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久治郎不死心,过了一天又派他的夫人到帅府来访,而此时张作霖的五姨太寿夫人正在极度悲伤中,听到总领事夫人来访,马上梳洗打扮,换上鲜艳的礼服,走进客厅还连声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大帅遇险受了点伤,我刚才在服侍他抽大烟,所以来晚了一点,请原谅!”同时让副官开香槟举酒干杯,一起庆祝大元帅洪福齐天,遇难成祥。脸上一点也看不出悲伤,总领事夫人看不出究竟来,只好打道回府。
张作霖的日文秘书陶尚铭一直同日本领事馆有来往,特别是与日本军方有联系。虽然他是否是日本人的探子,大家都不摸底,但为了慎重起见,从那天开始,陶尚铭再也不准进入张公馆的内部,所以他也不了解事情经过。
为了将戏做足,刘尚清还在行政公署设宴欢迎林久治郎到任,刘尚清说: “愿中日两国继续亲善,勿因无根之言,致生疑虑。”张学良还没有回来,刘尚清必须稳住对手。同时,刘尚清等以密电通知张学良火速回奉,主持后事。
张学良临危不乱,冷静采取对策。当时张学良正在北京过生日,他接到密电,表情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只对手下军官说: “老将被刺杀受了轻伤,你们大家要各守本位。”
同时,张学良迅速找到他的卫队营营长崔成义,对他说: “你知道大帅遇难了吗?” 崔成义说:“我真不知道。” 张学良又说: “老将遇难,伤势情况还不清楚。我决定请你护送我回奉天。沿途敌人可能对我有所不利,一定要严加警戒。如果有人询问我的行踪,千万要保密!”
崔成义说: “遵命!”随后,立即带领全营官兵做好准备。
6月17日,张学良派刘多荃团分乘两列火车回沈,张学良就趁机坐进了第一列兵车。他把长发剃光,并换上灰色的士兵服装,跟卫队营的士兵坐在一起,而将豪华的专列上的主人间换成了别人。
车到山海关时,机车因为要上水而临时停车,这时候有三个日本宪兵打听本列军车的最高指挥官是谁,士兵回答说是崔营长。日本宪兵就又来见崔成义,询问列车去奉天干什么,崔营长回答奉命移防,回沈阳后另外有任务。他们又问张学良在不在车上,崔成义说不在。就这样骗过了日本人的眼线。
列车上,张学良一言不发,显得很严肃。当列车经过南满铁路交叉点张作霖遇难处时,张学良探身向窗外观望,神色惨淡,沉默良久。
列车终于到达奉天西边门车站,张学良的副官谭海先下车查看情况,黄显声已经在车站等候迎接。张学良随即由黄显声、谭海二人陪同,不经过车站的站台,而是横穿铁道,来到路边早已准备好的汽车边,上车就走。
张学良安全返回奉天,奉天的军政界感到有了主心骨。
当前需要解决的第一个问题是督办军务一职,必须立即由张学良接替。
6月18日,奉天各法团会议,公推张学良继任奉天军务督办。为此,正式发表了一个通电,电文称: “案奉镇威上将军铣电开,本上将军现在病中,所有督办奉天军务一职不能兼顾,着派张学良代理,仰即知照,并转所属一体知照,等因。奉此,除分行外,合令该员知照。此令。”因为张作霖死亡的消息还没有公布,张学良只能暂时以代理的名义出现。
6月19日,张学良在奉天督军署正式就职,并通告各国领事。张学良发表《就任奉天军务督办通电》,公布施政纲领。官商各界纷纷前往拜谒,各国驻奉领事,也同时赴督军署祝贺。至此,奉天的人心安定,社会稳定。
