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岁那年,封新开始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次约会。
约会对象是在网络游戏里认识的网友,共同在虚拟世界里打拼数个月,并结为“夫妻”之后,他们开始了第一次视频聊天。
出现在视频窗口里的,是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封新忘记她的长相了,只注意到了她鼻子上的雀斑。OK,就把这个女生叫作“雀斑一号”好了。
雀斑一号很热情地向封新打招呼。
“你说话啊。”在15块钱的耳麦里,雀斑一号的声音居然还不错。
“不好意思,我的话筒坏了。”封新没有说话,默默地打了这行字。
“噢,好吧。”雀斑一号有些失望。她看着窗口里的男生,戴着一双黑框眼镜,看起来有点傻,但长得倒是干干净净,还算符合她想象中的样子。
“要不,我们约会吧。”封新吸了一口气,然后打出了这行字。
其实,封新的话筒根本没有坏。但是,当他看到雀斑一号的时候——或者,当他面对陌生女生的时候,他总是会莫名其妙地语塞,在那一刹那,他心跳加速,说不出话来。网上把这些症状叫作“人群恐惧症”,不过封新想,或许,只是自己太懦弱了吧。
不过,和雀斑一号的约会进展得还算顺利。
约会地点是雀斑一号的写字楼下。傍晚6点,当城市的车灯刚刚亮起的时候,雀斑一号准时出现在了封新的面前,她小愣了一下,眼前的男孩,长相和视频里差不多,但是身高和想象中的差十万八千里。之前,她想,应该175公分差不多,或许还有可能180公分。但事实如此残酷,封新连165公分都没有到。他现在的身高是163公分。当他成年,18岁的时候,他的身高还没有破160公分,老天可怜他,在他19岁那年,一连让他长了4公分,让他突破160公分大关。
只是,后来老天就再也没有眷顾过他。
雀斑一号沉了一口气,但还是热情地说:“我们去喝杯什么吧,麦乐酷怎么样?我喜欢草莓口味的。”
“好啊。”封新笑着应和。
于是,他们走进了一家附近的麦当劳。正值下班高峰,麦当劳里排起了长队。他们耐心地排在队伍尾端。
“你做什么的?”雀斑一号问。
“广告公司里做职员。”封新一本正经地回答。
“广告公司?不错啊,收入应该不错吧?”
“呃,还行吧。”
雀斑一号见他有些尴尬,连忙打趣道:“呵呵,我不该问你收入的,行业机密嘛。我是做留学中介的,你有什么朋友要出国,要办签证,都可以找我哦。”
“嗯,一定找你,只是,我的朋友都没什么钱。”封新笑。
“出国读书不一定很贵的,可以选择马来西亚、泰国那些国家,一年也就几万块,吃饭住宿还比国内便宜呢。”雀斑一号似乎进入了状态,滔滔不绝地开始了她的业务介绍。
封新频频点头。
不一会儿,马上要轮到他们了,这个时候,说时迟那时快,封新“嗖”
的一声就掏出手机:“等一下!”
“怎么了?”雀斑一号被吓了一跳。
“我查一下优惠券。”封新打开手机,“这个软件很好的,你可以下一个,会即时更新优惠券,你买的时候,直接出示手机就好了。”
站在前面的一个大叔已经点好餐了,雀斑一号看着还在用手机查优惠券的封新,尴尬地对后面的人说:“你们……你们先吧。”
后面的人陆陆续续地上来,封新还没有找到优惠券,他叹了一口气,说:
“唉,找了半天,这里面的优惠券都是套餐的,没有单点的呢。”
雀斑一号看了看广告上只要9块钱的麦乐酷,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那就算啦,我们直接去吃饭吧。”雀斑一号尴尬地笑笑。
“不要啦,你想吃就买嘛。”封新掏出一张十块放在了点餐桌上。
走出麦当劳,天色已经全黑了,到处都是匆匆赶着回家的人们。
“还真的有点饿了,我们去吃饭吧。我请你吃日本料理。
”封新笑着说。
“好啊,我好久没吃日本料理了。”雀斑一号有些意外。
他们在大街上走着,路过好几家日本料理店,奇怪的是,封新都没有说要走进去。直到穿过两条街,他们才找到了那家日本料理店。
门面虽小,但是里面挂着深蓝色的帷幔,灯光柔和,看起来氛围不错。
包厢已经满了,他们坐在大厅里。不过也挺好,大厅里也很安静。
封新点了两份套餐,有三文鱼、日式炒饭,餐后还配小点心和冰激凌。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店里有些昏暗的灯光冲淡了彼此间的一些尴尬。算是一顿愉快的晚餐。
等晚餐结束,封新招呼服务员过来埋单。
“先生,总共是172元。”服务员说。
“噢。我是团购的,双人三文鱼套餐,对的吧?”封新从背包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团购打印券。
“嗯,是的,48元的团购套餐。”
雀斑一号一听就傻眼了,原来他们第一次约会吃的日本料理是在团购网上团购的,而且还是双人套餐,难怪非得拉着自己来吃,他一个人还吃不下!
