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叶程正坐在办公室发呆,好友于静走进来。
她坐到她面前,欲言又止。
叶程坐直身子,等待她开口。
她说:“叶程,杨文生病了,而且拒绝吃药,你能不能去看看他?”
叶程先是惊讶,然后又感到好奇,她问好友:“你怎么突然开始关心他?”一句话说出去,她已经明白,一定是钟宇派他来的。
果然,她坦白:“不是我关心他,是他的好朋友关心他。”
叶程内心烦躁,揶揄地说:“病了应该去看医生,实在不行还可以看心理医生,我有什么作用?”
于静这样说:“你们之间究竟怎样我并不明白……”
叶程打断她:“我们之间就是好朋友。”
于静看住她,换个眼神又说:“这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
叶程立刻辩白:“我们向来以朋友相待,并无任何超出这个底线的语言和行为……”
于静急忙表明立场:“我相信,我相信,但我说的是另一回事,他一直对你好,旁人都看得出来。”
叶程倒吸一口气,原来她自己参与了一场并不自知的暧昧。
她扪心自问,突然觉得害怕。
她真的对他没有想法?
于静换个角度说:“既然是好朋友,那对方生病去看看也是理所当然吧?”
叶程叹口气,“嗯”一声。
她不至于如此绝情。
再过一日,叶程在那栋亲手装修的豪宅里,看到了躺在床上的杨文。
她不能不惊讶。
平日那个潇洒不羁的杨文不见了。
她看见的是一个憔悴不已、生无可恋的人。
她惊讶,只不过一次的失败就已经摧毁了他全部的意志力。
她叫他,他理都不理,闭着眼睛,整张脸无一点生气,胡须乱长,头发蓬乱。
叶程走到窗前,拉开窗帘。
躺在床上的杨文立刻伸出手,挡住照进来的阳光。
叶程坐到床前,和他说话,他不出声,一动不动。
叶程忍不住刺激他:“男子汉大丈夫,失败就失败了,睡足三天三夜,再站起来时,又是一条好汉。”
杨文仍然不理她。
叶程终于叹口气,轻轻说:“你如果这样,我首先不能原谅你的脆弱。”
这个时候,杨文的眼角滑出泪水。
叶程不出声。
能哭是好的,证明在痊愈。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见他喃喃地说:“谁不原谅我也无所谓,可是,我最怕的是我的父亲不原谅我。”
叶程一怔,她想起自己对他所知并不多。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说:“我要吃碗面。”
叶程大喜,慌忙站起来去厨房,匆忙间带倒了落地台灯,她的胳膊受到重击,“呀”一声叫出来。
那时那刻,杨文突然从床上跳起来,扶住她,焦急地问:“有没有伤到?”
叶程怔怔地看着他,电光火石间,她终于明白过来。
杨文突然感到难为情,突兀地说:“真的好饿。”
他站起来,走进卫生间。
叶程起身去厨房煮面,内心涌起无数种滋味。
她对他难道止于同命相连?她这样问自己,突然吓了一跳。
再过一会儿,面已经煮好,杨文已经洗过澡,可怜巴巴地坐在饭桌前等饭吃。
叶程一看那样的景象,打从心底笑出来。
一个男人若是爱上一个女人,姿态竟会那样温顺和乖巧。
叶程突然满心满胸的母性之爱全部倾注到了他身上,她切水果给他。
杨文一连吃了三碗面,才满足地放下了筷子,脸上终于恢复往日神气。
他开始和她倾诉。
一个人隐藏了太多的心事,大概总得有个出口,这个出口只是需要时机。
那个时候,杨文的脸色突然又暗下来,整个人变得忧伤而脆弱。
叶程意外地听到了一个人的心底事。
但,最后的结论让她震惊。
他说:“你知道我的这个仇人是谁?是杜氏企业,当年那个欺骗我父亲、污蔑我父亲一生清白的人就是杜彭年。我前半生都在积聚精力要为父亲报仇,可是在关键的一点上,竟然满盘全输。”
叶程睁大眼扬起头挺直脖子。
果然,她想,她的眼睛还是欺骗了她。
有其父必有其子。
她一直心内存疑,总想试图说服自己,杜子山是一介正人君子,一切都是误会,可是,现在又一宗罪状,让她不由得灰心,甚至生出恨意。
而且,这一次,她还在无形中为他所利用。
叶程内心震荡,说不出话来。
她突然对他产生愧疚。
要不是她自作聪明,也许,还会有另外一种可能性。
过一会儿,他这样对她说:“如果有一天,我和杜氏企业拼个你死我活,希望你不要恨我。”
叶程不由得暗示他:“这说的是哪的话,谁是谁的敌人还不清楚呢。”
杨文立刻呆住,这句话点醒了他。
原来是她。
叶程知道说错话,立刻岔开话题。
那一天,叶程回到家,吃惊地发现,丈夫躺在床上熟睡。
她轻轻走进卧室,看到杜子山脸色苍白,嘴唇裂开,显然是生病,一颗心不有自主提起来。
她走过去,轻轻抚摸他的头,果然很烫,叶程轻声叹气。
不想,杜子山并没有睡着,他猛不防伸出手来抓住叶程的手,突然泪如泉涌。
叶程想起一个小时前另一个男人的故事,内心纠结。
是是非非,情天怨海,她已经乱了方向。
想爱却不能爱,想恨却不彻底。
她霍然坐下来,突然力气尽失。
杜子山这样说:“无论如何,我还是做不到放你走。”
他双眼紧闭,脸容凄苦,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能比失去爱人更让他悲苦。
叶程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相信丈夫。
若是表演,那这个人太过可怕,若是真的,那当年,他为何抛弃她,导致她家破人亡?
想了很久,心内生出一个折中的办法,她想,这是他和她最后的机会,也是她最后一次相信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开口问他:“能不能讲讲我失忆之前的故事?”
他的回答仍然一成不变:“过去的事情何必再提,人应当往前看才能快乐。”
她失望地苦笑,是他自己想忘记吧?
一个人如果做错事情,就厚颜无耻地全数忘记,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那他究竟有一副怎样的心肠?
叶程绝望地问了最后一句话:“那么,曾经,你有没有伤害过我?”
杜子山的回答让她讶异,他说:“有的,有的。”他缓缓说出,“以前,我没有好好照顾你,让你受了苦。”
叶程觉得胸口似乎突然裂开,她想:他还是不愿意讲,但他终于承认了。
叶程转身,决绝走出房间。
回到客厅,她自橱柜取出一瓶陈年红酒,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喝闷酒。
越喝越觉得苦涩无比,默默流出泪来,恍惚间,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将她体内的真气往外吸,浑身酸痛,没有任何一点力气。终于,靠在沙发上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