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盗的这次袭击是一次出其不意的奇袭。胡克比一般白人更机智,这是印第安人始料未及的。
按照不成文的规定,首先发起攻击的应该是印第安人。印第安人是很狡猾的,他们总是在拂晓前出击,因为他们知道,这时是白人战斗士气最低落的时候。白人在那片起伏不平的山地最高点,筑起了一道简陋的栅栏。山脚下,奔流着一条小河,因为离水源太远是不行的。他们就在山地那边等待着袭击。夜里,没有经验的白人新兵,紧握着枪,十分紧张。而老兵们则安安稳稳地睡觉,直到天亮。
在漫漫长夜里,印第安人的侦察兵埋伏在草丛中,像蛇一样地匍匐潜行,听不到任何的声响。偶尔他们会发出像草原狼一样凄凉的嗥叫。这嗥叫声与其他人的遥相呼应,模仿得像极了,甚至比一些幼狼叫得还好。寒夜就这样慢慢地挨过,对于初次经历这种情景的白人来说,这简直就是一种煎熬,而对于那些有经验的老手来说,这些可怕的狼嚎和恐怖的寂静,不过是家常便饭罢了。
这些都是通常的准则,这一点胡克很清楚,可现在他把它们置之不理,这对天真的人来说,是不可原谅的。
印第安人呢,他们完全相信胡克是信守这些准则的,他们在这夜的行动,正和胡克的行动相反。凡是符合他们部落信誉的事,他们都一一照做了。他们有着让文明人既惊羡又害怕的警觉性。从第一个海盗踩响第一根干树枝开始,他们就知道海盗们已经来到了岛上。眨眼间,草原狼的嗥叫声就开始了。从胡克的人马登陆的地点,一直到大树底下孩子们的家,每一寸地面都被印第安人暗地里勘察过了。他们发现这之间只有一座土丘,山脚有一条小河,所以他们认为胡克别无选择,只能在这里暂驻,等候天亮。
印第安人极其诡谲地把一切布置停当之后,主力部队就用毯子裹着身体,包围了那个地方。而在孩子家那儿,则埋伏了最优秀的战士,正以他们那个种族男子汉最珍贵的镇静态度,静静地守候着孩子们的家,准备给海盗们带来致命一击。
印第安人正梦想着天亮时,严刑拷打奸诈的胡克,让他尝尝野蛮人的滋味。不料,他们却不幸被胡克发现了。
据一位从这次屠杀中逃出来的印第安侦察兵说,尽管在灰蒙蒙的夜光里,胡克看到了那座土丘。可他根本没有在那座土丘前停留,他那难以捉摸的心思里,始终没有打算等着印第安人来攻击,他甚至不等黑夜过去。他完全不讲规则,立刻就动手了。印第安侦察兵原是精通多种战术的,却冷不防胡克这一手,只得无可奈何地跟在他后面。当他们发出草原狼的哀嚎时,也就同时暴露了自己。
虎莲正带着12个勇猛的印第安人守在地面上,他们突然发现诡计多端的海盗正向他们袭来。胜利成了泡影,再也不能用酷刑收拾胡克了。他们本来有时间聚拢起来,列成密集的阵式,如果这样,是很难被攻破的。但是,印第安种族有一条必须遵守的规则,那就是凡是高贵的印第安人,在白人面前决不能表现得惊慌失措。海盗的突然出现,尽管使他们非常惊骇,可他们还是按原来的部署,纹丝不动地站立着,就好像敌人是应邀而来的客人。在这惯例执行完后,他们才拿起武器,发出震天的喊杀声,向海盗们冲了过去,可是已经太晚了。
这哪里是什么战斗呀,简直就是一场大屠杀。印第安部落的许多优秀战士就这样倒在了血泊中,不过,他们也让海盗付出了代价。海盗瘦狼、阿尔夫·梅森倒下了,还有乔治·斯库利、查理·托利和阿尔塞人福格蒂等也都一命呜呼了。托利死在了豹子的战斧下。
经过血战,虎莲和豹子以及少数印第安残余部队,终于杀出了一条血路,逃了出去。