惊诧之余她有些生气,都说一个男人带一个女人去吃什么饭,就代表了那个女人的身价。
“原来……原来我只值48块的团购套餐?!”雀斑一号愤愤地想。原本在吃日本料理时培养的些许好感,现在顿时全无,她拎了拎包,只想马上走人。
“你家住哪里?”封新问。
“和睦新村。”雀斑一号冷冷地说。
“啊,和我家顺路,我先送你回家吧。”封新笑着说。
“好吧。”雀斑一号勉强答应。
走出日本料理店,她刚想拦出租车,封新就指了指不远处说:“就是那个车站,48路车,先到你家,然后到我家,都在一条线路上呢。”
雀斑一号扶了扶旁边的电线杆,有气无力地说:“我还是打车回家吧。我家离这里不远。”
“唉,好吧。本来想和你多聊一会儿的。”封新有些失望。
“那再见啦,下次联系。”封新朝雀斑一号挥挥手,然后转身朝公交车站走去。
雀斑一号打开出租车门,说了声“拜拜”,然后“啪”的一声关上了车门。
她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在车站等车的时候,封新突然觉得有些渴,他看了看四周,刚好街边就有两家超市,一家是“喜士多”便利店,另一家是“世纪联华”大卖场。他义无反顾地走进了那家饮料都会比便利店便宜几毛钱,却要为了一瓶矿泉水排长队埋单的大卖场。
其实,在之前,封新也参加过一些联谊会。大多数是在游戏论坛里发起的,主题是网友见面,交流电玩心得,顺便相亲。
而每次,封新都是被忽略的那个对象,他坐在角落里,傻傻地听着旁边的人说话,也跟着他们笑。没有人注意到这个身材瘦小、宅男打扮的小男生,也没人搭理他。
只是,有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
一个打扮得时髦夸张的男生坐到了他的身边,封新注意到,他把修身牛仔裤往上卷了两圈,露出了那两截如干柴般的细腿。
“那个,你是0吧?”干柴男用胳膊肘撞了撞封新。
“什么0?”封新一头雾水。
“那个,1的反义词,0。”干柴男用一种神秘魅惑的眼神看着封新。
“啊?”封新皱了皱眉头,一脸迷茫地看着干柴男。
“靠,你装什么装!”干柴男以一个匪夷所思的起立的姿势站了起来,抛下迷茫的封新而去。
嗯,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很多东西是他不懂的。似乎他看到的,总比别人少一点点。
自从那次约会之后,雀斑一号没有再联络过他。在网络上找不到她,手机也变成了“无人接听”。似乎她已经消失在这个城市里了,封新去她的写字楼下等过她几次,但都没有看到过她。
“似乎,是在躲着自己呢。”其实封新不傻。
封新的家在城西,那儿以前是一片老工业区,在“环境保护”的浪潮下,工厂被搬迁了一大半,但那些工厂的职工宿舍楼还在。几乎从他出生起,他就生活在那片暗黄色的居民楼里。妈妈下岗在家,爸爸从前是公交车司机。
一家三口的日子虽然过得普通,但也很快乐。妈妈是社区里的健身队队长,每天早晨7点就张罗一大群大婶大妈跳健身操,歌曲也与时俱进,前阵子是《大长今》,现在变成了韩国最热门的那首《Nobody》。
每当封新下班回家的时候,都会看到妈妈领着那群大婶在跳《Nobody》,封新停下来看了看,嘿,居然还跳得有模有样的。
“喂,老杨,你儿子都快要结婚了哦,咋还那么小个?”有好事的大婶边跳边问。
“哎哟,你也不看看我家老封长多高,我儿子那基因已经超水平发挥了!”封新的爸爸连160公分都不到,小时候,封新一直担心爸爸开车踩不到油门。
