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儿心中暗惊,难道是贺老大的兄弟?她慌忙绕过院墙,奔进庵里,边跑边喊:“师太,不好了,出事了。”玄仪师太和静云走了出来。玄仪道:“罗姑娘,出了什么事?”兰儿道:“刚才小女子看到两个大汉,他们口中说找什么大哥,保护费什么的,是不是贺老大的兄弟?”
玄仪神色间一阵紧张,道:“肯定是他们,这贺老大兄弟三人,他还有两个弟弟,都是欺行霸市的主,虽然乡间民众多有怨声,却无人敢招惹,这可如何是好?”静云道:“怕什么,反正人家耶律将军武功高绝,就让他去对付呗。”玄仪道:“那怎么行,耶律将军伤势未愈,不能再动武了,再说,咱们是佛家清修之所,怎可说打架就打架呢。”
“那你说怎么办?”
“师父也是毫无办法,万一……”
正说着,门外有人咣咣敲门。
“来了,师父,你瞧,贺家兄弟找上门来了,咱们怎么打发啊?”
兰儿道:“无论如何,咱们不能让耶律大哥知道,静云小师父,玄仪师太,你们快去静室稳住耶律大哥,小女子出去应付。”兰儿见玄仪和静云进了静室,这才前来开门。庵外两名汉子的确就是贺老大的兄弟,高个的是贺老二,矮个的是贺老三。贺老二和贺老三一见出来一个美女,一时倒把找贺老大的事给忘了。
“奇怪啊,庵里什么时候来了个漂亮姑娘?”
“是啊,瞧这姑娘水灵的,皮肤嫩的,不像咱们北方人。”
贺老三摸着下巴,色迷迷看着兰儿,问:“我说姑娘,你年轻轻的有啥想不开的,要来庵里出家啊?”
贺老二道:“我说老三,你怎么知道人家是来出家的,也许在这里幽会情郎呢。”
“情郎?在哪儿?”
“傻兄弟,小妹妹在等咱们啊。”
兰儿又羞又怒,道:“你们……你们到底是干什么来的?”贺家兄弟这才想起了正事。贺老二道:“姑娘,我叫贺老二,这是我家老三,我们家还有个老大,平日里我们兄弟行动统一,这次老大自己跑单了,有人说他朝这里来了,姑娘,是不是你把老大给藏起来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谁藏你家老大了?”
“姑娘,我家老大可是英明神武,有几个姑娘不喜欢呢?别害羞,藏就藏了,这偷偷摸摸的事我们见多了。”
“胡说,没人见到你家老大。”兰儿见这俩人越说越离谱,转身就把门关上了。贺老二砸了几下门,没砸动。贺老三想硬闯,被贺老二拦住了。
“老三,别卤莽,我看大哥八成就在里面,要是惹恼了大哥,你我可谁也兜不了。”
“二哥,这小妞长得水灵,大哥真是的,有了美人就把咱们兄弟忘了。”
“那咋办?谁让人家是老大呢,老大就是权威,说一不二,回吧,老大在这里享福,咱们也只好找地方喝酒去了。”
兰儿贴身门后,听着他们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这才放心。
翌日,天还未亮,庵外传来咚咚的敲门声。兰儿刚走到院子里,见玄仪和静云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说:“罗姑娘,不好了,贺家兄弟又来了,而且他们挖出了贺老大的尸体,正怒冲冲地砸门呢。”兰儿一听脸色就变了,她想了想道:“师太,小师父,你们快去静室里稳住耶律大哥,千万不要让他出来,待小女子去应付他们。”说着,兰儿就前去开门。
门一开,只见贺家兄弟满脸的悲愤,他们怒视着兰儿,道:“丫头,是谁害死的老大?”兰儿看看尸体,道:“这就是你家老大啊?他是怎么死的?”
“少装迷糊,人埋在附近,不是庵里的人下的手会是谁?”
“两位,庵里只有几个弱女子,怎么能杀得了你大哥?凶手定是另有其人。”
“胡说,定是你这个狐狸精,迷惑了老大,给老大下了药。”
“两位不要误会,你大哥并非中毒而死,你们应该看得出来。”
“少说废话,快跟我们去见官。”说着,贺老二过来抓住兰儿的胳膊,拖着她便走。贺老三背着贺老大的尸身跟在后面。兰儿暗想,去官府也好,拖延一下时间,等耶律大哥伤势完全好了就不怕了。
然而,走了一会儿,兰儿发现贺家兄弟并未带自己进城,而是来到一处庄园。这处庄园要远比天下第一庄小的多,共有两排房屋,正中的大厅里供奉着观音大士的塑像。兰儿道:“这是什么地方?你们不是说要见官吗?”
