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盾的再三劝谏终于激怒了灵公,让他决心除掉这个碍手碍脚的老东西。派刺客暗杀,刺客居然宁可自杀也不愿谋害赵盾,临死之前还给赵盾提了个醒。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灵公与得力助手屠岸贾决定让赵盾赴“鸿门宴”。赵盾能否逃过这一劫?
前面已说过,灵公这人并不愚蠢,而且心肠有点软,放獒咬赵盾的时候他心中有愧,但赵盾逃命后他又很不甘心。自己的侍卫居然挺身而出救赵盾,这反而坚定了灵公诛杀赵盾的决心。
灵公沉着脸对屠岸贾说道:“赵盾这人收买人心真有一套,居然有人愿意为他去死。今天这侍卫坏了我大事,你找人把他全家杀了,做得隐蔽一点,别让赵盾知道。”
屠岸贾答道:“是,主公,但赵盾还是得杀啊!”
“怎么杀?”灵公不耐烦地问。
屠岸贾行礼道:“臣认识一个刺客,名叫鉏麑(chúní),是个勇武忠贞之士,他常思如何为主公立功,如今正可以用他了。”
“鉏麑,寡人没听说过这个人,靠得住吗?”
“鉏麑是臣的门客,早年穷困潦倒,因偷窃入狱,差点斩头,是臣救了他,绝对可靠。”
“此人有何本领?”灵公边喝酒边问。
“此人身高七尺,力大如牛,早年学过搏击之术,徒手能打倒十五个兵士。”
“很好,”灵公敲桌道,“此事若能成功,寡人重重有赏,告诉鉏麑,别让赵盾死得太痛苦,毕竟也是有功之臣,总得给他一个好死吧!哈哈哈!”
灵公大笑,屠岸贾也跟着大笑。灵公笑完,心里忽生一种大悲之感,便摆摆手示意屠岸贾退下。
屠岸贾退下后,灵公独自来到绛霄楼里,自斟自饮,也不叫宫女来侍陪。
眼见皓月当空,星光点点。灵公眼神变得更寂寥。灵公自来就是个贪图享乐的人,但享乐背后多少有些灵魂的不安。如果当初不是母后力争,只怕自己不仅不能当上王,连这条命也是操控在别人手中,任人宰割。如今终于当上了王,可这个王当得一点都不踏实,在内心深处他总有一种不安全感。
他做了很多梦,梦见自己像个孩子一样跪在赵盾面前,赵盾像个家长,表情严肃、冷漠,好像一个不近人情的阎王。他怎么求赵盾原谅自己都没用,最后被赵盾关进一个暗无天日的地牢里……
醒来后,他总是庆幸自己是国君,是啊,我是国君,他只是个臣子,我怎么能怕他呢?赵盾手握兵权,如果明目张胆抓捕他肯定不行,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暗杀,然后再一步步削弱赵家的势力,只有这样,他才能睡安稳觉,否则总感觉自己的命不是完整地属于自己,总感觉一种潜在的威胁。也许,正因为这种精神压力,他才如此胡作非为,也许他这样做只是想给赵盾传递一个信息:我并不怕你。
他虽然忌惮赵盾,但也未必真的相信屠岸贾,只是想借屠岸贾之手灭了赵盾。但他本性并不嗜杀,虽然也杀了不少人,但那都是在内心狂躁不安的状态下,杀人对他来说只是发泄,但这次不一样,这次他感到一种悲哀,为赵盾,更为自己。
他有时想:赵盾,你若敢放手让我干,老子就不会想杀你了,怎么你就偏偏要把权力死死控制在自己手中?赵盾,你这个老不死的,老子真不想杀你,是你逼的……
他感觉到自己的无能,他也痛恨这种无能,但他不相信自己真是无能的,这一切都是因为赵盾,灭了赵盾,他会向晋国上下显示自己的实力的。
星月渐沉,灵公更觉寂寞。文公和襄公都是一代雄主,怎么落到自己头上,晋国上下民怨沸腾,想到这里,灵公觉得愧对祖宗。但他一向是个自负的人,结果却把内心的忧愤转移到赵盾身上,转移到晋国的民众身上。他总认为民众是一群不知好歹的东西,只知道趋炎附势,跟着所谓的圣人瞎起哄。他也知道屠岸贾人品不行,但不知为什么,他就是喜欢屠岸贾,也许是心灵太寂寞了吧!
他一口喝干金樽里的酒,一投手把杯子扔下绛霄楼,绛霄楼高近十丈,这金樽是有棱角的金属,落下去冲力极大,竟正中了一个宫女,宫女“啊”的一声,倒地身亡。
听到宫女的惨叫声,灵公心里闪过一丝快意,他自言自语道:“明天再次颁布诏文,加重赋税,这些不识好歹的刁民,你们在背后骂寡人,寡人也不给你们好日子过,哈哈哈!”
灵公回到宫里,唤来两名年幼的宫女,恣意凌辱,听着少女的惨叫声,灵公心里舒服了不少,蹂躏完少女之后,灵公感到极大的满足,心里想:“现在要灭赵盾,正是收买人心的时候,不宜再加重赋税。”想到这里,灵公觉得自己的英明未必输于齐桓公、晋文公,只是暂时还没发挥威力而已。走着瞧吧,赵盾老贼死后你们就知道寡人真正的本事!