在这次战斗中,胡克的战术有多少可以指责的地方,让历史学家去裁决吧。要是胡克按规矩,在土丘上等待天亮后再发动进攻,他和他的手下就死定了。要评定他的功过得失,也要考虑到这一点才是公平的。也许他应该做的是,预先通知敌人,他要采取新的打法。反过来说,如果他这样做了,就不能做到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了,他的战术计划也就落空了。因此,这个问题是很难评论的。不过,他的智慧能构想出一个这样大胆的计划,对此,我们尽管不情愿,但还是不得不佩服的。
在这胜利的时刻,胡克自己的想法又如何呢?他的手下都兴奋极了,他们气喘吁吁地擦着刀,聚集在离船长远一点的地方。可他们的贼眼还在偷偷地斜睨着船长这个不同寻常的人。胡克心里也一定非常得意,不过他脸上没有表露出来。他总是远离他的手下,想与他的手下无论在身体上还是精神上都保持一定的距离。
这一夜的任务还没有完成。胡克并不是为了杀掉印第安人才来的,印第安人只不过是用烟熏走的蜜蜂,把蜂熏跑是为了取得蜂蜜。他的目标是彼得·潘和温迪以及丢失的孩子,但主要还是彼得·潘。
这真叫人琢磨不透,彼得只是一个小男孩,胡克为什么这么恨他呢?
原因之一就是,彼得曾把胡克的一条胳臂扔给了鳄鱼,这条鳄鱼对胡克穷追不舍,使胡克的生命安全随时受到威胁。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彼得身上那傲慢不逊的气质。彼得的傲慢,刺激着胡克的神经。白天,他恨得铁钩直打战。夜里,这种气质又像一只虫子,扰得他不能安睡。只要彼得活着,这个残忍的家伙,就像是一只笼中闯进了麻雀的狮子,整日整夜不得安宁。
现在的问题是,怎样才能钻进窄小的树洞呢?他抬起他那双贪婪的眼睛扫视着他的手下,想从他们中间找出一个最瘦小的人。他的那些喽啰们局促不安地扭动着身子,每个人都害怕自己被胡克毫无顾忌地用棍子捅到树洞里去。
这时,孩子们又怎么样了呢?在打斗声刚刚响起的时候,他们一齐恳求彼得不要抛弃他们。现在,他们正像石雕一样,一动不动,闭着嘴巴,手臂下垂,静静地站着。
头顶上的喧嚣声和突然开始时一样,一下子停止了,就像一阵狂风吹过似的。孩子们知道,狂风过后,决定他们命运的时刻到了。
到底是哪一方获胜了呢?
海盗们正爬在树洞口偷听,他们听到了孩子们提出的问题,可不幸的是,他们同时也听到了彼得的回答。
“要是印第安人获胜了,”彼得说,“他们一定会敲起战鼓,传达胜利的讯号。”
斯密早已找到了印第安人的战鼓,这会儿他正坐在鼓上。“你们永远也别想听到鼓声了。”斯密低声嘲笑着说,声音压得很低。没人听见,因为胡克严令不许出声。可使他惊讶万分的是,这时胡克冲他打了个手势,叫他击鼓。过了一会儿,斯密才慢慢地领悟到,这个命令是多么阴险毒辣呀。这个头脑简单的人,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敬佩过自己的船长。
斯密心花怒放地敲了两遍鼓。然后,静静地等待孩子们的反应。
“咚咚的战鼓声,”海盗们听见彼得喊道,“印第安人胜利了!”
地底下的孩子们欢呼起来,这欢呼声在海盗们听来,简直就是世上最美妙的音乐。
接着,下面又传来孩子们向彼得告别的声音。海盗们听了有点莫名其妙,不过,因为他们的计谋马上就要成功了,他们完全沉浸在了胜利的喜悦中,敌人就要从树洞里爬上来了。他们互相奸笑着,摩拳擦掌。胡克立刻迅速、悄悄地下令:一人守一个树洞,其余的人每隔两码站一个,排成了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