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恭正彻底松弛了下来,禁不住有些调笑地:“是坦白的坦呢,还袒露的袒呢?”
韩如冰用指头狠狠点了他额头一下:“你坏!”
这一天,丹顿正坐桌前写家信。忽然从下面的街上传来一阵喊叫声,其中有男人的怒骂和女人拼命反抗的尖叫声。他抬起头,皱起眉头听了一会儿,刚刚低下头去准备继续写自己的信,忽然跳了起来,因为他听到那个女人像是梅倩的声音,并且正在喊他的名字。他立刻推门跑到阳台上去。
丹顿俯身在阳台栏杆上向下看去,那个女人正是梅倩。她畏缩在墙边,两个男人正对她拳打脚踢。
丹顿大声喊叫,那两个男人听见了,却并不住手,他从打人者的身影间看到了梅倩求助的眼神。
丹顿跑过米尔森的房门口,他敲门,米尔森不在。
他又跑过罗尼的门口,使劲地敲门。里面罗尼有了回应。
丹顿大声地:“罗尼,快到楼下来帮帮我,有人在打我的朋友!”
丹顿急匆匆地跑出大门,罗尼跟在他后面。在他们前面,梅倩披头散发地跪倒在地上。一个身材庞大的胖子正在抽她的耳光,另一个则抓着她的头发,把她甩来甩去的让那个人打,梅倩的脸上嘴上都是血。
丹顿怒不可遏,他上去抓住那个揪梅倩头发的人,把他摔倒在地。那个正在抽打梅倩的胖子不得不停下了手,有些诧异地盯着丹顿看。
“你放开她!”
那个胖子傲慢地:“你管不着,她是我的人!”
“你放开她!要不然我就不客气了!”丹顿握紧了拳头,在那胖子面前挥动着。这时候海关宿舍中又有一些外国职员跑了出来,站在他和罗尼后面。
梅倩慢慢抬起头,啜泣着,看着丹顿。她用手摸摸嘴唇上的血,然后用手去掰胖子抓住她衣领的手。
丹顿愤怒地一把揪住胖子的衣领:“我让你放开她!”
胖子并不松开手,恶狠狠地:“她是从我那里逃跑的人,今天我抓住她了,你们管不了!”
跟上来的英国职员中有人问:“怎么回事?”
罗尼抱住双臂:“流氓打人,看来得教训教训他们!”
于是两伙人像两群狗一样互相对峙着。那两三个中国流氓一声不吭,英国人这边有着数量和身份上的优势,威胁着要动手。
一个流氓对胖子:“碰上英国佬了,我们惹不起,走吧?”
丹顿因激动而气喘吁吁:“滚开,滚,滚吧!”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在说英语。
那个胖流氓站着一动不动,冷冷地说:“这个女人是我的人!”
“不!”丹顿狠狠地用手指着自己的胸口,大声说:“这个女人是我的!你懂吗?是我的!快滚开,你这只猪!”
胖流氓说:“她是从我那里逃走的,她欠我一百个银元。”
梅倩呼吸紊乱,愤怒地:“他胡说,桂生姐早就付给过他钱了!”
胖流氓不依不饶地:“你还欠我的!”
丹顿从衣袋里掏出一把零钱,从中数出十枚银元。
“嗨,一个子儿也别给他,他想在这姑娘身上榨油水,教训他一顿,打发他走!”罗尼说。
但丹顿还是伸出了握着银币的手。
胖流氓的眼睛动了一下,摇摇头:“一百块。”
梅倩咬紧了牙,恨恨地盯着胖流氓。
丹顿摊开手掌,让银元一个接一个滑落到地上,有几个银元直接落在胖子脚面上。
但胖子没动,脸上那种邪恶蛮横的表情一点也没有变化。另一个流氓弯下腰去拾起了地上的银元。
丹顿警告道:“现在放开她!我认得出你,今后你如果再敢碰她一下,我就叫巡捕抓你!”
罗尼上前威胁道:“你们还不滚吗?再不滚我就叫巡捕了!”
丹顿终于想起用起了华语:“滚开,再不要到这里来捣乱,要不我叫你们进监牢!”
胖流氓的眼睛在他不动声色的大脸上翻动,目光在丹顿、梅倩和罗尼脸上扫来扫去,他终于准备撤了,对梅倩冷笑道:“今天算你运气,你这个婊子!”
梅倩缩拢嘴唇,对准他脸上狠狠淬了一口唾沫。
胖流氓慢慢擦去了脸上的唾沫:“我记住你这口唾沫,我会要你还的!”他带着两个手下撤退了。
看着流氓的背影,梅倩浑身颤抖着。
丹顿把她揽过来,抱在怀里。问:“他是谁?”