晚餐,一家人和乐融融。吃完饭后,妈妈和爸爸争吵着谁洗碗,一对年过半百的老夫妻居然还玩猜拳。最终爸爸输了,丧气地去洗碗了。妈妈和封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妈妈打毛衣,封新坐在一边闷闷不乐盯着电视屏幕。
“儿子,怎么啦?碰到喜欢的女孩子啦?”妈妈推了推老花眼镜。
“没呢。”封新尴尬地敷衍道。
“呵呵。”妈妈笑了,她好像什么都懂,“儿子,你要记住啊,我们家挑儿媳妇,就是要找那种会过日子的,没办法,我和你爸都是普通人,受不起那些花里胡哨的。”
“嗯,知道了。”封新点点头。他想起雀斑一号。或许,她不是妈妈口中那种“会过日子的”,至少,不想和他好好过日子。
高三那一年,妈妈就告诉他:“儿子,你看看你自己,再看看我们。你只有好好读书,考个好的大学,这才是你的出路。你说你身子骨那么小,能去干什么呢?去给别人做泥水匠都没人要!”
那番话封新听进去了,那年高考,他考得不错,考上了本市的一所二本学校。
没错,封新最大的梦想,就是好好地做一个普通人,一个合格的普通人。
只是,这平淡的一切,都在他22岁那年改变了。不是因为雀斑一号,而是因为另外一个人。
他爱上了一个人,一个比他高十公分的女生。
南山路Costa,肖宇背着相机,端着一杯咖啡,随便找了一个沙发坐了下来。
坐在旁边的一个男生,左手捧着一本张爱玲,右手掏出iPhone,无所事事地在屏幕上滑着手指。右边的文艺女青年不甘示弱,从包里抽出iPad,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打开了网页。
肖宇从背包里摸出一颗核桃,放在了桌子上。然后,他掏出了那只笨重的诺基亚。
“咣当”一声,他用力地砸了下去,用诺基亚把核桃砸得粉碎。然后,坦然自若地挑出里面的核桃肉,放进了嘴巴里。
坐在旁边的男女文艺青年目瞪口呆。
“我赢了。”肖宇暗暗地想。
偶尔耍点小贱,是肖宇擅长的技能之一。
手机铃响,是一条短信,一个陌生号码。
“我已经到了。多米诺。”
是今天约的顾客,肖宇拿起桌上的咖啡,在左右文艺青年的侧目中小跑出咖啡馆。
西湖天地门口,站着一个瘦高个的女生,长发。肖宇打着招呼小跑过去,她转过头,肖宇怔住了。
“嗨,我是肖宇。新田映画工作室的。”肖宇有些惊讶,之前看名字以为是个呆萌宅女,谁知道真人却是个长发轻熟女。
“你好,我叫多米诺。呃,现在我们去哪里拍?”她站在那里,有点拘谨。
“柳浪闻莺吧。但愿现在不要有太多游客。”肖宇提了提相机。
和多米诺的拍照很顺利,主要是,人长得好看,就非常好拍,不用费劲找角度。不到半个小时,拍照就结束了。
“要不,我们一起去喝杯咖啡吧。时间还早。”肖宇抬起手看了看手表。
“不好意思,我还要工作。对了,照片在这个星期可以给我吗?”多米诺冷冷地说。
“应该可以吧。”肖宇想了想。
“嗯,那就好。我先走了。”她说完便转头离开,一点后续都没有。
肖宇无奈地笑了笑,然后转身沿着西湖走。3月的柳浪闻莺最美,湖边的柳叶绿得那么纯粹,早春的微风拂过安静的湖面,拂过湖边八万块钱每平方米起的楼市。
两年前,肖宇从青岛来到这里。当时他19岁,是为了他的梦想——中国美术学院而来到杭州。当高考成绩公布,他的梦想也随之破灭了。最终,他被广东的一所鸟不拉屎的大学录取了。
