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离开仙台之后,就多年没有照过相,又因为状况也无聊,说起来无非使他失望,便连信也怕敢写了。经过的年月一多,话更无从说起,所以虽然有时想写信,却又难以下笔,这样的一直到现在,竟没有寄过一封信和一张照片。从他那一面看起来,是一去之后,杳无消息了。
但不知怎地,我总还时时记起他,在我所认为我师的之中,他是最使我感激,给我鼓励的一个。有时我常常想:他的对于我的热心的希望,不倦的教诲,小而言之,是为中国,就是希望中国有新的医学;大而言之,是为学术,就是希望新的医学传到中国去。他的性格,在我的眼里和心里是伟大的,虽然他的姓名并不为许多人所知道。
他所改正的讲义,我曾经订成三厚本,收藏着的,将作为永久的纪念。不幸七年前迁居的时候,中途毁坏了一口书箱,失去半箱书,恰巧这讲义也遗失在内了。责成运送局去找寻,寂无回信。只有他的照相至今还挂在我北京寓居的东墙上,书桌对面。每当夜间疲倦,正想偷懒时,仰面在灯光中瞥见他黑瘦的面貌,似乎正要说出抑扬顿挫的话来,便使我忽又良心发现,而且增加勇气了,于是点上一支烟,再继续写些为“正人君子”之流所深恶痛疾的文字。
心路花语
鲁迅笔下的“正人君子”,映射的正是藤野先生正直无私、坚持真理、热爱学生的人格魅力。在鲁迅的精神家园里,有藤野播下的种子。鲁迅就是时时受着藤野先生的鞭策,几十年过去了,仍不敢有丝毫懈怠,他坚韧地斗争着,为民族的觉醒和解放而奋斗。
作者运用了多种多样的表现手法,来怀念藤野先生,歌颂了藤野先生的伟大品格,也表现了作者强烈的爱国主义思想。
雪落无痕,真爱无声/龙显旖
◎作者简介
龙显旖,资料不详。
对于雪,我总是有着一种特殊的感情。不为别的,只为它下时的无声无息、极度地宽容与包容着地面上的一切,像母爱。那年夏天,我收到了来自北方城市的一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全家上下就跟过年过节一样,一片喜气洋洋,尤其是母亲,嘴巴一直没有合拢过,还翻出了好久未穿过的新衣服穿上,里里外外地忙开了。忙着置办酒席,宴请亲戚朋友。等这一切忙完了,好不容易清静了几天,母亲又忙开了。这次总是她一个人躲在卧室里,连平时最爱看的电视剧也不看了。我虽然感到奇怪,却没想太多。直到有一次去父母房里拿点东西,才看见母亲一个人默默地坐在台灯下,面前放着一本编织书,而母亲则拿着已织好的半截毛衣上的织针,双手生硬而费劲地挑来挑去,一会儿看看书,一会儿打几针,一会儿又打几针。我和小妹只在小时候穿过母亲织的毛衣,离现在已有十几年了,不知母亲何以再拿起织针,织起了毛衣。我问了一声:“妈,你在干什么?”
