了,至于能不能治好她,接下来就看你们自己的了……”
紫湘云的声音越来越远,渐渐的再也听不清楚。
庄心洋的神识忽的一闪,发现自己已经置身在另一番天地之中了,而且,唐乐林也在这。
“少主?”庄心洋惊问。
“小洋子?你怎么在这?”唐乐林同是一惊,“这是什么地方?”
忍住去追究“小洋子”这个称呼的冲动,庄心洋这才环视了一圈周遭。
这里似乎是山崖的底部,遍布着没有树叶的枯树,整个崖底都笼罩在一片雾色之中,庄心洋记得这里,这里是陈嘉芝的心境。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在雾蒙蒙的水气深处,隐约可以看见一辆马车的残骸。
“少主,我知道这里是哪里了,跟我来!”庄心洋抬手一扇,驱散了一些前方的雾气,向着马车的方向当先走了过去。
唐乐林也不多问,跟着庄心洋走进了崖底深处。
直到走近,唐乐林也终于看清了那辆马车的残骸,看到了从残骸当中延伸出来的那条粗厚的铁链,看到了铁链的尽头死死的扣在一个小姑娘的脚踝上,而那个小姑娘,有着与陈嘉芝一模一样的容貌。
“嘉芝妹妹怎么?”
“不,她不是陈家小姐,而是陈家小姐的心魔,是那场怪病的病结所在。”
“那该怎么做才好?”
“去吧,少主。”庄心洋说着,从怀中抽出一张宣纸的字条递给唐乐林,是唐乐林当时留下的那张,“有想要告诉陈家小姐的话,还是自己去说吧。”
唐乐林接过字条,看见庄心洋对着自己投来信任的眼神,终于不在犹豫,迈上了前去。
陈嘉芝的幻影感受到了唐乐林的靠近,依旧是那般痴痴的抬起头,问道:“娘?是娘吗?哦,你不是我娘,我娘究竟去了哪里?什么时候才来接我?”
“你娘不会来接你了。”唐乐林忽的接道,“你的娘在两年前就出了意外过世了。”
可陈嘉芝幻影的语气却没有半点起伏:“我不信,你是骗不了我的。”
“我没有骗你,你跟你娘去山里避暑的时候,从山崖上跌了下来,就在那辆马车里。”唐乐林指了指锁住陈嘉芝的那辆马车残骸,说的决然。
陈嘉芝的幻影顺着唐乐林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庄心洋看准时机抬手一挥,催动起一阵狂风,将那笼罩在马车残骸周围的雾气与尘埃尽数驱散了开来。
狂风过境,马车的残骸经不住力,轰然倒开。
这个时候,众人终于看清了,锁链的另一头并不是锁在马车的残骸之上,而是锁在了马车深处的一副白骨之上。
那副白骨,就是陈嘉芝的娘亲。
陈嘉芝的幻影的表情,第一次起了变化,像是看到了无比恐怖的事物,狂叫起来:“滚开——滚开——骗子——全是骗子。”
声音有如实质,几乎撕裂唐乐林二人的耳膜。
既然做了,就要做到底!——唐乐林咬着牙受住了尖叫声的冲击狠狠的喊了回去:“这是真的!你娘已经死了!你爹也已经死了!今后就跟我一起生活吧!”
“……”陈嘉芝的幻影忽的噤声,愣住了。
刚才的一阵喊,喊的唐乐林撕心裂肺,声音不觉已经变得沙哑:“虽然我以前也骗过你,不过,以后我再也不会骗你了,我保证。”
唐乐林抬起一只手,比出一个发誓的动作,“我叫唐乐林,快乐的乐,树林的林。”
“我叫陈嘉芝……嘉奖的嘉,芝麻的芝……”
陈嘉芝的幻影几乎是下意识的回答,紧接着的一个瞬间,一声清脆震耳的断裂声响起,在山崖底部回响开来。
绑在陈嘉芝的幻影的脚踝上的锁链应声而碎,然后天地变色,空间崩散,一切化作虚无。
唐乐林又一次清醒过来,发现柳江的东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我还没有消失?”
唐乐林发觉自己仍然置身在紫湘云的那间小屋之中,周身完好无缺。
四处巡视了一番,却没有见到紫湘云的踪影,不知道他是何时离去的。
房门突的被推开,庄心洋撞身进来,看见安然无恙的唐乐林,似乎才松了一口气,缓和了一下表情,笑道:“我们回去吧,少主。”
“嗯。”唐乐林也回以微笑。
这个漫长的夜晚,经历了多少,就成长了多少。
两人结伴回了云来客栈,都显得有些劳累,刚一进店门,就撞见了守在柜台的郝云来。
“你们这是去哪了?怎么才回来啊?我还以为你们扔下那个小姑娘跑了呢。”郝云来装作没好气的说。
庄心洋看见郝云来的眼睛充满了血丝,估计是在自己出门追唐乐林之后,郝云来也在柜台候了一宿没睡。
庄心洋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尴尬的笑道:“昨晚去找师父了,发生点事。”
“欸?”郝云来露出惊异的表情,“小洋子原来还有个师父的么?”
“这你不是知道的吗?”庄心洋一愣,怀疑郝云来又在装傻。
“你没说过我怎么会知道!你师父是谁?”郝云来认真无比。
“紫湘云紫大夫。”庄心洋姑且还是回答了他。
“紫湘云紫大夫?是个什么样的人?”郝云来冥思苦想,也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么一号人。
“你……”庄心洋要怒,却被唐乐林拉了拉衣角。
“是个不坏的家伙。”唐乐林连忙替庄心洋答道,他顿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还没有消失的原因——是紫湘云牺牲了自己的因果线,“毕竟是小洋子的师父嘛。”
“也对。”郝云来赞同。
这对话刚告于段落,庄心洋正若有所思之时,客栈二楼忽的又惊起尖叫声来:“啊——”
“这——不会是?”
唐乐林与庄心洋二人惊觉,飞速奔回他们的房间,心中莫名泛起不好的预感。
推门而入,只见陈嘉芝裹着被褥蜷在床角,一见唐乐林和庄心洋冲进屋来,顿时好像看见了救星一般,呼救起来:“乐林哥哥,有老鼠!”
“哈?”唐乐林和庄心洋全愣了。
“有老鼠呀,刚才从我身边爬过去了。”陈嘉芝还记忆犹新一样,显然吓的不轻。
“你刚才叫我什么?”唐乐林还有些不信。
“乐林哥哥!”
“那我呢?”庄心洋指了指自己。
“心洋哥哥!”
“太好了!”
“太好了!”
唐乐林与庄心洋异口同声的喊道,差点哭出来,仿佛沙场归来的战友一样拥抱在一起。
“唔——”陈嘉芝嘟着小嘴,看着莫名其妙的两个,有些生气,“都说有老鼠啦!”
两人这才从高兴中缓过劲儿来,连忙招呼起扫把笤帚,在房中撵杀起老鼠来,房中充斥着“这里”“那里”的呼叫声,可是无论怎么听,那欢声笑语里,都充满了轻松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