张学良就任奉天军务督办,这个重要问题解决了,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宣布张作霖的死讯了。
6月21日下午,奉天省长公署正式公布张作霖逝世的消息,同时公布《张作霖遗嘱》:“余不幸归途遇险,今病势已笃,殆朝暮间人矣!余自束发从军,早自誓以身报国,死生置诸度外。现年已五十有四,死亦非天。惟是救国之志未遂,不免耿耿耳。今以奉天重任付之学良,望汝善为料理,延聘贤能,修明内政,使人民安居乐业,以慰父老悬悬之望。一面努力和平,以弭战祸,促成统一,勿背余佳日息争通电之旨。并盼我袍泽同人共体此意,但能遵余之遗嘱,事事以国家人民为重,协力进行,即足征诸同人相爱之诚,余身虽死,亦瞑目矣。张作霖。”
张学良正式对外宣布张作霖死讯,并隆重为他举行了发丧仪式。而发丧期间,张学良也一刻没有停止重新组建东北最高军事领导机构的工作。
1928年6月23日,张学良在奉天召开东三省军民联合会议,讨论恢复保安总司令及易帜问题。张作相、袁金铠、于珍、邢士廉等军政首脑均出席。会议开到27日结束。会议作出决议,恢复东三省保安总司令名义,推举张作相为东三省保安总司令兼吉林省保安司令。
但是张作相坚决不肯就任保安司令,并极力推荐张学良。张作相对张作霖生前极为忠诚,他也知道自己的能力不足以应付如此复杂的局面。他认为,张学良少年英俊,干练有为,完全能够担此危任,应对内外。张学良继承父业,是理所当然的事。
张作相是老资格,在奉系内部拥有很大的威望,他的话还是有很多人听的。老一辈念及和张作霖多年的感情,接受了张学良继承大位的提议,而年轻一派当然更是欢迎,张学良从此掌握了东北的领导权。
7月2日,东三省议会联合会会议决定,准予张作相辞职。此次会议决定,一致改推张学良为东三省保安总司令兼奉天保安司令。
张学良就任东三省保安总司令后,立即通电全国,说明奉军从此退出对内战争,息争议和,并表示今后对于国事绝对不再以武力解决。为了解决老百姓的困苦生活,他决心整顿东北,维持治安。
就这样,东北地区平稳地交接了政权,顺利地渡过了难关。日本人想借助张作霖遇刺造成混乱局面,以便趁机夺取整个东三省的计划破产了。’
盖棺未定论
张作霖的一生,是非常戏剧化的一生,更是极为传奇的一生。他从一个浪荡子、赌徒,到流浪汉、兽医,再到土匪、政府军军官,然后一步步纵横捭阖,进入新民府,冒险赴省城,掌握奉天军政大权,成为东北王、满蒙王,最后达到了人生的最高峰——中华民国海陆军大元帅。
张作霖是一位极其复杂的历史人物,对他的评价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我们寻常所见的历史资料,往往流于刻板和官僚,所以造成了老百姓心中对张作霖的机械定位:封建军阀、卖国贼、镇压人民的刽子手。
历史是动态的、立体的,活动其间的中枢人物更是复杂的、色彩丰富的,非“善恶”两字可以形容。北洋军阀史因其特殊的时代背景,而有无数的颠覆、曲折。我们只能从张作霖的人生轨迹和他所经历过的一切大事小情中,客观分析,冷静思考,从而得出自己的结论。
历史上对张作霖的态度大相径庭,泾渭分明,一是全盘肯定,一是全盘否定。但身处历史之中,有哪一个人是身上没有任何污点的,又有哪一个人是完全的道德圣人呢?