母亲停了一下,扬起了手中的半截黄色的毛衣,有一点兴奋:“看,给你打的毛衣。听说北方那边比这边冷,雪也下得早,打件毛衣给你冬天穿。”母亲叹了口气,似有一点感慨,“好久没打过毛衣了,有十几年了吧!想当年你们冬天穿的都是我打的毛衣,现在学都学不会了。”
我有点不以为然,一把抢过母亲手里的毛衣扔到一边,说:“现在还是夏天呢,怎么就想到冬天去了。况且,外面满大街都有羊毛衫卖呢!”母亲捡起了毛衣:“傻孩子,外面卖的没打的暖和。”我说:“那外面卖的可是纯羊毛的呢,比这暖和十倍不止,而且又好看又流行,谁还穿这古董一样的毛衣啊!”不由分说又将毛衣扔到一边,拉起母亲的手,拖着她去看电视。母亲十分勉强地跟在后面,坐在电视机前,眼睛左顾右盼,全然没有心情看电视,一直念叨着:“打的毛衣也可以打出很多式样的……”
临走前一天,母亲又将我准备好的行李打开来,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这已是第三遍了,确认不缺东西后才收拾好,然后坐在一旁盯着行李,想着还有什么没带的。那目光使我不忍多看,好像丢失了什么似的。带着新鲜与紧张的心情,我终于踏上了北上求学的路。毕竟这是我第一次出那么远的门,总想着外面的世界的精彩,全然没有觉察到父母眼里的那种恋恋不舍和放心不下。
母亲一直在耳边说个不停,什么“一个人出门在外,要自己小心啊!……要照顾好自己啊!……要吃饱啊!……不要饿着啦!不要冻着啦!”等等,断断续续地传过来又飘远去了,让我觉得有一点烦,只以点头和“嗯”、“好”应对。等到火车启动了,看到满车厢里全都是陌生的脸时,我的心才一颤,这次是真的自己一个人了,忙去搜寻父母的影子。车窗外,父亲母亲相扶着,盯着我所在的车厢,母亲的眼里早已是噙满了泪水。我突然有了一股想哭的冲动,最后还是强忍住了,男儿流血不流泪,这一直是我作为男儿的一种信仰。
开学的第一天,晚上冲完凉后,我将要洗的衣服随手扔在了床角,到第二天要穿的时候才发现它们还在原地;每天下午一下课,便冲出教室往校门外跑,这才记起此处离家已是千里;每次吃完最后一口饭,习惯性地总想点一下头,这才记起已没有了母亲关心的询问:“吃饱了没有?”
经过一段新鲜与适应,日子慢慢趋于平静,我渐渐习惯了自己的衣服自己洗;习惯了下课了就赶着去饭堂吃饭;习惯了自己问自己吃饱了没有。这一切,在家里都是由母亲代劳的。一想到这些,心情就变得复杂起来,平时一些看似微不足道的事,如一顿供你挑剔的饭菜,一件仍带有清香的干净衣服,都是那么平平常常、普普通通,等到离家远了,一切都得靠自己了,才发现母亲给予自己的原来是那么多。而平时没有发现,是它不露一点痕迹,还是你身处其中习惯了,从而忽视了它。
日子就这么过着,我写给家里的信由频渐少,而母亲的来信却丝毫没有放慢脚步,一封紧接一封地传到我的手上,如一股幽泉般,徐徐地送来甘甜的母爱,滋润着我远离故乡远离父母而变得脆弱的心。母亲在信中始终不变的话题是:“这几天的温度是17~19度,会有大雨下,别忘了带伞,当心感冒。”“这几天的温度是18~21度,会出太阳,别忘了晒晒被子……”母亲的家书就像是一个温度计般,测量着我周围的一切。可以想见,母亲现在最爱看的电视节目就是天气预报了吧!每天7点半,新闻联播一完,母亲就会停下手中正在洗的碗或衣服,认认真真、一字不落地倾听我所处的城市的天气变化,恨不能自己就变成了控制天气的雷公电母,给我以一生的风和日丽、晴天碧日。然后她又会逼着父亲拿出那张看了无数遍的中国地图,仔细地按图索骥,找出我所处的城市的地理位置,默默凝视这个容纳着自己的儿子的地方。
当母亲信中的温度慢慢降到了四五度的时候,我才蓦然发觉,这个秋天已经过完了。老天爷总是阴沉着脸,丢失了先前的热情。母亲在信中写道:“冬天到了,多穿点衣服,有空再去买几件厚点的外套,不要怕去逛街。……要不我给你买了寄过去吧?”母亲仍记得我最怕的就是去逛街,所以我的大部分衣服都是母亲帮着去买的。我回信道:“不用了,我自己会去买的。”而我要买的那些衣服,在我把所有的厚衣服都加在身上仍能感觉出寒意时,仍没有买回来。只有躲在厚厚的被窝中才能感觉到一种踏实的温暖。想起母亲来,才发觉她是多么的有先见之明。
