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好几日的阴雨绵绵,终于盼来个晴天。太阳穿过云层暖暖地洒下来,仿佛连空气都带了一丝午后的香甜。
花千骨半拖半扛着一张竹榻,把它弄到院子里。她抬头看看天,把竹榻移到正对太阳底下,想想觉得不好,又偏了一点角度。
师父身子弱,太猛的阳光怕是受不住呢。
她小心翼翼地把白子画从屋子里抱出来,放在竹榻上。师父好瘦,身体好轻,就连自己也可以抱得动了呢,她心中一痛。不不,不是的,一定是最近自己都坚持锻炼,力气变大了的关系。
师父才没有瘦,她对自己说。
阳光照在白子画身上,似乎也缓和了力度,仿佛怕太过猛烈会伤害到了他。他白得几乎透明的面颊上,眉如远山还秀,狭长的凤目轻轻闭合,睫毛纤长微颤,薄唇虽无一丝血色,却仍是倾城绝世的仙姿。
花千骨痴痴地望着他,心中一酸,不知怎的竟流下了眼泪。
“我又哭了吗?”花千骨擦擦眼泪,笑着对白子画说:“呵呵,大概是师父太好看了,看着看着就把我给好看哭了。”
最近真的很奇怪,自己总是莫名其妙就觉得很伤心,总是想哭,可仔细想想真没什么可伤心的。除了师父从异朽阁回来到现在还没醒之外,真没什么要伤心的。而那个总是嬉皮笑脸的师叔也说了,师父虽然极度虚弱,但那个神谕的力量并没有完全消失,所以按道理来说,他还是会醒来的,只是时间早晚问题。
“师父,你这次要睡多久呢?”最近,她已经习惯这样自言自语:“上次在极北之北的时候,你也这样假死过,可是三天就醒过来了。现在已经快两个月啦,你可不能太偷懒哦!”
她把手伸进毯子里,摸到白子画冰凉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师父,我知道你怕冷,今天难得有好太阳,这样出来晒晒,是不是觉得暖和点了呢?我等一下把饭菜搬出来,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在小院里吃饭,好不好?”
她笑嘻嘻地摆了小桌,端来三碟小菜,一碗粥。
“师父你看,这是小骨的午餐哦!清蒸鳜鱼、冬瓜木耳、油菜小方,是不是也挺丰盛的?都是小骨自己做的哦,小骨现在很会做菜了呢!你说一个人也要好好吃饭,我很听话是不是?”
她捧了碗粥坐到白子画跟前,舀起凝白的粥衣,炫耀道:“这个粥就是按师父教我的方法熬的,是不是不比你的差呀?嘻嘻,等你醒了,我也熬给你喝。”
“不过现在你只能吃这个!”她幸灾乐祸地端了碗药,放在靠他的竹榻旁。“药还有点烫,你先看小骨吃吧。”
她津津有味地把一碗粥吃了个光,把空碗举到他面前,得意道:“怎么样?小骨现在能吃一碗了呢!还有菜也吃了好多!”
她看到那个散着浓烈苦味的药碗,皱眉道:“师父不乖哦,我都吃完了,你的药连动都没动。唉,还是我来喂你吧!”
她扶白子画坐起来,把他靠在一个软枕上,舀了一小勺喂到嘴边,“来,吃药了。”
深褐色的药汁顺着嘴角迅速流下来,花千骨熟练地拿出准备好的绢帕擦去。不气馁又是一勺,依旧是悉数流了下来,半分也不曾喂进嘴里。
花千骨放下药碗,娇嗔道:“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怕苦呢?都说了吃完药给糖吃的,先苦后甜,这是师父你教我的啊!”
白子画依旧闭着眼睛,纤尘不染,明神秀玉。
花千骨看了他半晌,突然噗嗤笑了,道:“好吧好吧,你赢了!我们光吃糖,不吃药,好不好?”她把嘴凑到他耳边,害羞道:“其实,小骨也喜欢吃糖。”
她低下头,去亲吻他凉薄的唇。
她像小猫般,轻轻的不着痕迹,用心感受那每一丝让她魂牵梦萦的味道,一点都不舍得浪费。刚喂过药,唇舌间还带着一点苦涩,但这并没有多大影响。她闭上眼睛,继续尽情地感受,那苍凉如天空的味道,那汹涌如大海的味道,那巍峨如雪山的味道,那清澈如冷竹的味道。
她就这样安静地吻着,不敢索取更多,甚至连呼吸都屏住,生怕自己的浊气惊扰了师父仙泽。
就在快要窒息的时候,花千骨终于意犹未尽地停了下来。今天很奇怪,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偷亲了师父的原因,她觉得自己心跳得特别快,扑通扑通似乎要跳出来。她深呼吸,镇静了几秒,才慢慢睁开眼睛。
眼前——白子画竟已睁着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师父你——醒了?”花千骨有点懵。
“再不醒,还不知小骨会做些什么呢?”白子画微笑道。太久没说话,他的声线喑哑得几乎不像自己。
“啊,师父!师父!”花千骨这才终于反应过来,大叫着扑到他怀里。两声惊天动地的师父喊出口,眼泪已如断线的珠子般怎么也收不住。
白子画其实才刚醒,全身虚软无力,仍是费劲地坐起来,把她抱在怀里,任由她哭闹发泄,轻声安慰道:“好了好了,是师父不好,师父又吓到小骨了是不是?”
花千骨点头,她积攒了两个月,一肚子的委屈,现在根本就不想说话,只一个劲地嚎啕大哭。
他羽睫翕动,语声低哑生涩,“傻孩子,师父没醒倒是天天笑着,师父醒了反倒哭成这个样子。好好,哭吧哭吧,师父知道,我们小骨委屈了是不是?师父都知道。”
他狭长凤眸中也似隐含水光,面上却仍是微笑道:“师父以后会一点点补偿给小骨,好不好?”
花千骨抬起头来,小脸哭得满面泪痕,她抽抽噎噎,含混不清道:“怎么补偿?”
白子画微笑着不做声,突然俯下身去,紧紧吮住她粉嫩的娇唇。她哭得梨花带雨,唇边尽是咸咸的泪水,他温柔地一点一点吮吸干净,同样不舍得放过任何一滴。
总以为是他在给予。
可她的纯净甘甜,让他在死亡的深渊中也感受到生的美好。
总以为是他在守护。
可她的明媚温暖,如春雨甘霖,一次一次把他从冰冷黑暗的边际中唤醒。
总以为是他在坚持。
可她的善良勇敢,让她不管现实如何残酷,未来如何缥缈,也从未放弃,她始终相信师父,相信他们曾经的诺言——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小骨,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