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为了地盘
直奉的合作不可能是真诚的,他们同床异梦,貌合神离。直皖一战后,其矛盾便凸显出来。
经过直皖一战,张作霖在政治上得到了重大利益,北京政府一切大计都要经曹锟、张作霖二人点头才能通过。在直系一方,他们的战利品主要在地盘上,两湖巡阅使王占元虽为直系将领,但因利害关系,而渐与奉系亲近,吴佩孚便乘王占元遭湘军攻击和宜昌、武昌兵变之机,夺了王的地盘,自任两湖巡阅使,让本系将领萧耀南为湖北督军;另外,孙传芳占据了福建,齐燮元得到了江苏督军的位子。
直皖厮杀之后,总统徐世昌很高兴了一阵子。他以为,打倒了段祺瑞这个最大的军阀,他可以做个名副其实的总统了,但是事实无情地告诉他:做梦!前门驱走了一只虎,后门又进来了两条狼。现在的北京政局,任何决定没有曹锟和张作霖的点头,那是绝对不可能实行的。但是,愈演愈烈的争权夺利还是使直、奉的裂隙越来越大。
当初张作霖以调停为借口,将奉系军队直接开到了北京南苑的段祺瑞军队驻地,趁他们刚刚兵败之际,大量收缴他们的军械,徐树铮的库房、邹作华的炮兵、蒋斌的无线电队一队都落入了张作霖手中。他们对皖系军队的瓜分上演到了白热化的地步,甚至一度上演了一出闹剧。原来张作霖手下的邹芬缴获了段祺瑞的两只空军探灯,只是两只灯而已,但后来意外地被直系军队运走了。就为了这两只灯,张作霖还亲自打电话向他们索要。直系的吴佩孚本来就十分不满,因为他们觉得奉军在这次作战中根本就没有出力,却抢走了一半以上的战利品,简直就跟强盗一样。现在他们不知道见好就收,居然恬不知耻到连两只灯都不放过,好像拿他们直系就没当回事。曹锟听说此事也是十分不屑地说张作霖真是土匪出身,没见过世面。
直奉的矛盾还表现在争夺地盘上。作为东北人,张作霖无时不在想着将自己的势力扩展到长江流域去,因为那里经济比较发达,得到长江流域的地盘,奉系军队的军饷等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而吴佩孚更是如此,双方的争夺就集中在了长江,而矛盾的焦点,首选就是安徽。
安徽督军倪嗣冲是皖系军阀的骨干,皖系失败,他本人又得了重病,安徽督军的争夺就成了张作霖和吴佩孚的战场。张作霖先是保举他的亲家、著名的保皇派张勋做安徽督军(张作霖把自己的四女张怀卿许配给了张勋的儿子张梦朝),但张勋的大名无人不知,简直就是臭名昭著,所以安徽人集体抗议。张勋干不下去了,张作霖只好又另外保举鲍贵卿为督军(鲍贵卿也是他的亲家,他的大女儿张冠英许配给了鲍贵卿的儿子鲍毓才)。
直系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对于张作霖保举的人,无论是谁,他们都坚决抵制。后来徐世昌用别的利益换取了张作霖放弃了这个要求。但由此,直奉之间的矛盾却愈演愈烈。
于是,徐世昌便动议召开四巨头会,以解决当前的燃眉之急。
巨头分赃
直奉两派之争,使徐世昌这个总统不好当,内阁总理靳云鹏提出可以召开一个四巨头会议,解决一下当前面临的最紧迫的问题。
四巨头,哪四个?东三省巡阅使张作霖、直鲁豫巡阅使曹锟、两湖巡阅使王占元,再加上政府内阁总理靳云鹏。
张作霖赶到了天津,当晚曹锟就来拜会。张作霖一见到曹锟,就故作亲切地握着曹锟的手,话里有话地问道: “三哥,你看亲戚亲昵,还是部下亲?”曹锟弄得一头雾水,一时语塞。张作霖的意思,亲戚是指他自己。因为张作霖的第四子张学思和曹锟的第六女曹士英定了亲,那时定亲就是亲家。部下是指曹锟的干将吴佩孚。接着,张作霖就显得极为关切地给曹锟出主意,让他注意吴佩孚,说吴佩孚有很大的个人野心,很难驾驭。张作霖是做戏的能手,他对曹锟表示衷心,指天誓日地说:“我绝对拥护你,如有异言,他日必死于炮火之下。”