这床棉被是家里最厚的一床,当初我不肯带,是母亲硬逼着我带来的。理由是外面卖的没有家里的暖和。到现在我终于知道家里的任何东西都要比外面的好,真的。
天空低沉得似乎触手可及,北风呼啸着发出狂妄的吼声,目空一切。我躲在被窝中窃笑:北风啊,是没有多少东西可以跟你抗衡,但是我有母亲准备的棉被,有母亲的爱,已足够藐视你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路过通告栏,顺便看了一下,有我的信和一个包裹,是母亲寄来的。会是什么呢?我猜测着。领回来拿到宿舍一打开,一件黄色的毛衣膨胀着露了出来……是今年夏天母亲打的那一件。“龙儿,这几天天气预报说你们那里可能会下雪,要多穿点衣服。这件毛衣这两天打好的,冷时就穿上吧!”我一把抓起毛衣,掌心里一团柔柔的、暖暖的。仿佛又看到了母亲默默地坐在台灯下,前面放着编织书,母亲认认真真地用生硬的针法,把一颗爱心融于一条细细的、长长的毛线,绕上千丝万缕的思念,一针一针织就了这件曲曲绕绕的毛衣。穿在儿子身上,却是母亲的一颗心啊!蓦地想起一首诗: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我念叨着,突然明白了母亲为什么会在我要走的时候想起为我打一件毛衣,而我呢?却将母亲的一份爱子之情,扔到了一旁。我不禁感从中来,反问自己:我将如何去报答母亲的恩情呢?感觉着远方母亲的爱,喉间忽然一紧,鼻子一酸,一股暖流从脸上划过,又流入了心里。那句男儿流血不流泪的信仰被我抛于脑后,泪水终于再也忍不住了。
第二天一早醒来,窗外已是白茫茫的一片了,昨晚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雪下得无声无息,覆盖了一切,充斥着每个人的眼睛。一场平凡的雪,却又是不平凡的。它给人们带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给我开启了一扇通向母亲情感世界的大门,让我可以更清楚地认识母亲对于子女们的爱。
我将母亲织的毛衣穿在了最外面,此刻,心里已没有了一丝寒意。
心路花语
离开家,才发现母亲给予子女的原来是那么多。而平时没有发现,是因为它不露一点痕迹,还是因为身处其中习惯了,从而忽视了它。
而对于牵挂千里之外的子女的母亲,每晚都关注子女所在城市的天气,恨不能自己就变成了控制天气的雷公电母,给子女以一生的风和日丽、晴天碧日。
母亲啊!人生的旅途上,您做了子女的水手,您做了子女的风帆,您做了子女的灯塔……为子女起锚护航,指明方向,载子女驶向成功的彼岸!
背影/朱自清
我与父亲不相见已二年余了,我最不能忘记的是他的背影。
那年冬天,祖母死了,父亲的差使也交卸了,正是祸不单行的日子。我从北京到徐州打算跟着父亲奔丧回家。到徐州见着父亲,看见满院狼藉的东西,又想起祖母,不禁簌簌地流下眼泪。父亲说:“事已如此,不必难过,好在天无绝人之路!”
回家变卖典质,父亲还了亏空;又借钱办了丧事。这些日子,家中光景很是惨淡,一半因为丧事,一半因为父亲赋闲。丧事完毕,父亲要到南京谋事,我也要回北京念书,我们便同行。
到南京时,有朋友约去游逛,勾留了一日;第二日上午便须渡江到浦口,下午上车北去。父亲因为事忙,本已说定不送我,叫旅馆里一个熟识的茶房陪我同去。他再三嘱咐茶房,甚是仔细。但他终于不放心,怕茶房不妥帖;颇踌躇了一会。其实我那年已二十岁,北京已来往过两三次,是没有什么要紧的了。他踌躇了一会,终于决定还是自己送我去。我再三劝他不必去;他只说:“不要紧,他们去不好!”
