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一辈的奉系骨干像什么张作相、吴俊升等都坚决反对投降国民政府,主张退守关外,像上次一样关起门来搞自治。年轻一代像张学良和韩麟春等人坚决主张南北议和,双方以现有地盘为界。孙传芳坚决主战,因为已经丢掉了地盘,光棍一条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所以他是坚决主战的。张宗昌也要打,因为他不愿意放弃经营多年的山东地盘。
在这个互不相让,眼看会议又要流产的时候,张作霖的智囊、人称小诸葛的杨宇霆再次发挥了关键性的作用。他再次强调北方必须团结起来,才能抵御南方咄咄逼人的攻势。只有组织安国军政府,这才名正言顺,便于号令全国。同时,各省军队也应该尽快统一名称,改用安国军的旗帜,一致服从安国军总司令的命令。这个建议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同,剩下的问题就简单多了,最高统帅应该用什么名称。
是叫临时大总统好呢,还是像段祺瑞叫临时执政?大家说来说去,发现这两个称呼似乎都站不住脚。因为任何一个民主共和的国家,大总统都应该是选举出来的,不管你是贿选也好威胁也罢,总之形式上一定得是选举出来的。而现在的中华民国议会已经停摆多年,要搞选举还得费时费力,太麻烦,所以大总统的叫法看来是不行了。那就叫临时执政?那就更离谱了。临时执政一定得是国家总统任命的,相当于内阁总理一样,但大总统都没有,谁有资格来任命呢?结果显而易见,还是不合适。
这时候,张宗昌站了出来,他坚决主张用大元帅的名号。他认为,当年孙中山就是用大元帅的名号号令天下。北洋系已经被逼到了墙角,必须不惜代价地一战,即使是失败了,他们也可以退回关外。要是有了大元帅的名号,即使退到了黑龙江也一样可以有合法性。就像末代皇帝溥仪一样,他就算退位了,可是走到哪他的身份都是皇帝,一旦时机成熟,他仍然可以用皇帝的名义号令天下。
这个说法很快就得到了大家的认可,大家一致决定,请张作霖仿照孙中山的先例称大元帅。
张作霖内心已经是喜出望外了,但他还是沉住气,先问了几个关键问题。他看了看孙传芳,问道: “你现在手里还有多少兵?”孙传芳答道:“还有13万人。现在只要接济军饷子弹,继续作战毫无问题。”张作霖立即一口答应。
接着,张作霖又认真地问张宗昌、褚玉璞: “你们两位守得住山东、直隶吗?”两人胸有成竹地回答: “进取不足,退守有余。”张作霖听到这个回答,情绪终于起来了。他高兴地说:“既然这样,那我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一切都以你们的话为准。你们怎么说我照办就是了。”
说干就干,当天夜里,由孙传芳、张宗昌、吴俊升、张作相、褚玉璞、张学良、韩麟春、汤玉麟联名通电,推戴张作霖为安国军政府陆海军大元帅。这个电文不短,所以就不一一翻译出来了。不过,所有看过这份电文的人就一个感觉,张作霖不当这个大元帅,中国就没有救了。
张作霖也在同一天发出“讨赤”通电,声称讨伐共产是全世界的共同事业,而张作霖受大家之托,必须完成自己的天赋使命,为了这个目标,自己才要接受大元帅的称号,希望普天下的人民共同联合起来,在大元帅的统帅下,为铲除共产事业奋斗。
张作霖在这份电报里,明确无误地阐明了自己的立场,坚决反共。同时还向蒋介石、阎锡山发出明确的信息,就是希望和他们进行反革命的大联合,共同对付他们眼中的“洪水猛兽”——共产党。
6月18日,张作霖在怀仁堂就任大元帅职。当天下午2点,总统府侍从武官长荫昌及大礼官黄开文到顺承王府迎接张作霖。张作霖身着大元帅礼服,精神抖擞,神采奕奕,满面红光。
孙传芳作为主持人,在台上进行了一番慷慨陈词的演说,极力鼓吹大元帅就职的重大意义。这位孙传芳也真能说,本来预定十分钟的演说时间,他一开口就停不下来了,足足说了半个多小时,张作霖也只好“兴致勃勃”地站在那里听了半个多小时。