我们实在不知道,这个世界是不是真有老天爷(或者上帝、真主等都行)存在,但从张作霖的一席发言中,至少我们可以得出一个结论:做人千万别乱发誓,尤其是发毒誓。张作霖的一句无心之言,居然真的在日后应验了,他的的确确死在了炮火之下(日本关东军的炸弹)。
张作霖表面关心,实则挑拨。曹锟的智商当然也还没有低到那个份上,也就随口打哈哈:“当然,当然……”
因河南战事耽误行程的王占元,于4月25日晨终于到达天津,会议正式开始。双方先讨论了讨伐南方的问题,大家对南方的态度比较一致,通过了谴责孙中山的电报,指斥广东选举总统,破坏统一。接下来讨论财政问题,这才是会议的焦点。
俗话说的好,千里当官只为财。大家打来打去,不就是为了地盘吗,而有地盘才有税收和种种好处,所以这才是矛盾的焦点。曹锟的弟弟直隶省长曹锐首先发难,指责内阁在分配军费上不公。靳云鹏当然满肚子委屈,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中央政府的财政一直以来就是捉襟见肘,哪有什么余钱发饷,诉苦道:“四哥,你不懂得当家人的苦处,到处扣留国税,中央收不到一分钱,却个个张口向中央要饷,你来当当家,看你怎么办?”
曹锐是个火爆脾气,当下就不干了,拿起茶杯就向他的头上砸,还大骂:“你这个总理是吃干饭的,这么点小事你都解决不了,要你干什么?”靳云鹏勃然大怒,骂道: “谁再当总理谁就是王八蛋。”扭头就走,回家就发表了辞职电报。张作霖一看要坏事,赶紧出面做和事佬。当天,曹锟、张作霖和王占元三巨头,发出了一个拥护内阁的联名通电,靳云鹏的面子得以挽回,也得到了三巨头的支持,就暂时打消了辞职的念头。
过了一段时间,等风波平息下来后,徐世昌就在北京总统府怀仁堂召开蒙古善后会议。就内蒙防乱、外蒙平乱等问题,进行协商。会议上正式决定征蒙全局的用兵和指定指挥官全由张作霖负责。
张作霖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又开始了自己的表演天赋,信誓旦旦地向大家表示,外蒙古是中国的固有领土,他本人愿意为此一战,不收回蒙古誓不罢休。张作霖这个坚决的表态,很是让大家感动了一阵子,于是意见逐渐形成共识。
5月30日,徐世昌发布大总统令,正式任命张作霖兼任蒙疆经略使,几天后张作霖正式就任蒙疆经略使,同时立即任命了各级官员。从此张作霖不仅控制了东三省,而且进一步将自己的势力扩展到热河、绥远、察哈尔三个特区,成为了比东北王更大的满蒙王。
这次政治分赃,各派都得到了~定份额。直系的第23师师长王承斌当上了河南督军,第28师师长阎相文当上了陕西督军。
张作霖多年的夙愿,就是把满蒙连在一起,归他统治。现在张作霖兼任蒙疆经略使,终于实现了他的愿望,将整个北方连成一片了。
东北王成了满蒙王,张作霖自然欣喜若狂。谁当总理都不长
此时的中国政府,徐世昌是大总统,而内阁总理还是靳云鹏。靳云鹏内 阁是直奉两系的曹锟、张作霖联合扶持,应该说是稳如泰山吧。不过中国政 局就是这样,有矛盾要闹,没有矛盾创造矛盾也要闹。
靳云鹏的内阁组成是这样的:外交颜惠庆、司法董康、内务张志潭、教 育范源濂、财政周自齐、农商王乃斌、交通叶恭绰、海军萨镇冰、陆军由靳 云鹏自兼。靳云鹏很讨厌内阁里的两个人,即财政总长周自齐、交通总长叶 恭绰。