我们过了江,进了车站。我买票,他忙着照看行李。行李太多了,得向脚夫行些小费才可过去。他便又忙着和他们讲价钱。我那时真是聪明过分,总觉他说话不大漂亮,非自己插嘴不可,但他终于讲定了价钱;就送我上车。他给我拣定了靠车门的一张椅子;我将他给我做的紫毛大衣铺好座位。他嘱我路上小心,夜里要警醒些,不要受凉。又嘱托茶房好好照应我。我心里暗笑他的迂;他们只认得钱,托他们只是白托!而且我这样大年纪的人,难道还不能料理自己么?唉,我现在想想,那时真是太聪明了!
我说道:“爸爸,你走吧。”他往车外看了看说:“我买几个橘子去。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我看那边月台的栅栏外有几个卖东西的等着顾客。走到那边月台,须穿过铁道,须跳下去又爬上去。父亲是一个胖子,走过去自然要费事些。我本来要去的,他不肯,只好让他去。我看见他戴着黑布小帽,穿着黑布大马褂,深青布棉袍,蹒跚地走到铁道边,慢慢探身下去,尚不大难。可是他穿过铁道,要爬上那边月台,就不容易了。他用两手攀着上面,两脚再向上缩;他肥胖的身子向左微倾,显出努力的样子,这时我看见他的背影,我的泪很快地流下来了。我赶紧拭干了泪。怕他看见,也怕别人看见。我再向外看时,他已抱了朱红的橘子往回走了。过铁道时,他先将橘子散放在地上,自己慢慢爬下,再抱起橘子走。到这边时,我赶紧去搀他。他和我走到车上,将橘子一股脑儿放在我的皮大衣上。于是扑扑衣上的泥土,心里很轻松似的。过一会儿说:“我走了,到那边来信!”我望着他走出去。他走了几步,回过头看见我,说:“进去吧,里边没人。”等他的背影混入来来往往的人里,再找不着了,我便进来坐下,我的眼泪又来了。
近几年来,父亲和我都是东奔西走,家中光景是一日不如一日。他少年出外谋生,独立支持,做了许多大事。哪知老境却如此颓唐!他触目伤怀,自然情不能自已。情郁于中,自然要发之于外;家庭琐屑便往往触他之怒。他待我渐渐不同往日。但最近两年不见,他终于忘却我的不好,只是惦记着我,惦记着我的儿子。我北来后,他写了一信给我,信中说道:“我身体平安,惟膀子疼痛厉害,举箸提笔,诸多不便,大约大去之期不远矣。”我读到此处,在晶莹的泪光中,又看见那肥胖的、青布棉袍黑布马褂的背影。唉!我不知何时再能与他相见!
心路花语
父亲不像母亲那样会有嘘寒问暖的问候,琐碎绵长的挂念。没有不爱自己孩子的父亲,所以你不需要怀疑父亲对你的爱。父爱,伟岸似高山,温暖胜太阳,圣洁如白雪,宽广若海洋。父爱会悄悄伴随你的成长,不喧嚣,不张扬,很多时候你看不到。但是一旦你需要父亲给予你力量,只要你一回头就会发现,原来他一直就在你的身旁。
朱自清先生的散文感情真挚自然,语言朴素简洁,结构严谨精巧,具有清新、委婉、隽永的艺术风格。《背影》是他前期散文的代表作。
贫困是一所最好的大学/安金鹏
◎作者简介
安金鹏,1997年进入北京大学数学研究院,2006年取得博士学位。1997年7月28日,天津一中高三学生安金鹏,在阿根廷举行的第三十八届国际奥林匹克数学竞赛中荣获金牌。
1997年9月5日,是我离家去北京大学数学研究院报到的日子。袅袅的炊烟一大早就在我家那幢破旧的农房上升腾。
跛脚的妈妈在为我擀面,这面粉是妈妈用五个鸡蛋和邻居换来的,她的脚是前天为了给我多筹点学费,推着一整车蔬菜在去镇里的路上扭伤的。端着碗,我哭了,我撂下筷子跪到地上,久久地抚摸着妈妈肿得比馒头还高的脚,眼泪一滴滴滚落在地上……
我的家在天津市武清县大友岱村,我有一个天下最好的母亲,她名叫李艳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