3点30分,张作霖正式宣读誓词: “作霖忝膺中华民国陆海军大元帅之职,誓当巩固共和,发扬民主,刷新内政,揖睦邦交,谨此誓言。”宣誓后,按例接受大家的祝贺。
就任大元帅的张作霖在就职当天立即发布两项命令:
一是公布《中华民国军政府组织令》,这个组织令明确无误地规定了大一元帅的职权:陆海军大元帅统率中华民国陆海军;大元帅于军政时期,代表中华民国行使统治权,保障全国人民法律上应享有之权利;军政府置国务员辅佐大元帅,执行政务;国务员之员数如左,国务总理、外交总长、军事总长、内务总长、财政总长、司法总长、教育总长、实业总长、农工总长、交通总长;第5条,大元帅之命令,国务总理须副署之。其关于各主管部务者,各部总长须连带副署,唯任免国务员不在此列;国务院及各部之官制另定之;中华民国十六年六月十八日以前之法律命令,与本令不相抵触者,一律适用。
二是任潘复为国务总理。潘复为内阁总理是张宗昌邀请孙传芳共同推荐的,张作霖即日发表。
从这个组织令不难看出,张作霖这个大元帅的权力比大总统的还要大。他可以对国家一应大小事务做最后的决策,根本没有议会讨论定案一说,国务总理更是由他直接任命并接受他的监督。
现在,就职宣言发表,张作霖终于坐上了中华民国海陆空大元帅的宝座。但他心里还有一件事没底,那就是外交承认。因为现代国家政权如果得不到外交承认,那就等于自己跟自己玩,是不具有合法性的。
为了得到外国的承认,张作霖特别设计了一出戏。6月17日下午,他派人到各国使馆送请柬,邀请各国使节在18日下午5时于外交大楼召开茶会。看见了吧,他没有说是参加老张的就职典礼,而是一个半私人性质的聚会,但是却将这个半私人的聚会日期定在他就任大元帅的那一天。
这下子,难题就抛给了各国使节了。不去吧,显得不给面子,人家好歹是现在中国最高当权者,又是安国军总司令。而且人家是通过外交部发来的请柬,他们作为外交使节当然应该出席。可是真要去了,那天就是张作霖就任大元帅的典礼,一定会被外界解读为他们已经承认这个军政府了。
讨论来讨论去,最终还是决定出席,但一定要表现出是私人性质,所以大家决定穿平时的便装前往。于是,那天各国使节有的穿着网球服,有的穿着中式的大马褂,还有的干脆就一件衬衣而将外套拎在手上。
等到了外交大楼,张作霖宣言就职意旨及责任方针后,各国使节集体保持沉默,没有一个人说出哪怕一句话。茶会只进行了30分钟,张作霖十分难堪。这就是说,外国使节没有承认张作霖的安国军政府。
帝国主义还没有在中国目前存在的三个政府中选好他的代理人,他们还没有下决心承认张作霖的军政府。因为面对复杂的局面,他们一下子还难以判定究竟谁会笑到最后。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6月20日,张作霖以大元帅的名义任命潘复组阁,这是北京政府的第32届内阁,也是最后一任内阁,潘复就成为了中华民国北京政府的最后一任内阁总理。因为在他之后奉系败退东北,国民政府形式上统一了中国,并建都南京。
潘复,山东济宁人,是前清举人。1919年,任靳云鹏内阁财政部次长。1926年10月,担任北京政府财政总长。1927年1月任交通总长,6月任本届内阁总理兼交通总长。
张作霖之所以急于登上中国最高统治者的宝座,这不仅因为他个人梦想当一回中国最高统治者,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他期望取得和南方谈判的对等资格。南方现在有两个政府(以汪精卫为首的武汉国民政府和以蒋介石为首的南京国民政府),他们代表着民众。自己要想在同南方的谈判中取得优势地位,就只有组成一个政府,推出一个最高元首。
但是,张作霖一直以来都是军人,他的特长也表现在军事方面。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当官的,张作霖虽然大权在握,却当不好北京政府这个家。这首先就表现在张作霖不会管钱,更不懂什么叫发展民生经济,所以他任命的内阁,遇到的第一个问题就是钱!