张作霖毕竟历史知识不够,对近代政治基本概念也缺乏了解。从历史进步的角度而言,他一生做了许多坏事,诸如镇压辛亥革命,捕杀革命党人张榕;连年穷兵黩武,入关参战,争夺地盘,为害人民;反对共产党,杀害共产党领袖李大钊;反对五四运动,绞杀五卅运动等。从这一观点出发,对张作霖的评价基本上是否定的。
但从张作霖个人为人处世方面来说,张作霖的得分还是很高的。当时民国时期主要活跃分子大多都对他有过评价,归纳起来,主要获得肯定的是他的治军有方和用人不疑,最关键的是胸有大义。
张作霖治军待人外严内宽,虽然他没有受过教育,但统御部下却有他的一套。他对人是推诚委任,不猜疑,不嫉妒。他用人经过面谈后,就决定职权,拨给武器金钱,指定防区,人事任用委以全权,决不派人暗中考察。他重用王永江等人治理内政,其成绩超过关内任何一个省。我们熟知的“闯关东”就是指山东一带的难民每年成千成万出关,在关外落户生根,安居乐业。
而在对内方面,张作霖为了增强东北的实力,做了很多工作。他重用人才,唯才是举,尊重知识,大办教育,派遣留学,整军经武,发展实业,修建铁路。他还镇压了俄国操纵的蒙古民族分裂分子的叛乱,同时在东北首创国内一流的东北大学。这一切,都是张作霖为东北的稳定和发展所做的工作,应该肯定。
更加难得的是,面对日本帝国主义的咄咄逼人、利诱威胁,始终不答应签订丧权辱国的协定,北京政府对日所订的“二十一条”中,有辽南中日杂居、土地自由买卖、矿山开采等条件,张作霖在世的时候,日本人一条都没有实现。
日本人对张作霖千方百计地威胁利诱,费尽心机地强迫他签订丧权辱国的条约。但是张作霖却在绞尽脑汁地采取各种手段,沉着冷静地同日本人周旋。他的手段不是推托就是抵赖,再不就是装傻,实在被人家拆穿了装不下去了,他可以公然抵赖。
这些做法可能上不得台面,似乎不是一个威名赫赫的大元帅东北王所做出来的,但是在当时特定的历史条件下,也只有张作霖这样的人采取这种一般人想都想不到的办法,才能应付日本人多年来的威逼利诱。事实上,他在主政东北期间,没有同日本正式签订任何丧权辱国的条约。
直到他退回北京之前几天,日本公使芳泽谦吉还多次威胁他在密约上签字,如不签字将对他个人不利。但他仍然顽强地加以拒绝,甚至愤怒地高声大骂: “我是东北人,东北是我的家乡,祖宗父母的坟墓都在这里。你们搞什么中日杂居,搞什么出让行政权,那我的祖宗以后算中国人还是算日本人?我要是答应了,以后下去怎么见列祖列宗,他们还不得骂死我吗?出卖东北,我就是卖国贼,你们当我傻啊?”张作霖一骂,骂出了中国人的骨气,使日本人无计可施。
甚至在芳泽谦吉逼宫的时候,张作霖实在拖不下去,居然应付地签了个完全无厘头式的“阅”字,用以对付日本人。这也就是张作霖这样的人才能想出来的奇招。
张作霖对日本人的野心,其实是心知肚明,绝对不像某些人或某些历史书籍所说的投靠日本,卖国求荣,恰恰相反,当年偌大的中国,除了张作霖,没有第二个人敢于如此直接地对抗日本人的蛮横无理。
民国四年,日本向中国提出“二十一条”,北京政府已经事实上接受了。作为封疆大吏的东北王张作霖,理论上是无力改变既成事实的,但张作霖拿出了他最大的勇气,拖延铁路的修建。
条约中有日人杂居及商租土地的条款,但张作霖就是不答应。不仅如此,他还以地方政府的命令形式,严厉处罚敢于将民房租借给日本人的百姓,一旦发现,严惩不贷,使得日本人恼怒异常,“二十一条”在他那里形同废纸。
这一切无疑说明,张作霖既不像某些人所说是位大英雄大豪杰,但也绝不像一些人所说的是卖国贼。就拿张作霖自己的话来说: “都说我卖国,我卖什么了?小日本在我东北,你们自己去问问日本人,他们从我这里拿走一样东西没有?”
逝者已矣,今日盖棺定论,不过是为了给历史一个说法,也给我们自己一个交代。对于张作霖这样复杂的历史人物,我们大概只有一句话给他盖棺:撒旦的归撒旦,上帝的归上帝!
这就是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