新学期第一堂课,新生自我介绍,肖宇站到台上:“说实话,我真的没想到会到这所烂学校里来,希望我早点毕业,早点走出去。”
全班哗然,班主任站在旁边,耸了耸眼镜,对肖宇肃然起敬。其实他也想站到台上说:“老子也不知道为什么考了三年研究生,最后到了这个破大学,教你们这一帮破烂学生。”
半个学期过去了,肖宇上的课没有超过10节。在学校准备把他开除之前,他抢先一步,提前递交了退学申请。申请理由很简单,四个字:不想念了。
退学后,他又回到杭州,回到那个梦想破碎的地方。他想,在哪里跌倒,就要在哪里爬起来,然后不屑地走出去。
他到杭州不久,石头也跟着到了杭州。石头连高考都没有考,两个人在摄影论坛上认识。他们一拍即合,在杭州开了一家摄影工作室。
起初以为工作室会运营得很艰难,但没想到,他们在网上发了样片之后,吸引了一群文艺少年。工作室运营得还挺有声有色。
于是,肖宇每天的生活,就变成了拍片、赚钱、拍片、赚钱。
可别以为肖宇是整天把梦想挂在嘴边的热血青年,他很实际,他知道,要想成功,要想变得更好,赚钱是第一步。他必须靠自己的力量活下去。
来工作室拍片的人,也是千奇百怪,百分之九十是女孩,百分之八十是长得不好看的女孩。
各种奇葩,和各种“奇趴”——这个指古怪的pose。肖宇之前遇过一个女孩,人倒长得挺文静,可是,一被镜头对准之后就失心疯了,摆出各种妖娆的姿势,都快要把自己的胸部掏出来了,芙蓉姐姐估计都对她甘拜下风。
有次在太子湾公园,有个女孩激动地说:“太美了,我要拥抱大自然!”
然后,她张开双臂,等待着肖宇的快门声。但是,肖宇的手僵住了,镜头里一小团黑色,他好奇地聚焦了一下,结果发现是那个女孩腋下的两撮黑糊糊的腋毛。
还有个女孩,拍照的时候,表情总是很做作。肖宇对她说:“不用太刻意地笑哦,我觉得你沉默的时候更好看,对,看远方,可以想一些伤心的事情,前男友什么的。”结果,那女孩“扑哧”一声就笑出来了,说:“我和前男友分手那天,他被车撞了。”肖宇听得后背拔凉拔凉的。
甚至,有个女孩,画了一个大浓妆,眼睛被美瞳盖得眼白都看不到了,假睫毛都快比刘海还长了。她兴奋地对肖宇说:“今天我要拍一个小清新!”
这就是摄影师的生活,周旋于各种奇葩女之间。在PS的世界里,没有女生是不好看的。只要下足马力,一层又一层地液化,一次又一次地复制、修补,苹果都能变成梨。
不过,不要以为肖宇的人生目标就是帮助这些女人恢复自信。其实,他是有梦想的,说得简单些,成为一名知名摄影师,然后接拍各类大牌时装杂志封面、各大奢侈品牌广告,就是他的梦想,也是中国千千万万小摄影师们的梦想。
他是他们其中的一个,可以随时被忽略的一个。
肖宇痛恨平凡,但是,在他出生的时候,父母就给他取了一个平凡的名字。在姓后面加一个“宇”字,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陈宇、张宇、王宇……后来,肖宇就很讨厌一个叫“肖以默”的作者,他没看过他的书,仅仅是因为他的名字比自己独特。
他的身高也同样平凡,175公分,不高不矮,刚好在中国男人身高的平均值上。在21岁生日那天,肖宇对着蜡烛许下的生日愿望就是:让我长到180公分。只是,这个愿望想要实现,估计很难。
肖宇坐在湖边吹着风,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拿出手机给多米诺发了一条短信——“不好意思,请问,你是写书的那个多米诺吗?”
