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N次元执手岂为念
19386800000074

第74章 (七十九) 觉醒

这本剑谱,他是想写了留给小骨以后慢慢研习的。师父师父的叫了这么多年,其实并没有教给她多少东西,一魂二魄,底子实在太差,能教到像现在这样待人接物不露破绽,白子画其实已经很费了心力。莫说《七绝谱》这种深奥晦涩的,就是学堂里和普通孩子们一起背背四书五经,就已经相形见绌。现在就只能等那最后的一魂一魄修补完善后,看她的智力会不会再有所提高,但那时自己却又已经教不了她。事先留下这本剑谱,到时候倘若她还念在师徒一场,愿意翻开看看,自己也当含笑九泉了。

接近晌午时分,他将花千骨赶去准备午膳。所谓午膳,不过是两人互相监督在餐桌前坐一坐,装个样子罢了。师徒俩在这一点上极相似,皆是严以待人宽以律己的主儿,要求对方营养均衡、按时按量,搁到自己身上却偷工减料,能少一点是一点。

白子画揉揉胀痛的额头,刚站起来,却突然一阵天旋地转,最近这状况时有发生,他忙抓住书案不让自己倒下。等咬牙挨过这阵眩晕,却听见厨灶那头花千骨“啊”的一声,接着便是清脆的碗碟打破的声音。

他心下一紧,疾步往厨房奔去。“小骨,有没有扎到手?”

花千骨坐在地上,手足轻颤,满面惊惶。方才她只是不小心打破了一只盘子,当白瓷碎裂在地上的时候,许多破碎的画面同时涌入脑海,又像是突然把她卷进另一个时空。

她和东方彧卿站在一个巨大的广场上,好多好多人,黑压压的一片。一根高耸入云血迹斑驳的狰狞巨柱上,绑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花千骨第一次见那少年,便感觉亲切无比,似乎那人的音容笑貌早已在她生命里存在了很久。看到他面容憔悴地被等着被行刑,花千骨心如刀绞。

她和东方果然是来救他的。因为不久就打了起来,大师伯摩严骂她是妖女,说她毁了师父一身修为害他身败名裂。他说这些的时候,白子画就在边上,脸色苍白,一言不发。

她喊着那个少年的名字,说:“小月,小月,姐姐一定会来救你!”她妖力四溢,周身卷起一股紫色的飓风,神圣孤绝,凄艳魅惑,每个人脸上都露出无比畏惧的神色。

她向少年冲去,想一举斩破他身上的铁链,摩严冲出来阻扰,他们就在半空中厮打起来。大师伯很凶,招招要她的命,她也不甘示弱,为了救那少年,攻守回防皆不留余地。她觉得自己身体里有一股潜藏的巨大力量,每跃跃欲出,师父的脸色就难看一分。但摩严的进攻越来越狠,她不得不放任那股力量去抵御。白子画站在那里,终于一口鲜血喷出,身子摇晃欲坠。

她紧张地大喊一声“师父!”,落在地上,原来心里始终还是放不下他。不敢再使用妖力,接下去的对决便处于下风,摩严一心一意要除了她这个祸害,看准时机,一招“浮尘断”便当胸而来。

花千骨觉得自己应该是快要死了,死前便朝白子画看去——那个人,最后一眼把他定格在自己眼中也好。但她听到有人叫了一声,是东方彧卿。他扑过来挡在她身前,蒙住她的眼睛说:“骨头,不要看!”

可她还是看到了,亲眼看到浮尘断打在他后背,整个人血肉模糊,肢体器官瞬间变成肉泥,砰的一声在空中爆裂。她整个惊呆,画面恐怖到她连哭都不会了。

白子画冲过来抱住她,震惊心痛道:“小骨!”

“小骨!小骨!”白子画唤了几声毫无反应,只好蹲下来,想知道她是否被瓷片割伤了手。她仍是木木呆呆,眼前那抹白色身影与脑海中的画面交叠在一起,她不知道他到底是谁,自己又是谁。

“小骨,快告诉师父是扎到手了么?怎么不说话?”白子画眼神茫然地直视着,语声焦灼。

她蓦地狠狠一把推开他,跌跌撞撞向门外奔去,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

“东——方!”

白子画猝不及防,被推得一下跌坐在地上,零碎的瓷片刺入掌心,淌出一片温热。他呆了呆,挣扎着想站起来去追她,却发现已经连一分力气都没有。

他坐在地上,一遍遍地回想,怕自己听错了。没错,“东方”——小骨她刚才叫的就是这两个字。她在叫他的名字,她终于还是忘不了他。就算上一世他死了,这一世也死了,那又怎么样?他总是有办法叫小骨忘不了他!他的小骨,他耗尽了灵力,熬干了心血一手哺育养大的小骨,最终还是伤心地叫着他的名字,头也不回地走了。

呵呵,他突然笑起来,苍白清隽的脸上酸楚凄恻。

东方彧卿说的没错,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叛出长留、偷盗神器,自己疯了了十几年,失手伤了两百条人命,不过换来这短短数载的虚假幸福罢了。他的小骨,从来就不是真的花千骨,他们的过去也绝无可能再来一次。他拖着满身罪孽,哪里还有资格去幸福?不过是造了个酷似小骨的玩具,让她陪自己这个疯子一起活在梦里。现在,连她也不要他了。

梦,真的该醒了。

----------------------------------------------------------------------------------------------------------------------------

花千骨只知道不停地向前跑,向前跑,想把那些恐怖的事情从脑袋里甩出去。她漫无目的,也不辨方向,只知道眼前景物和梦中的不同,才略略心定一些。她一个女孩儿家体力并不好,跑了一阵便没有力气。但又实在不敢停下,喘着气走走停停。

她什么都不敢想,怕任何一点点联想都会让那东西回来,可又恨不得脑袋不停转,不留任何空隙叫它再无法趁虚而入。她一顿乱走,等想起来的时候发现早已经出了镇子。

天色一点点变暗,花千骨心里害怕起来,想回家却根本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她又累又怕,为了壮胆,干脆大声背起师父昨日教的《黄庭经》来。正背到“闭塞三管握固停,含漱金醴吞玉英。遂至不饥,三虫亡,意常和平,致听昌。……”突然脚下传来一阵刺痛,低头一看,自己的鞋不知什么时候跑掉了一只,粗粝的沙石割破了嫩足,留下一道浅浅血印。而耳边传来了惊涛拍岸的声响,举目远望,只见一片碧蓝汪洋水天相接。原来不知不觉,自己竟已到了海边。

海滩落日,镀沙如金。火红的日依依不舍地沉落入海面下,为一天做一个炫丽谢幕。花千骨沿着沙滩,更辨不出家在哪个方向,呜呜地叫着师父,边哭边走。

日落以后的海滩,伸手不见五指。花千骨心中早已被另一种恐惧代替,出来已经大半天了,师父为什么还没来找自己呢?是找不到吗?还是找的路上发病了?昏倒了?

花千骨不敢往下想。不不不,如果这样,宁可师父生自己的气,不要来找自己的好。自己没关系的,等天亮了,如果有人来,就问一下邬头村怎么走,樊离书院也算有点名气,只要回到村里,自己就能认识了。

她担惊受怕了大半天,现在盘算好了主意,只觉倦意铺天盖地袭来,连片刻都等不得,头往沙滩上一歪,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