这里面,张志潭站在总统府一方,周自齐和叶恭绰是老交通系,他们自 入阁起就想赶走靳云鹏,好让自己的“老大”梁士诒取而代之。于是他们利 用职权,在财政、经济方面处处掣肘。靳云鹏便提出一定要免去这两人的职 务,并召集直鲁豫的曹锟、东北的张作霖、两湖的王占元、两广的陆荣廷, 再加上各省督军护军使等二十多人联合威吓,周自齐胆小点,很快就辞职 了,但叶恭绰还是赖着不走,于是靳云鹏巧妙地玩了一招防守反击,让内阁 总辞职,所有内阁成员集体下岗,然后重新组阁,当然,除了这两人,原来 内阁成员还是一个萝卜一个坑。
靳云鹏最初认为除去了周、叶,财政就会有办法,现在却还是毫无办 法。也是,中国的财政根本不掌握在中央,各地方财政由军阀们截留,关税 又被外国人把持,哪来的钱!焦头烂额的靳云鹏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当上国务总理的靳云鹏,很想有所作为,实现他和平统一中国的梦想, 但是军阀割据,各自为政,使他很快就陷入一筹莫展的境地。段祺瑞和他的 安福系一直在设障拆台,企图倒阁。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曹锟、张作霖和徐世昌也对靳云鹏内阁不满意。直系认为,靳云鹏偏向奉系,在财政和权力的分配上,因为靳云鹏和张作霖是儿女亲家,靳有意向奉系倾斜。而张作霖也对他不满意,使张作霖最不满意的是,靳云鹏竟然任命吴佩孚为两湖巡阅使,把张作霖最看不起的小师长一下子提到和张某人平起平坐的位置上,张作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同时,总统徐世昌和总理靳云鹏之间矛盾也非常尖锐。
那时,北京政府正遭遇前所未有的财政危机。中央财政本来就是千疮百孔、入不敷出,各地军阀的军饷更是积欠了将近一年不能发放。没有军饷,那些兵痞们有的就直接占山为王,从兵变成匪,危害地方。各省军阀见拿到军饷没有希望,就公然截留地方上的国税,滥发省库券,擅办地方公债券等,这就造成中央更加无钱支出。
面对糟糕的形势,北京政府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向外国银行的借款上,但是北京政府早已没有信用,没有一家银行愿意借款给他,连最后的希望都已破灭。闹到最激烈的时候,北京中央政府的办事人员都发不出工资了,日常政务几乎不能进行。1月14日教育部部员举行“同盟罢工”, 其他各部虽然没有罢工,但是却消极怠工,天天不来上班,即使偶尔露一面也是来问工资的事情。更离谱的是,参谋部自动请求解散本部门。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其他很多部的部长都要求辞职,这里面甚至包括陆军总长蔡成勋、海军总长李鼎新、司法总长董康等重量级人物。
靳云鹏早就知道,徐世昌和曹锟不满意他,还把希望寄托在亲家张作霖 的身上,但直到现在他才知道亲家张作霖也反对他。没有了两大佬的支持, 靳云鹏怎么可能待得下去,1921年12月18曰,靳云鹏辞职,梁士诒组阁。
梁士诒,1869年生,字翼夫,号燕孙,广东三水人。2l岁中举人,25岁 登进士。1904年随唐绍仪赴印度,议定《中英藏条约》。1907年任铁路总局 局长。1912年3月任袁世凯总统府秘书。1913年5月任署财政部次长兼代理部务。1915年为袁世凯复辟帝制奔走呼号。袁世凯下台后他被列为复辟祸首,遭到北京政府通缉,躲到了香港,后来被特赦。梁士诒有着交通系的深厚背景,也有一定的外交经验,同时是一个掌握中国金融财政的关键人物。
