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渊引韩世忠见过童贯。其实,两人早在西夏之战中见过面的。童贯表扬了韩世忠的英勇,并为其介绍了刚才那几员大将。原来,他们都是宋江的兄弟。那白衣神箭手乃“小李广”花荣,长眉凤目者乃“玉麒麟”卢俊义,亚似关王爷的将士乃“大刀”关胜,而青衣小将便是江湖人称“浪子”的燕青。
然后,童贯又为韩世忠介绍了宋江,及其他兄弟。
韩世忠会同了宋江等梁山好汉,自然如虎添翼,几番攻城,苏州城陷。方七佛逃回杭州。宣和三年(1121年)四月,童贯大军突破富阳、新城、桐庐、建德、青溪等地,包围了杭州城。
当时,方腊手下,除了方七佛外,最有名的就是“八大天王”。
第一位,王寅,兵部尚书,石匠出身,手中有一条钢枪,神出鬼没。第二位,国师邓元觉,号宝光如来,手中有一条禅杖,重五十余斤,有万夫不挡之勇。第三位,石宝,元帅,手持劈风刀,有暗器为流星锤,百发百中。第四位,司行方,护国大将军。第五位,方杰,方腊的侄子,手中一杆方天画戟,有吕布之勇。第六位,厉天闰,镇国大将军,惯使长枪。第七位,庞万春,善于骑射。第八位,吕师囊,东厅枢密使,惯使一条丈八蛇矛,武艺出众。 这八位虎将,是方腊战斗力的核心。
“八大天王”被宋江等三十六兄弟困住,展开肆杀。战争极其残酷。双方杀了一天一夜,“八大天王”先后命归西天,宋江等兄弟也损失惨重,最后只剩下了宋江、卢俊义、吴用、关胜、呼延绰、花荣、柴进、刘唐、燕青、秦明、李逵、杨志、徐宁、花和尚、武松十五人。
兄弟们都杀红了眼,攻进城内,见人就杀。方腊挡不住势如猛虎的官兵,败退帮源。二十四日,童贯带领大军从东西两面包围帮源。方腊在帮源的严家溪滩,被韩世忠与辛兴宗擒获,其妻小也同时被俘。自此,两场农民起义均告结束。
童贯得意洋洋,率大军班师回京,向徽宗复命。
这一次,徽宗亲自接见了韩世忠及宋江等兄弟。封童贯为太师,王渊为宣赞舍人,代理京畿提举保甲兼提点刑狱公事,韩世忠为承节郎。宋江兄弟也有实封。宋江封为武德大夫、楚州安抚使兼兵马都总管。卢俊义为武功大夫、庐州安抚使兼兵马副总管、吴用为武胜军承宣使、关胜为大名府正兵马总管、呼延绰为御管兵马指挥使、花荣为应天府兵马统制、柴进等余下兄弟皆为都统制或武奕郎。
御封之后,朝廷大摆庆功宴,为英雄们祝贺。然而宋江等兄弟无一人快乐,原因是昔日结交的三十六兄弟,如今只剩下了十五人,谁还有心情饮酒作乐。其中李逵性格粗鲁,也不懂礼数,众将都是举杯慢饮,而他却抱起酒坛,大口大口地往肚子里灌,酒水洒了一胸。坐在首位上的童贯看得脸色阴沉,淡淡地说:“李将军,军官不比流寇,起卧皆有规矩,请注意自己的行为。”李逵已带了几分酒,喝道:“在下只知想喝就喝,哪有这么多规矩。”
童贯叹息一声,道:“果然是流寇出身,不易重用。”
宋江及吴用待要阻拦,李逵已站了起来,喝道:“你口口声声流寇,是不是瞧不起我等兄弟,那我们就不做你们这破官。”
说着,李逵摔脱官服,大步迈向门口,回首道:“哥哥们,不想做官的跟我走。”
众兄弟面面相觑,皆不出声。
李逵道:“好,既然你们……你们贪图高官厚禄,那你们留下,我走。”李逵大步跨出,早有一人追了出来。这人便是浪子燕青。燕青抓住李逵的手,道:“兄弟,不可胡来。”李逵道:“小燕哥,你是明理的人,你说说,咱们兄弟为皇上出生入死,立了多大的功,可是,他封得咱们什么官?”燕青苦笑:“谁让咱们在皇上眼里是草寇呢,能给顶乌纱就不错了,不过宋、吴、卢三位哥哥的官还算不错,可见皇上也并不是不把咱们当回事。”李逵道:“宋哥哥他们愿意当官,那就当去,小燕哥你呢?跟不跟我走?”燕青道:“我自然要跟兄弟一起走。”
其实,燕青是宋江派出来的。宋江怕李逵惹出事端来,所以让燕青好生看管着。
两人离开皇宫,到了开封府街上。李逵道:“兄弟,你以前来没来过京城?”燕青道:“和宋哥哥来看过一次灯会。”
“好啊,你们来这里快活,却不叫上我。”
“还不是怕你惹出事来吗?当时,咱们梁山泊的人是朝廷的眼中钉,一旦露了行踪,怕是谁也逃脱不了。”
“现在不怕了吧?走,咱们到处走走。”
走了一段时间,李逵问:“小燕哥,你在京城有什么朋友没有?”