兰儿心想,这里还应是大名府地盘吧,见了官,自己一提常知非的名字,或许官府会给常大人一个面子。
“这里是你贺家几位爷的家。”
兰儿一惊,道:“你们为什么把我带到这里来?”
“对你贺家几位大爷来说,这里就是官府。”
“你们……目无王法,难道不怕官府吗?”
“官府?现在的官府谁不认钱?大爷每年收的那些银子,有一半进了官府大老爷的私人腰包,丫头,你说,我们会怕官府吗?”
兰儿有些惊慌,她四周看看,庄里并没有其他人。
“看什么?到了这里,你休想逃走,也别想谁也救你。”
贺老三看着兰儿,咽了一口唾沫。
“老三,你想干什么?”
“大哥,这不明摆着的事吗,放着这么美的丫头不享受,你我都是傻子啊?”
“大哥尚未安葬,你还有心思玩女人。”
“是,二哥,那就赶紧把大哥葬了吧。”
“那你去买件棺木,大哥在世上活了几十年,也不容易,顺便找个人给他超度超度。”
“大二哥,小弟在家守着,你去好不好?”
“干什么,你想趁二哥不在家动这丫头的念头?”
“不……不是,要不,咱俩一起去。”
“哼,你以为二哥和你一样这么猴急?好吧,咱们一起走。”
贺家兄弟将兰儿捆在柱子上,又用毛巾堵住嘴巴,这才走了出来。两兄弟心思一样,都想支开对方,但是,对方都不傻,因此,他们只好一起出来。再往西三里路,有个镇子,镇子虽然不大,一般的买卖物什倒也不缺。两兄弟挑了一口上好的棺木,用平板车拉着,又四处打听,问谁会给死者超度。
两人走着走着,树下站起一个青年来,道:“两位要给亲人超度吗?”贺老二道:“是啊,小子,你家有人会这门手艺吗?”青年道:“小人便会。”贺家兄弟一听,道:“那太好了,你家住在哪里,赶紧拿上东西跟我们走吧。”青年道:“不用回家,这些吃饭的东西我都带着呢。”说着,青年拍拍身后的布囊。贺老三忙拉着棺木在前带路。路上,青年不住地询问:“二位,死者是你什么人啊?”
“他是我们家老大?”
“是你们大哥啊,他今年贵庚啊?”
“四十二。”
“四十二,英年早逝啊,那令兄是怎么死的?”
贺老三有些不耐了,道:“你问这么多干什么?”青年道:“小的要给令兄做法事,自然要问的详细一些,不然,令兄有牵有挂的,魂魄不肯走啊。”贺老二道:“是被人毒死的。”
“毒死的?那肯定是女人了。”
“你怎么知道?”贺家兄弟一惊,顿时起疑,都盯着青年。青年忙道:“你想啊,令兄正值壮年,从二位可以联想到,令兄一定英武了得,那他怎么会轻易死在女人之手呢,俗话说,最毒妇人心,所以小的说,令兄是被那女人毒死的。”
“嗯,就算是吧。”贺家兄弟心一宽。
青年接着问:“不知那罪魁祸首在不在府上?”
贺家兄弟同时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当然有用了,令兄死于女人之手,一定心中有冤,这法事不易做啊,除非将那女子在令兄坟前杀了,才能平泄令兄的怨气。”
“不行。”贺家兄弟异口同声地说。
青年一呆,忙道:“那小的再想想办法。”
前面便是贺家的庄园里。贺老二上前推开门,贺老三把棺木拉了进去。青年探了探头,快步走了进来。他歪着脑袋四处看着。贺老二道:“你在这等着,不许乱动。”青年哎了一声,却悄悄地跟着贺家兄弟来到大厅里。贺老三上前摸了一把兰儿,刚把她嘴巴上的毛巾拿开,兰儿看到了走进来的青年,喜道:“耶律大哥,你怎么来了?”那青年正是耶律适禄,他哈哈一笑:“罗姑娘,本将岂会让你受辱。说着,青年双掌一个交错,左掌拍在贺老二头上,右掌拍在贺老三胸前。耶律适禄掌力何等雄浑,天下间有几人可挡?那贺家兄弟顿时闷哼一声,死了。
耶律适禄上前为兰儿松了绑,关切地问:“罗姑娘,你没事吧?”