梁士诒上台,曹锟、吴佩孚都是坚决反对的,但梁士诒作为资深混混,还是很有苏秦张仪的遗风的,他私下向吴佩孚表示,如他上台,愿意迅速筹措军饷给直系军队,吴佩孚信以为真,才改变了口气说: “好,姑且让他干一下。”
就这样,梁士诒于12月24日当上了内阁总理,25日就职。其阁员如下:外交总长颜惠庆、内务总长高凌雳、财政总长张弧、陆军总长鲍贵卿、海军总长李鼎新、司法总长王宠惠、教育总长黄炎培、农商总长齐耀珊、交通总长叶恭绰。这个内阁从表面上看是直系和奉系、英美派和亲日派相互妥协的产物,是个混合内阁,但是国务总理梁士诒是以奉系军阀为后台的,因此,这个内阁一上台就表现出了倾向奉系的迹象。
梁士诒上台后宣布了三件事:
一、撤销对皖系军阀政客的通缉,任命曹汝霖、陆宗舆等卖国贼担任政府要职;
二、同意日本要求,借日款赎回胶济铁路,并把该路改为中日合办;
三、遏制吴佩孚军队的军饷。
梁士诒想当总理,但对当总理的难处却估计不足。他以为,以他的经验、资历和人望,财政问题可以很快得到解决,但是在现实面前,他却碰了个硬钉子。他虽然使出浑身解数,但仍筹不到应急款项。因此,他在上台前承诺的给直军拨付300万元欠饷根本无法兑现,只好限制他的军饷。
得知自己被忽悠了的吴佩孚怒不可遏,发誓要将梁士诒拉下台来。正苦于没有借口,说曹操曹操到,机会来了。
华盛顿会议召开,其中有一条涉及中国的问题,将德国在山东的一切权益让给日本。梁士诒为了争取日本的支持,私下同意借日款赎回胶济铁路,并改为中日合办,还电令出席华盛顿会议的中国代表王宠惠、颐维钧、施肇基对日让步,令全国舆论为之哗然,激起人民的愤怒。
梁士诒发电报解释了关于筹款筑路的问题,声明政府毫无成见,希望大家发表意见。梁士诒做贼心虚,这个电报旨在掩盖与日本公使秘密谈判的内幕。
吴佩孚抓住这个靶子,猛烈攻击梁士诒“勾援结党,卖国媚外”, 他还拉住江苏、湖北、江西等六个省的督军和省长联名通电要求罢免内阁总理。梁士诒当然是极力辩白,但终究理亏气短,反击无力。
梁士诒是得到张作霖支持的,他被攻击,张作霖可不能置身事外,于是他也给中央发电报,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内阁一日不成,国本一日不固……不问是非,辄加攻击,试问当局者将何所措手?国事何望?张作霖的态度非常明确,支持梁士诒,反对吴佩孚。
吴佩孚不管这些,继续发电。同时,还在报纸上发表文章,揭露梁士诒。今天一篇《驱鳄鱼文》,明天一篇《讨武则天檄》,把个梁士诒骂得狗血喷头,几无藏身之地(别忘了吴佩孚可是秀才出身,文笔那是没得说)。与此同时,又有一些省的督军通电支持吴氏。只是直系首领曹锟躲在保定的光园没有表态,静观其变。
张作霖想支持梁士诒,同样遭到吴佩孚一顿责骂,张作霖恼恨之至,扬言要派兵入关拥护梁阁。吴佩孚不吃这套,吴佩孚和张作霖的矛盾已经完全公开化,充满了火药味。
趁热打铁,直系军阀们一致行动起来,决定对梁士诒发起最后的罢免战。苏督齐燮元、赣督陈光远、鄂督萧耀南、鲁督田中玉、豫督赵倜、陕督冯玉祥这六个省的军阀联名电请总统徐世昌立刻罢免梁士诒。对直系在新闻媒体上攻击梁阁,奉系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张作霖对这种新闻宣传攻势很不在行,因此显得束手无策。
眼看事情越闹越大,徐世昌只得示意梁士诒自己下台,徐世昌又一次任命外交总长颜惠庆暂代内阁总理。梁士诒从上台到下台,前后只有28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