为什么说是钱?因为钱涉及的首先是军饷。奉军的军饷一般是就地取给,吃当地老百姓的。地方上除通常应缴纳的赋税外,还要交许许多多名目繁杂的苛捐杂税,比如什么食盐捐、“讨赤”捐、地方公债及军队强迫使用的奉票等。而旧军队又往往有这个毛病,军官中饱私囊,克扣军饷,下层士兵欠饷严重,当然士气受到影响。
以张宗昌的直鲁联军为例,他们在山东为非作歹,民怨沸腾。张宗昌积欠了八九个月的军饷没发不说,还在直隶、山东两省大肆搜刮,光是他公开收取的苛捐就有山东地方公债2000万元、讨赤地亩附加捐1000万元、直隶地方公债1000万元,这些钱最后也不知道花到了哪里,总之士兵没见到几个子儿。
军队欠饷,官兵们就不得不自谋生路,有的倒戈投向南方,有的持枪直接变身为强盗土匪。更要命的是,孙传芳的残兵败将也退到山东来了,他们也要吃饭也要军饷,这就让山东人民更是雪上加霜,老百姓穷困潦倒。奉系军队彻底失去民心支持,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接下来就是基本的工资问题了。张作霖任命潘复为内阁总理,就是希望他能在财政上有所建树,帮他解决~个大问题。但是潘复也没有点石成金的本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唯一的办法就是大量裁员,就靠这么点小伎俩节约支出,根本解决不了核心问题。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连北京军政府的工作人员发工资都要打折,先是工资打八折,说是以后财政好转了再给大家补发,然而到了后来连八折都发不了了,隔两个月发一次工资,再后来三个月发一次。北京政府内也是怨声四起,人心不稳。
看到自己组织的政府居然这么不经事,张作霖也看不下去了。以前自己在台下的时候,今天批评这个,明天指责那个,好像自己对于怎么建国有多少雄韬伟略似的,现在终于轮到自己了,才发现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张作霖不懂现代管理,他的管理方式基本就是过去的绿林好汉拍胸脯拜把子式样的笼络人心。为了安定人心,张作霖亲自召集各部门科级以上干部作了一次即席讲话,参加者有各部总长,内阁总理潘复也到会。因为没有事先准备的稿子,这个讲话很具张作霖的个性。
我们这位张大元帅,似乎忘记了自己已经是中国北京政府陆海空大元帅了,一开口就表现出了鲜明的东北特色和他张作霖的个人特色。
“我叫张作霖,我身边的老人都了解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但是你们大家跟我不久,可能还并不了解。我一直想跟大家见个面聊一聊,一是我平时太忙,抽不出时间来。再有就是那帮捧臭脚的讨厌,我一出门就净了街,一个大活人都见不着,没法子跟大家交流。不过对于你们每一个人我还是比较了解的,至少也有所听说。谁好谁坏,还是心中有数的。将来天下打定的时候,我绝对不会忘了对国家出过力的人,但是现在大家一定要好好干!”
“人家都说我张作霖有钱,其实我哪里有多少钱呢?也就是我当27师师长的时候,多少还积累了20万两银子。那也是因为我善于经营,我自己用钱又比较节省,才从牙缝里抠出来这点钱。你们不信去各个外国银行里查一查,看看哪一个银行里有我张作霖存的一分钱?哪个外国租界里有我张作霖盖的楼房?”