兰儿道:“小妹没事,耶律大哥怎么来了?”
耶律适禄道:“本将虽然在静室之中,还是听到外面有异声传来,便问玄仪师太,师太吞吞吐吐,始终顾左右而言它,后来,本将便出来了,寻你不见,又见贺老大的尸体不见了,便知贺家兄弟把你带走了,于是随后找来。本来本将还不知他们将你弄到何处,恰好他们到镇上买棺木,我见他们相貌与贺老大有几分相似,又联系到棺木一事,便猜想就是他们,于是冒充会做法事之人,跟他们来到这里。”
兰儿看看两人尸体,道:“耶律大哥,他们虽然为恶,但终不至死,我们还是把他们葬了吧。”
耶律适禄道:“好吧,罗姑娘心地善良,本将十分佩服。”
两人将三具尸体拖入棺木之中,拉到庄园后,找一凹处,把棺木埋了下去,这才回庵。
一路上,两人说起相识之事,越说越觉投缘。耶律适禄道:“罗姑娘一柔弱女子,居然肯舍生忘死,单身赴险,本将万分感激,要不是你,耶律适禄这条性命就要丢在异国他乡了。”
兰儿道:“耶律大哥,这便是因果,是你当初救小妹的因,才结了现在的果,可见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耶律适禄突然握住兰儿的手,轻轻地道:“姑娘一席话,令耶律适禄茅塞顿开,耶律适禄伤势已好,明日一早就要离开了,不知姑娘今后要去哪里?”兰儿想起了徽宗,低头未语。耶律适禄道:“姑娘,还记得当初本将和你说过的话吗?耶律适禄并非擅语之人,但当日姑娘的影子便印进本将脑海中,之后仍常常浮现。”兰儿点点头,道:“记得。”
“本将说过,如果姑娘再无去处,可往辽国找耶律适禄,不知姑娘明天肯与耶律适禄同行否?”
兰儿低声道:“若换了以前,小妹定会毫不犹豫地跟随大哥同去,只是,前不久兰儿心中已有皇上,现在……现在……”
耶律适禄叹了一声:“追随富贵之心,人人有之,本将只有祝福姑娘了。”
“不,不是。”兰儿道:“耶律大哥千万别误会,小妹决非贪图富贵之人,只是,小妹心中的确有了万岁的人。”
耶律适禄心中毫不郁闷。他本是个狂傲之人,没想到这次南行,武功上输给李宪,情感上输给了徽宗,让他如何抬得起头来。
晚上,兰儿坐在灯下默默地把玩着一件龙纹玉佩,无法入睡。
玄仪师太走了过来,道:“罗姑娘,这么晚了,还不睡吗?”
“小女子一时睡不着。”
“看耶律适禄的神情,似乎对姑娘有意,姑娘是不是另有了心上人?”
兰儿点点头。
“姑娘的心上人是谁,贫尼虽未看到,但耶律适禄此人,贫尼却有了初步印象,这个人虽然性格高傲,寡言少语,却非三心二意之人。”说着,玄仪看到了兰儿手中的玉佩,不由一惊,道:“此乃宫中之物吧?”兰儿也是一惊,问:“师太何以知道?”玄仪师太苦笑摇头,此物本系贫尼所有,又如何不知。兰儿惊讶地看着玄仪师太。玄仪叹道:“不瞒姑娘,贫尼出家前本在皇后宫中听差,一次,万岁爷和皇后吵了一架,看到贫尼,强行宠幸,后来,万岁送了贫尼此物,不几日却被皇后看到,把玉佩抢了去,并迁怒于贫尼,将贫尼逐出宫来,贫尼回到霸州老家,见家中再无亲人,便在此处出家为尼,唉,这一晃就是二十年啊。”兰儿本来听说万岁与玄仪还曾有过肌肤之亲,心里怪怪的不是滋味,最到她最后一句话,心中暗笑,人家口中的万岁,自然不是现在的徽宗了。玄仪家她神色数变,淡然一笑,问道:“罗姑娘能拥有此物,心上人想必不是王爷就是万岁了。”
兰儿只好承认,道:“他就是当今万岁爷。”
玄仪唉了一声,苦苦一笑。
“师太为何叹息?”
