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的时候，笙萧默回来了。桌上酒杯狼藉，花千骨睡得正熟，白子画就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初升的阳光有气无力地照着，雪色的剪影被印上墙，侧颜清俊无双，只可惜太过苍白，仿若一朵雪莲下一秒就会破碎。他已经坐了一整夜，一整夜痴痴望着她，像要把她镌刻在心里，永不忘记。
笙萧默闻着满屋子颓废的味道，皱眉道：“你这个酗酒的毛病倒真是改不了了。”
白子画淡淡道：“若你痛得实在受不了，也会染上这个毛病的。”
笙萧默语塞，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扔给他，没好气道：“喏，你要的东西。”
白子画接过，放进怀里。
“这个，最好还是别吃。”笙萧默还是忍不住道，尽管他知道那人听不进去，“反噬太厉害，你受不住的。”
“不吃，我只怕连这个屋子都走不出去。”白子画无所谓道：“反噬厉害又怎样，反正已无药可救，不过是更无药可救一点。”
“我陪你去。”
“不，你回长留，辅佐师兄。”他声音清冷低沉，却不容置疑，“长留少了一个白子画就够了，你和师兄不能再出事。还有依依，如果我回不来……帮我照顾她。”
“才不！你自己的拖油瓶自己负责。”笙萧默一口回绝。
白子画苦笑。
“师兄，此行吉凶难卜，不如让我把千骨先带回长留，你事后再来接她。反正大师兄已经答应不再过问你们的事了。”
白子画冷冷道：“这是师兄的意思吧？”
“告诉他不用担心。”白子画斩钉截铁，“此事因我而起，不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会夺回神器，为长留正名。师兄弟一场，他不该连这点信任都没有。”
“你别误会，大师兄他……”
白子画打断他，“不必再解释了。我不会丢下小骨的，如今她离不开我。生也好，死也罢，又有什么关系？”
他真的是想明白了。过去他们都把生死看得太重要，只要能让对方活下去，哪怕毁天灭地万劫不复都会毫不犹豫地去做。殊不知，情到深处，两人早已不分彼此，伤人三分先自伤七分，到最后血泪相残体无完肤，落得一个最最可悲可叹的下场。
他总说要顺从本心，要放下执念，其实他恰是执念最深的那一个。他拼了命地要背负天下众生，背不动了也要背，他拼了命地不去爱她，明明爱了也不可说。
他以前，太傻。
其实生死没那么要紧，对错也没那么要紧，趁着相爱的、能爱的时候赶紧说出来，趁着她还在身边的时候紧紧抱在怀里，总比留着漫漫无期的生命，来痛悔、来煎熬要强得多。
他不会再让小骨离开她，哪怕明日即死，今晚也要一起度过。
“其实还有件事，也请师兄此去顺便查一查。”
“什么？”
“十一也失踪了，就是神器失踪的同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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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千骨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她醒来的第一眼，高兴地发现自己还是在师父房里，往常她即便闹着在他床上睡了，他也总会在睡着后把她抱回自己房里。
而今天没有，师父就坐在窗下，捧着一卷泛黄的书册在看。素色的衣袍堆在榻上，垂着墨发齐腰，只看侧影，已是倾城的仙容。七月的阳光算是热辣，洒在他身上竟也收敛了光芒，变得如月华般淡然清澈。他看得专心，睫毛纤长浓密，不时微微颤动，眉眼清朗，俊美无俦。
似是读到了有趣的地方，白子画舒展了眉头，浅浅扬起唇角，一转头发现花千骨正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
他掩唇轻咳几声，微笑道：“小骨醒了？怎么不做声？”
“小骨在看师父啊，师父真好看。”
白子画怜爱一笑，“醒了就起来吧，”他把衣服拿给她，“穿好衣服，师父在外面等你。”
“我自己穿吗？”她有点不可思议，“为什么？依依呢？都是依依帮我穿的。”
白子画耐心道：“依依跟你师叔回去了。你以后要学着自己穿衣、洗漱、梳头，不能总依赖别人。”
“不要！依依不在，就师父帮我穿。小骨还小，小骨不会。”她说着作势要哭。
白子画叹口气，轻轻抱她起来，安慰道：“好了，今天师父帮你穿，你学着，明天就自己穿了好不好？”
“明天学会就自己穿，学不会还师父穿。”她噘着嘴，讨价还价。
白子画替她换好了衣服，又打来水，教她如何洗漱，最后还帮她梳好了头发。别看长留上仙不食烟火，做起这些琐碎的事情来，竟比依依更细致许多。
“还是师父梳得好，早知道就一直让师父替我梳了。”花千骨对着铜镜左看右看，甚为满意，两只发鬏大小一致，端正饱满。“依依每次都薅掉我好多头发，疼死了。”
白子画淡淡一笑：“只要用心，都能学会的。”
他以前也不会的，是这个小徒弟天天替他绾发，现在倒变成他替她梳头了。世事无常，本来也没规定谁一定高高在上，谁一定卑微若尘，只要爱了，便是你情我愿，众生平等。
“师父，为什么依依要回长留啊？你以前也是长留的吗？昨天来的那个黑黑脸呢？依依说我要叫他师伯，我才不要！他看起来好凶。”
白子画耐心回答：“是啊，师父以前也是长留的。昨天你见到的那个是世尊摩严，是师父的师兄，也是你师伯。虽然看起来有点凶，但是个好人。下次小骨若看到他，要有礼貌，知道么？”
“又是魔又是严，难怪那么凶。”花千骨吐吐舌头，调皮道：“算了，看在师父的面上，就认他这个师伯好啦。”
白子画出神地看着她，眼神温柔如水，“小骨，去房里收拾一下，师父带你出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