燕青似在回忆着什么,好久才说:“愚兄上次进京认识了一位姐姐,一晃多日不见了。”李逵一听,忙说:“那咱们去拜访一下如何,若是你那姐姐烧得一手好菜,咱们兄弟还可以痛饮几坛。”
“也好。”燕青点点头,带着李逵向金线巷走来。
原来,那燕青所认的姐姐不是别人,正是徽宗的爱妓李师师。那一次在上元灯会上,燕青与宋江私进京城,途中有官兵得知,报于蔡京。蔡京顿时派兵搜城。燕青与宋江走散,惶恐中躲进了李师师的西楼上。李师师见燕青一身的轻功,而且相貌英俊,也觉喜欢,于是让其在自己的卧房中躲了三天,等风平浪静后,才送他出城。
由于李师师的西楼,早已列为禁地,所以没有皇上的命令,谁也不敢搜索。蔡京的人一无所获,只好抓了两个外地商人,屈打成招报了上去。
燕青感恩于李师师,认她做了姐姐。
夜色渐浓,街道上行人稀少,店铺大多已经打烊。
北宋时,京都汴梁是中原最繁华的城市,商业兴隆,如果赶上节日,大街上甚至会彻夜灯火。但是,在平常,能够保持彻夜灯火的地方就不多了。
镇安坊的矾楼,本是灯火辉煌的娱乐场所,但由于徽宗宠爱李师师,其他嫖客多不敢再来,使得若大的矾楼,成了冷清场所。
燕青带着李逵走进金线巷时,李逵问:“小燕哥,这里面冷冷清清的,会是李师师的青楼吗?”燕青道:“正是。”
“怪了,李师师不是号称京城第一名妓吗?怎么她所在的地方一点也不热闹,难道京城的达官贵人都不喜欢嫖娼?”
“你有所不知,李师师现在是钦点了的,虽然皇帝没有公开地说李师师是他个人的宠妓,但是,谁还敢来冒犯?”
“谁敢?我铁牛就敢。”
燕青笑了。
李逵道:“你笑什么,难道以为铁牛吹牛。”
“你的性子愚兄是知道的,别人虽然不敢嫖皇帝的宠妓,但是,你铁牛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问题是你敢嫖李师师,人家李师师未必就肯接待你。”
“这个……”李逵摸了一把脸,嘿嘿笑道:“小燕哥说的是,像铁牛这副德行,哪个女人愿意伺候我。”
两人一边说一边往里走,突然,燕青拉了李逵一把,将身子贴在靠墙的暗处,并悄悄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往矾楼下一指。李逵顺着燕青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矾楼门口两边并排站着十几个禁军。
李逵还想往里闯,被燕青拉住了。李逵问:“怎么,我们不去见你姐姐了?”燕青低声道:“你没有看到禁军吗?如果猜测不错,皇上肯定在上面。”
“皇上在里面又怎么了?你怕你呆着,我铁牛自己进去。”说着,李逵就要冒身而出。燕青赶紧扯住他,道:“你要是卤莽,以后愚兄再不带你出来。”
李逵一听,忙收回脚来。
燕青拉着李逵的手,两人飞身上了房檐。
“铁牛,你在这里趴着,我回来之前,不许你到处乱跑。”说罢,燕青一个翻身,落在柱子上,然后顺着柱子无声无息地溜了下去。
燕青猜测的不错,徽宗果然正在西楼上寻欢作乐。这一两年,让宋江和方腊一闹腾,再加上金人时常来催促联兵攻辽之事,一向怕事的徽宗烦恼不少,心情很糟。现在,宋江不但招安,还帮助童贯擒拿了方腊。自己的一石二鸟之计成功地实现,朝廷没费多少兵力,以“贼”治“贼”,平息了两场暴乱。
对于方腊,徽宗毫不留情地下了处斩令。而对于宋江,徽宗还是有所考虑的。在他认为,这批草寇无组织无纪律,重用不得,说不定哪天又会闹出事来,最好的办法就是像对待方腊一样,对待他们。不过,如果徽宗不做做样子,给宋江等人一些安抚,又怕引起不满。
不管怎么说,天下太平了,是值得庆贺的事。就在童贯代表朝廷大摆庆功宴时,徽宗心怀一乐,就去找李师师了。