灵公挥挥手,两名少女捂着肚子踉踉跄跄地退了出去。两名宫女自然感到委屈,但如果知道晋国的苍生因此免了一项赋税,心里总该有些安慰吧,这算得上是真正的“曲线救国”。
次日,灵公睡到下午才起。
屠岸贾已恭候多时。君臣两人信步来到御花园里。
“刺杀赵盾之事如何?”灵公伸着懒腰问道。
“鉏麑已经盯上了赵盾,但赵盾近来老有贴身侍卫陪着,赵盾以前带过兵,花拳绣腿也会几招,鉏麑虽然武艺高强,健壮如牛,但还得求个万全,万一刺杀不成,反倒打草惊蛇。待赵盾孤身一人时,鉏麑必能得手。主公现下只管玩乐,也好麻痹赵盾。”
“卿家说的是,且随寡人一起去绛霄楼好好玩乐吧!”
“是,主公!”
“卿家可发明了什么新游戏吗?饮酒赌博寡人已觉厌倦。”
“容微臣好好想想……”
“边喝酒边想吧,如果想不出来,寡人要罚你百杯,哈哈!”
“是,主公所好,臣下自当竭心尽力。”
登上绛霄楼的时候,数百伶人已等候在戏台上。笙歌艳舞,看得灵公好不快活,一时间不愉快的事情都抛在脑后。
灵公喝得有些晕乎,几个佞臣马屁不断,众多妃嫔极尽媚态。
“当今天下,除了周天子,就数主公了。”一个佞臣说。
屠岸贾咳嗽了一声,说:“主公韬光养晦,若要发光,还需扫除阴霾啊,若能收服那头大老虎,九州之内鲜有与主公匹敌的君主了。”
“屠岸卿家,今日是开心的日子,不可说扫兴的话,只管把酒言欢就是了。”
“是是是,”屠岸贾自责地说,“主公教训得是,如此美景,当然要开怀畅饮了。”
“屠岸卿家,可曾想到什么好玩的游戏吗?”灵公双眼微醉地问。
“容臣好好想想……”
“算了吧。”灵公一挥手,竟跳入伶人中,跟着歌舞起来。
歌舞了一阵,便摔倒在地,屠岸贾扶着灵公回到座椅上,一个宫女端上醒酒茶。灵公喝了几口,稍觉清醒,便起身踱到雕栏前,屠岸贾连忙起身,一路搀扶灵公。
许多百姓在下面仰望着绛霄楼上面,脸色复杂,有羡慕,有开心,有愁闷,有憎恨……
灵公看着自己的子民,顿生一种豪迈之感,想好好治理晋国,成为一代明君。但这种想法只是一闪而过,他忽然想起了个主意,对屠岸贾说:“卿家,你看,这么多百姓都在看寡人呢,寡人总不能让他们失望吧?”
“主公的意思是?”屠岸贾小心翼翼地问。
“你觉得寡人的舞跳得怎么样?”灵公笑呵呵地问。
“这……主公的舞自然是跳得精彩绝伦……”
“你觉得寡人的箫吹得怎么样?”
“主公的箫声只怕是当年的弄玉萧史也比不上……”
“比之弄玉,寡人自是不及了,但在君王之中寡人的箫艺确实是无与伦比。既是如此,寡人更不能让天下百姓失望了。”
“这……主公,这……似乎不合礼仪,主公贵为一国之尊,切不可在百姓面前失了礼仪……”
“寡人的话就是礼仪,寡人说这是礼仪这就是礼仪。”
“主公所言极是,哦,微臣刚才想到一个好游戏,何不试试?”
“卿家快快道来!”灵公一时忘了要在民众面前展示自己的“技艺”。
屠岸贾伸手指了指天空,笑道:“主公,你看,绛霄楼这么高,飞鸟就在我们头上飞,何不找来弹弓射鸟,没射中的罚酒一杯,这游戏如何?”
灵公拍手笑道:“好,好,好,这是个好游戏。来人呐,快拿弹弓来。”
侍从连奔带跑地取来弹弓,灵公拿起一柄黄金弹弓,眼见一只大雁飞过,忽地一声,弹石飞过,与大雁的羽毛擦肩而过。
灵公叹息一声,把弹弓递给屠岸贾。
屠岸贾接过弹弓,上了弹石,瞄准一只鹞鹰。屠岸贾虽然身为大司寇,掌管国家司法,却是武将出身,射箭技术一流,眼见这只鹞鹰在天空上盘旋,却迟迟不肯出手。
“屠岸卿家,这么犹豫可不行啊,不公平啊,再不出手可要罚酒了。”灵公在一旁催促道。
屠岸贾终于射出了,弹石却偏离目标有三尺。屠岸贾放下弹弓,惭愧地说:“微臣好久没玩这个了,献丑了,主公刚才的弹石擦大雁羽毛,这局微臣是输了。”
说完,屠岸贾拿起酒杯,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