“还有你潘馨航,关于政事我已经完全交给你了,你不要事事都靠我找我。我现在光军事都忙不过来,哪有时间管你们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呢?我用你就相信你,你也应该拿出你的本事来,别让人家小瞧了你。再就是你们有收入的各部,像交通部和财政部,你们不要光顾自己,有钱要大家匀着花一花。你们有钱就往自己兜里装,别以为我张作霖大老粗一个,什么都不知道。要是搁在早几年我就收拾你们了,只不过这几年我的脾气改了一些,才暂时没有找你们麻烦。有这事的人自己要收敛一点,以后别让我抓到。”
“你们一个个不当家当然不知道我的难处,每天你们早早上床睡觉了。我张作霖能睡吗?我是拿着香祷告老天爷,好让我赶快消灭这些坏蛋统一中国,让老百姓们过上踏踏实实的好日子。要不然我还待在北京干什么,我又不是什么皇帝!”
这就是我们张大人的演说词,的确,不需要文采,不需要外交辞令,张作霖从新民府开始,就靠着这一套笼络了多少人的心。一直到他现在,他还是沿用着老~套。
但是时过境迁,斗转星移,现在的局面早已非当年可比。就像做企业一样,小作坊可以靠家人感情、哥们义气来维持,但一旦做大了,管理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了。可惜张作霖还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所以我们也就有幸一睹张大帅的个人魅力了。生死一战
此时的张作霖也深知处境之艰难,如果同南方交手,凶多吉少。因此他就想拉拢蒋介石和阎锡山,对抗冯玉祥与唐生智。而蒋介石已经和冯玉祥合作,蒋介石允诺每月拨助冯玉祥军费200万元,并预请冯玉祥担任军政部长之职。6月21日,蒋介石和冯玉祥联合宣布, “中正、玉祥”并肩携手。蒋介石用高官厚禄收买了冯玉祥,冯玉祥开始大肆反共。
蒋、冯合作之后,汪精卫也开始叛变革命,公开反共。1927年7月15日,武汉国民党中央正式宣布同中国共产党决裂,并大肆屠杀共产党人和工农群众,这就是“七·一五”反革命政变。从此,宁、汉合流。
不过蒋介石有自己的算盘,汪精卫一直在公开与他作对,自己势必要将他消灭而后快。
在这种情况下,蒋介石开始对张作霖眉来眼去,准备一旦和张作霖谈妥,便掉头对付汪精卫。张作霖不傻,蒋介石如果打败了汪精卫,下一个目标就是他了,于是他就对蒋介石的合作提出了极为苛刻的条件,而蒋介石对张作霖的条件难以接受,否则他必将失去英国和美国的支持,而这两个国家才是他真正的后台,而曰本却是始终在支持张作霖的。
不能合作怎么办?张作霖和蒋介石都在盘算着自己的胜算究竟有几成。蒋介石自不待说,现在的他手握重兵,所向披靡,连胜之下已经没有人敢和他叫板。但张作霖却认为,凭借自己多年打下的基础,加上东北的80万军队作后援,无论怎么看自己都不会是输家,至少不会输得很惨。
主意已定,蒋介石和张作霖两方都下了决心,唯有一战!
1928年初,一场必将决定中国几十年命运的大决战将在神州大地上展开,对阵双方:旧北洋军阀张作霖、新军阀蒋介石。
1928年1月8日,蒋介石宣布就任国民革命军总司令。随后,南京国民政府颁布《北伐全军战斗序列令》,并决定北伐全军由蒋介石统辖指挥。而阎锡山等老牌军阀则在审时度势后分别致电蒋介石,表示听从蒋介石指挥。
2月28日,北伐军编制正式公布:
北伐全军总司令蒋介石,参谋总长何应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