徽宗有了小刘贵妃后,就很少再来李师师这里。这几年,徽宗对于小刘贵妃也有些厌倦了,于是想起了李师师来。徽宗觉得,无论是哪个妃子,都不能和李师师相比。李师师天生的媚骨,徽宗只要一看到她那双勾人摄魄的眼睛,骨头先酥了。再加上李师师出身青楼,床弟之间的技巧娴熟,所以,每每能让徽宗神魂颠倒,如梦似幻。只可惜,考虑到大宋皇祖的名誉和国家的形象,他不能纳一个妓女为妃,要不然,徽宗早就将李师师接进宫去了。
徽宗久不与李师师享乐,来到西楼之上,自然如饿狼一般,拥着李师师上了床。一阵风雨过后,徽宗躺下来闭目休息。李师师问道:“万岁,听闻宋江等人参与了剿灭方腊之战,不知万岁对他们如何处置?”徽宗道:“宋江等人虽然是草寇出身,而且屡犯刑律,但朕招安之时,便给予他们赦免,现在,他们都是有功之臣,朕已经赏赐过了。”
李师师道:“这么说,以后他们都可以好好做官,为万岁效力了。”
“但愿如此吧。”徽宗叹了口气。
“怎么?难道万岁并不相信他们?”
“是啊,他们毕竟疏于管教,个个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朕怎么会养虎为患。”
“万岁的意思是……”
“待观后效吧。”
徽宗发觉李师师问的太多了,虽然一向宠爱于她,也不想将自己心中所想如实地说出来。
此时,燕青便在窗外,他从徽宗的话中听出了一些隐忧,知道自己这伙人还不为皇上信任,或许以后会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燕青不敢逗留,悄悄地退到柱子后面,像壁虎般爬了上去,然后一个翻身,上了屋顶,施展燕子飞,来到李逵身边。此时,李逵已经沉不住气了,身子在屋顶上不住地晃动,嘴里牢骚着:“小燕哥怎么还不回来?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还是和她的干姐姐喝起茶聊起天来了,他在下面有美人相陪,却让铁牛露天着凉,不行,我下去看看。”李逵正想起身,肩头被人按住了。
“谁?”李逵刚想大喝,只可惜,他嘴巴未动,就被封住了,只好把那声“喝”咽了回去。李逵仔细一看,原来是燕青回来了。燕青低声道:“别胡闹。”
燕青武功了得,尤其轻身功夫出类拔萃,所以不但徽宗没有发觉,连楼下的禁军也没有发现。
徽宗起身而起,添了一身新词,让李师师弹唱。那曲子是民间流传的《蝴蝶飞》,而词是徽宗新作。词曰:“玉京曾忆昔繁华。万里帝王家。琼林玉殿,朝喧弦管,暮列笙琶。花城人去今萧索,春梦遶胡沙。 家山何处,忍听羌笛,吹彻梅花。”
一曲唱罢,突然间外面人声嘈杂,抬头处窗外火光冲天。只听有人喊道:“失火了,失火了。”声音像打雷一样,震得徽宗耳里嗡嗡作响。楼梯上脚步纷乱,几名禁军纷纷抢上来护驾。
徽宗大惊,匆匆下楼,在御林军的掩护下,出了西楼,从密道回宫去了,而救火的事就交给了随后而来的官兵。
徽宗回到宫中之后,心神方定,急命梁师成宣诏开封府衙,务必要调查出镇安坊失火的原因。
开封府衙动员了衙役百人,扰民乱宅,查了三天,也没查出个端倪来。事实上,火是李逵放的。燕青偷听了徽宗的话,回来拉着李逵就走。李逵却不愿意做闷葫芦。
“小燕哥,快把你听到的看到的说一说。”
“铁牛,回去再说吧,这地方太危险了。”
“不行,你又不是不知道铁牛的性子。”
“还是回去再说吧,别忘了下面可都是武功高强的禁军。”
“我不管,你不说我就不走。”说着,李逵就在屋脊上坐了下来。燕青只好将刚才听来的告诉了李逵。
李逵说:“就这些吗?那有什么意思。”
“走吧,走吧。”
“不行,咱们还没见到你干姐姐呢。”
“今天不能见了,等皇上不来时再说。”
“又是皇上,小燕哥,你怕他,我铁牛可不怕,再说了,咱们都是有功之臣,皇上也不会拿咱们怎么样的。”
“铁牛,你难道还没听出来吗?皇上根本就不信任咱们兄弟。”
“谁说的?”