“罗姑娘明日何去何从?”
“小女子……欲去京城。”
“这就是贫尼叹气的原因。”
“难道进宫有什么不好吗?”
“罗姑娘可曾听过一首诗?”
“什么诗?”
“白居易的上阳白发人。”
兰儿摇摇头。
玄仪轻轻一叹,念道:“上阳人,红颜暗老白发新。绿衣监使守宫门,一闭上阳多少春。玄宗末岁初选入,入时十六今六十。同时采择百馀人,零落年深残此身。忆昔吞悲别亲族,扶入车中不教哭。皆云入内便承恩,脸似芙蓉胸似玉。未容君王得见面,已被杨妃遥侧目。妒令潜配上阳宫,一生遂向空房宿。宿空房,秋夜长,夜长无寐天不明。耿耿残灯背壁影,萧萧暗雨打窗声。……上阳人,苦最多。少亦苦,老亦苦,少苦老苦两如何。君不见昔时吕向美人赋,又不见今日上阳白发歌。”
兰儿咀嚼着诗中含义,有些懂了。
第二天一早,耶律适禄走出庵门,跨上战马,回头凝望了一下庵门,叹一口气,一拍马屁股,战马飞奔了起来。
行不多远,突然间,前面路上出现一人,却是兰儿。
耶律适禄停下马来,问道:“罗姑娘,你这是要去哪里……”
兰儿害羞地道:“怎么,你忘了当日说过的话了?”
耶律适禄心中大喜,一马将兰儿拉上马来,两人并骑,战马直奔向管道。
一出长城,天气便骤然冷了下来。这日,耶律适禄与兰儿来到了上京。耶律适禄将兰儿安置在家里,上殿面君。
天祚帝见了耶律适禄有些不快,道:“耶律将军,朕听说你为了一己之私,前往南国,可有此事?”
耶律适禄躬身道:“确有此事,不过,臣所去并非只为一己之私,而是为了大辽万年基业。”
“你说说看。”
“臣听说宋国皇帝微服出没于大名府附近,便想如果将其掳来,那岂不大长我辽邦威严?”
“话虽不错,可是你一去月余,朕如何不挂心。”
“是,臣有罪。”
“好了,念你是为国而谋,朕不怪你,你抓过赵钟哥有功,当日朕未赏你,是因为南仙公主还在贼人之手,现在,南仙公主早已安然回国,耶律将军听封。”
“臣在。”耶律适禄慌忙跪了下去。
“朕加封你为达鲁虢部节度使,即日可以上任。”
“谢万岁。”
达鲁虢部在辽中京西。耶律适禄领旨后,不几天便带着兰儿上任去了。
耶律适禄自和兰儿在一起后,两人一开始恩恩爱爱,生活还算幸福。后来,无意中,耶律适禄发现了兰儿藏着的羊皮,从兰儿口中得知此羊皮或许埋藏有绝大的秘密。从此,耶律适禄就陷入一种痴狂的研究之中,他用了多种方式,药浸,水湿,都无法看到羊皮上的秘密。
有一天深夜,兰儿醒来后见耶律适禄还在灯下抚摸着羊皮,不禁动怒,道:“将军每日里只有这张羊皮,心中还有兰儿否?”耶律适禄听而不闻,依然在喃喃自语:“那陆庄主既然将此物看得如此贵重,想必决非一般羊皮,它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呢?”兰儿见其样似痴呆,无何奈何,只好摇头睡去。此时,兰儿已经生产,她生下一子,取名南望。
第二天早上,兰儿醒来后不见了耶律适禄。她发现床头放着一封信,打开一看,乃耶律适禄写给她的。信中说:“兰儿,为夫经过深思,仍无法揣摩出羊皮的秘密,解铃还需系铃人,为夫去大名府一行,如果陆庄主还活着的话,定可解开羊皮中的秘密。
兰儿心中苦笑。现在她有些后悔当初的决定,耶律适禄虽然对她不错,但是,和武功比起来,她终归要退在次席。兰儿本欲随后追去,奈何耶律南望只有五六个月大,兰儿只好放弃了此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