北京时间,深夜11点,从德国法兰克福出发的长途客机在飞行了12个小时之后抵达杭州萧山机场。乘客依次走下飞机,麦文杰和其他机组人员一样,站在登机口向乘客鞠躬说“谢谢”和“再见”。他抬起手表,无奈了地笑了笑,他已经不知道该把指针拨到什么位置了。
当所有乘客下机后,他回到机舱,不由得伸了一个懒腰,此时,他已经连续工作了至少16个小时没有休息。他把衬衫上的扣子解开一颗。然后从储物柜里拿出背包。
深夜的机场空空荡荡,只有一条行李传送带还在孤零零地运作。他拖着登机箱,掏出口袋里的耳机塞进耳朵里,可是,却一点都听不清楚里面在唱什么。无论飞多少次,当他每次着陆的时候,听力总是出现暂时性的失聪。
他皱了皱眉头,揉了揉胀痛的耳朵。
他与几个空姐打招呼告别,然后搭上等候在机场外的出租车。深夜的城市,渐渐起雾了,昏黄的灯光在薄雾下显得有些稀薄。他打了个哈欠,当耳朵的肿胀感渐渐消失,他把iPod里的歌曲切换到那张美国70年代老歌的精选集,那些老歌,他怎么都听不厌。
似乎每个城市的机场高速都差不多,昏黄的路灯,还有路两旁的平原和树丛。每一段去机场,或者回家的路,他总是觉得有些孤独。深夜的高速公路上只有寥寥车辆,路上薄雾弥漫,此时的夜静谧得有些诡异。
麦文杰,北京人。某重点航空大学毕业,毕业之后顺利被某国际航空公司录取,由于英语出色,又有两年的海外留学经历,他被分配到薪资最高的国际航线。无论是读书,还是工作,一切都像他185公分的身高那样完美。
他的身边,也一直不缺各式各样的女人和女孩。
16岁开始第一场恋爱,并成功拿下三垒。从高中开始,他的女朋友就遍布在高一至高三,职校到重点高中。出国进修的那两年,他的恋爱史更扩展到了国际版图,除了非洲大陆,他几乎和其他大洲的女人都谈过恋爱,当然……那个,自然也不用说。
然而,当他来到杭州,除了工作的同事,他几乎没有其他的生活圈子。
不过,这没有关系。
现代文明总是解决着人们的各类需求,感情,自然也不用说。没有什么是科技办不到的事。
有一款iPhone软件,麦文杰觉得它是人类通讯史上最伟大的发明。只要注册一个账号,就可以通过GPS定位,找到在你周围,同样注册该软件账号的人,精确到离你几米。有比这个更方便的吗?
麦文杰对于操作这款软件,也同样经验十足。没有照片的,或者照片PS痕迹重的,他一律屏蔽。他有一双火眼金睛,可以一眼就看出对方的照片是电脑修片还是手机随意拍的。
最近几天,他一直在那款软件上,和一个叫“Alice”的女人聊天。
“回国了吗?”
“嗯,在家喝香槟。”
“从哪里回来?”
“德国,刚到家不久,很累。”
对话都是这样没有营养。当这样的对话进行到第三天的时候,麦文杰准备切入正题。
“今天晚上,见见吧?”