“刚才皇上的话里带出来了,你琢磨一下。”
李逵琢磨了一会儿,终于琢磨出味来了。他抬脚就要下去找徽宗评理,燕青早就提防着他了,见他脚步微动,就挎住他的胳膊,低声道:“铁牛,不许胡来。”
李逵只好跟着燕青跳到巷子里。然而,李逵是个暴躁的人,他哪有燕青这般理智,走到街头,李逵说是要撒尿,悄悄地返回来,放了一把火。火势一起,李逵就乐呵呵地跑出巷子来。燕青大惊,知道是他惹得祸,慌忙拉着他逃回了朝廷为梁山兄弟安排的驿馆。
两人回来时,宋江已经酒醉,睡下了,而卢俊义正在卧室里陪着,其他兄弟也大多已入睡。听到动静,吴用披衣迎了出来,见燕青神色慌张,又听外面人声纷乱,忙将门拴好,低声问:“二位兄弟,你们是不是惹出了祸来?”
燕青看看李逵,望着吴用轻轻地点点头。
李逵一只脚踏在椅子上,抓过桌子上的茶杯,“咕咚”“咕咚”地仰脖喝了,又端起茶壶喝了个精光,这才抹一把嘴唇,扭头见吴用正看着自己,便说:“吴哥,你看着我干什么?”
吴用道:“李逵,到底惹了什么祸?”
李逵往椅子上一蹲,道:“吴哥,没什么大不了的,兄弟我就是往镇安坊的西楼上放了一把火。”
“镇安坊的西楼?可是李师师的住处?”
“是啊,没想到吴哥也知道那地方。”
“上次听宋哥哥说过。”
“吴哥是不是也很喜欢李师师那妞?”
吴用脸色一沉,道:“李逵,你放火的时候,皇上是不是在上面?”
李逵道:“废话,皇上不在上面,我放什么火?”
“啊!”吴用脸色大变,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汗刷地淌了下来。
“吴哥,有这么恐怖吗?”李逵道。
“李逵兄弟,为兄嘱咐过你多次了,你怎么……怎么这么莽撞呢?”
“吴哥,这能怪我吗?皇上根本就不信任咱们,咱们白牺牲了这么多兄弟。”
“唉,这也难怪皇上,你瞧瞧你自己,连皇上都敢烧,设身处地,如果你是皇上,该怎么对付我们?”
“杀头。”李逵道。
“对啊,杀头,李逵兄弟,你闯下了大祸,是要杀头的。”
“那怎么办?”到此时,李逵才意识到自己是有些冲动了。
这时,卢俊义走了出来,问道:“各位兄弟,在议论什么事?”吴用将李逵闯祸的事简单地说了一遍。几人商议了一会儿,最后决定,让卢俊义将李逵安排在御拳馆中,暂时躲避一下风头。
第二天一早,卢俊义带着李逵去了。吴用等宋江酒醒,将李逵的祸说了出来。宋江大惊,担心李逵还会惹事,马上派燕青和武松前去看管,吩咐两人,无论用什么方式,也不许李逵出大门一步。
那御拳馆有三个武师,其中,天字号武师便是卢俊义的师弟,武松的师兄林冲。由于御拳馆属于特殊区域,开封府衙的人胆子再大,也没人敢进来搜索。倒是李逵在里面呆得闷了,没少惹事端,每天都要去校武场上观看,当三位武师教学时,他非要指手画脚,最后甚至要和武师们比试。林冲涵养极深,懒得与他一般见识。而另两位武师,一个是地字号武师薛鹏,一个是人字号武师焦中里。这两位早就看李逵不顺眼了,听他说要切磋,正合心意,于是,两人分别出手,将李逵教训了一顿。能在御拳馆做武师的人功夫自然了得,何况李逵在梁山泊众兄弟中不过粗人一个,除了板斧耍得狠些,有几分蛮力外,内功修为甚浅。那两个武师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尤其和天下第一高手周侗相处久了,武学知识掌握极深,已非泛泛之辈,他们只一眼便看出李逵不过外功精湛、皮肉结实些而已。李逵输给薛、焦两位武师外,见林冲年纪相貌英俊,像个书生,又处处谦让,以为他没什么真本事,于是想在他身上捞回点成本来。
李逵揉揉屁股,对林冲道:“喂,姓林的,过来咱俩玩玩?”
武松挖苦道:“李逵兄弟,不是当哥哥的灭咱们自己的威风,实际上,咱们这几个人,没有一个是我这位师兄的对手。”
李逵豁然想起林冲的老师是周侗来,忙说:“我真是个浑人,怎么把周侗周老爷子忘了,他老人家教出来的弟子,伸个小拇指也能把我戳倒。”
众人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