梅倩一字一顿地:“江上蛟!”
丹顿把梅倩领到了他的宿舍里。他倚在浴室的门边,看梅倩在洗脸,整理被打后的妆容。
他走过去,轻轻抚mo着她青肿的嘴唇:“你真的欠他一百元吗?”
梅倩摇摇头:“最早是他买下的我。他为人太坏,我才十三岁他就要我去接客,我就逃了,躲到了清和坊。等他找来的时候,我已经讨到桂芳姆妈的喜欢了,桂芳姆妈付了他一百块买我的钱,这事就算完了。没想到今天又被他碰到了!”
丹顿有些担心地:“那他以后还会找你麻烦吗?”
梅倩摇摇头:“大概不会了,他已经知道了我有洋朋友,他们总还是怕洋人的。”
丹顿出了一口气:“但愿如此。你很疼吗?”
梅倩看了看自己身体上下:“疼倒还好,但是他们把我弄得太脏了!”她看了看他的浴室里的白搪瓷澡盆,“你这里洗澡的东西真好,我可以洗个澡吗?”
她试着拧开了热水龙头开始放水。
“当然,我……”他支吾着准备退出去。
梅倩倒大方地:“你想看吗?”
“你说什么?”丹顿不明白。
“你帮了我,要是你想看我的话,我可以让你看!”
说着,她转过身去开始脱衣服,她的衣服滑落下来。
刘恭正终于留宿在了蓝桥别墅。
一番颠鸾倒凤的鱼水之欢之后,两个人喘息稍定地躺在一起。
刘恭正心满意足地伸展了一下腰背,感叹道:“真好啊!”
韩如冰温存地笑着:“什么好?”
“你我二人终于能够这样两情相悦,袒陈相见,还不好么?”
“你说清楚了,是坦诚相见,还是袒陈相见?”
“都是。既坦开心扉,以诚相见;又袒躯陈体,以情相拥!”
韩如冰打了他一下:“不许如此油嘴滑舌!你老实说,我好吗?”
“好!”
“是这颗心好,还是这个身子好?”
刘恭正抱住她:“身心俱佳!”
韩如冰把脸贴到他胸前:“公子啊……”
刘恭正纠正她:“恭正。从今以后你就叫我恭正,我就叫你如冰,好么?”
韩如冰点点头:“你要知道,如冰我这可是把身心都交给你了,你可要对我好啊!”
刘恭正感动地:“如冰,在我性命攸关之际,你救我;在我家业维艰之时,你帮我。我怎能不感你的深情大恩。况且这个恩字,不光是你对我有再造之恩,有了今夜的巫山云雨,你我之间还有夫妻恩爱之恩,我怎能对你不好呢?”
韩如冰轻轻叹道:“是啊,有了今夜,你我之间已有了鱼水之爱,夫妻之恩。只是,我毕竟是个出身勾栏的女子,我们虽有鸳鸯之情,却难有夫妻之名,这也是欢喜中的一件憾事啊!”
刘恭正说:“既有此憾,你为何不如从良嫁人?”
韩如冰的脸色忽然有点不好看了:“从良嫁人,我已经脱籍从良了,你不知道吗?”
刘恭正意识到了:“呀,是我说错了,该打嘴!”
但韩如冰的自尊心已经受到了伤害:“就算是再从一次良吧,从良的规矩是要男人为我赎身的,可你现在还要从我这里借钱,如何能够赎我?”
刘恭正忽然神色黯然了,他的自尊心也受到了伤害。
韩如冰感觉到了,口气缓和道:“恭正,算我们都开了个玩笑,你生气了吗?”
“哪里,我刘恭正现在龙困浅水,得你贵人相助,将来必有横空飞腾之时。只是,等我挣到足够的银子可以赎动你的身价时,不知你肯否嫁我?”
“我换一句话说吧,如果我韩如冰,不是今天这个能够一出手借给你五万银元的有钱女人,假如我一无所有,只有这付好皮囊在长三堂子里卖笑,空有一付心肠对你好,你肯赎她出来娶回家当太太吗?”
这一下把刘恭正给问住了:“话不是这样问的,你是你,别人是别人。现在与我有缘的是你,而不是别人,我总不能在青楼中碰到一个相好的,就把她赎出来当太太吧!”
韩如冰说:“自然,那样是难为你了。那么,假如我愿意嫁给你当夫人,但是生了儿子却不能随你姓,生了儿子也是给别人生的,你愿意吗?”
刘恭正愕然地:“你这是什么意思?怎么会有如此怪诞的想法,莫非妓女从了良,仍旧水性杨花,不愿从一而终吗?”
韩如冰喃喃地:“你不明白,你自然是不会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