他有些忐忑,没想到对方倒是很干脆,“OK.”一分钟后,Alice就给了他回复。
他们约在了南山路的一个小酒吧,灯光昏暗,不是周末,人很少。这种氛围,刚刚好。麦文杰比约会时间提前了10分钟到,他点了两杯最贵的红酒。
不一会儿,酒吧的门被推开了。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长发女人推门而入。
麦文杰站了起来,“Hi!”他朝她打招呼,虽然酒吧光线很暗,但是他一眼就认出了她。她果然和照片上长得差不多。
Alice看着眼前的男人,暗吸了一口气。身高至少有185公分,样貌英俊得不像话。她沉了口气,然后走到了麦文杰的面前,和他打招呼。
双方坐下,话题依旧从彼此的工作开始,然后聊到学业。当麦文杰说自己是二杠空少,父母准备移民加拿大的时候,Alice两眼放光。
“其实,我觉得你的声音挺性感的。”麦文杰晃了晃杯中的红酒。
“是吗?”Alice用一种魅惑的眼神看着麦文杰。
“嗯,我喜欢这种低沉嗓音的女生。你唱爵士一定很好听。”麦文杰笑着说。
“你就说我公鸭嗓得了。”Alice微笑地白了麦文杰一眼。
“和周迅一样,特别迷人。”麦文杰觉得自己有点醉了。
两杯红酒下肚,走出酒吧大门的时候,Alice已经有些踉踉跄跄了。
麦文杰拦下一辆出租车:“送你回家?还是去我家坐坐?”他的眼神暧昧。
Alice眯着眼睛,笑着说:“你说了算。”
出租车上,Alice靠在麦文杰的肩上,她的脖子上,还有KENZO香水的味道。麦文杰低下头,用一只手拖着Alice的下巴,然后轻轻地和她接吻。
酒精弥漫到神经,麦文杰的吻越来越激烈,丝毫不理会前面正从反光镜021里瞄着他们的司机。渐渐地,他把手伸进了Alice的大衣里。
怎么?有点不对劲?
“你……”麦文杰的手僵住了。
“你怎么回事?怎么会……”麦文杰的酒全醒了,直起身子盯着Alice。
刚才顺着摸下去的,是一片平坦的奇异的平原。
“有什么关系,我会让你舒服的,舒舒服服的。”Alice的眼神妖娆得让麦文杰觉得有点奇怪。
“我比女人更女人,难道不是吗?”
麦文杰的胃一阵抽搐,差点把胃里的所有东西,连同刚才接吻时Alice嘴巴里的唾液,一同吐出来。
“司机!停车!”麦文杰对司机大叫。
“不要走,今天晚上我陪你,好吗?”Alice猛地一甩头,头上的假发忽地一下就掉了下来,露出了一头乱糟糟的短发。
麦文杰甩开他的手,然后打开车门,没命似的夺门而逃。
当出租车开远了,他扑通一声,坐在了马路上,然后掏出手机,删除了那款软件。伴随着酒精的醉意,深夜的风有些微凉。他把头靠在膝盖上,他突然有点想哭。
后来,麦文杰大方地和他的朋友分享了这件事。
“当时,我想,我靠,这个女人不会得了乳腺癌把胸部都给割掉了吧?
我还没有想到她会是个男人!”
“那当你知道他是男人的时候呢?是不是很想死?”朋友问。
“其实不是,我当时第一个念头是,我到底可不可以和男人××?不过,在两秒钟后,我得出了结论:不能。”麦文杰轻描淡写地说。
不过,这件事情,还是给他造成了不小的阴影。一连一个星期,他都没有去酒吧,也没有重新下载那款软件。
每次结束航班任务,飞行几千公里后回到那个陌生的公寓。倒一点红酒,趁着小小的醉意,倒在床上便睡了过去,或者,直接躺在地板上。那一次,他突然想起了,在毕业舞会上,班上一位来自墨西哥的男生教大家跳的印第安舞。他光脚站在地板上,凭着记忆跳了起来。落地窗前,他的姿势古怪又搞笑。
他跳得气喘吁吁,然后瘫倒在地板上。他情不自禁地笑了。
或许,自己是寂寞的。他想。
他看着这间大公寓,虽然被家政公司的阿姨每三天清理一次,但是却没有生气。有两间次卧一直空着,深夜里,一直是暗着的,总感觉那两个房间特别冷。似乎那两个被荒废着的房间,让整个屋子都显得有点荒凉。这个屋子里什么都不缺,但麦文杰总觉得少了些什么。现在他知道了,是少了点人味儿。
第二天,他在网上发布了一则招租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