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高太后下旨,罢了蔡确的左仆射兼门下侍郎,出知陈州,罢了韩缜的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出知颍昌府,罢了章惇的知枢密院事。司马光进升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吕公著为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尚书右丞李清臣进尚书左丞,吏部尚书吕大防进尚书右丞,吏部尚书范纯仁为同知枢密院事,御史刘挚为御史中丞,监察御史王岩叟为左司谏,范纯仁为左谏议大夫,唐淑问为左司谏,硃光庭为左正言,苏辙为右司谏,范祖禹为右正言,龙图阁待制赵彦若兼侍读,朝请郎傅尧俞兼侍讲,吏部侍郎李常为户部尚书,校书郎程颐为崇政殿说书。
高太后令司马光与韩维、吕大防、孙永、范纯仁等人制定役法。
高太后重用了司马光、吕公著等一批守旧派。这批人多反感新法,所以方向一致,在高太后的支持下,开始大张旗鼓地推翻新法。
司马光素与苏轼交善,所以,少不得把这位大才子弄到自己身边,荐举他为中书舍人。司马光大权在握,党派形成,又有高太后做后台,于是,果断地废除了“青苗法”和“免役法”,本欲恢复“差役法”。
司马光以为章惇等人被贬,朝中纵便还有一些维护新法的官员,但自知威信不如章惇等,多不敢言,却不想,还是有人敢顶撞于他。这个人便是他的好友苏轼。
从战线上讲,苏轼应属于旧派系,和司马光一个阵营,是反对王安石新法的。只是,苏轼在推翻新法上,有自己的看法。他认为推翻新法不易太猛,须循序而进,又认为新法中也有可取之处,而司马光力主恢复的差役法也有弊端,应与王安石的新法内容整合完善才对。司马光对苏轼是尊重的,仔细地听了他的意见,没有表态。范纯仁见苏轼发言,也劝告司马光,欲速恐不达。
王岩叟也进言道:“求治之事不可太急,太急则恐奸人蓄意逢迎,也有体察不细之缺。”司马光道:“此事必无,不须忧也。”
司马光虽然谦逊,却是个固执的人,他认为新法弊端如同肿瘤,须一刀割去,越痛快越彻底,像苏轼等人这样婆婆妈妈,优柔寡断,只有让新法的影响越来越大,即使日后废除,也可能死灰复燃。于是,司马光一意孤行,传令下去,五日之内,推翻免役法,推行差役法。
绝大多数地方官员认为限期太短,难以施行。谁知,有一人却顺应了司马光的心思,在五天内将王安石的免役法推倒,按照司马光的号令,施行了差役法。这个人就是当时知开封府的蔡京。
“使人人如待制,何患法之不行乎!”司马光对蔡京大加赞赏,认为他给自己挣了面子,为自己增添了决心。在推翻新法一事上,司马光再不迟疑,开始大刀阔斧地干了起来。
随着新法一项项被推翻,司马光一派的威望和影响力在朝廷乃至各地越来越大。只可惜,司马光身体欠佳,常常卧床难起,幸亏吕公著坚决执行司马光的路线,推翻新法的步伐仍未停止。
一日,司马光因病,欲让出尚书左仆射一职,高太后不许。
司马光道:“万岁、太后,臣身体有恙,恐难尽力,希望让文彦博文大人重回朝班。”
文彦博,生于宋真宗景德三年(1006年),字宽夫,汾州介休(今属山西)人,天圣五年(1027年)进士及第,先后任翼城知县、绛州通判、监察御史、殿中侍御史等职。其祖先乃春秋时期齐国陈公子完之支脉,唐末五代时,其曾祖父文崇远为避后晋高祖石敬瑭讳,改其氏为“文”。其曾祖父文崇远官至燕国公,祖父文锐为周国公,父文洎为魏国公,可谓家世显赫。文彦博处世老成、稳健,多为国家着想。然而神宗时期,其由于反对王安石变法,被外迁做官。
司马光知道如重用文彦博,则可以压服一些元老级的官员。但是,范纯仁的想法与司马光不同,他觉得朝廷需要的是更换新的血液,而非将希望寄托在这些前辈身上。他直言道:“司马大人,下官以为不妥,文太师虽然老成持重,然则年岁已长,不宜主持朝政。”
司马光道:“文大人虽然年迈,却报国之心无一日懈怠,正可请老先生复出。”
高太后也想倚重老臣,于是道:“司马爱卿,让文爱卿兼侍中,行右仆射事如何?”
司马光道:“文大人贵为太师,且已是八十开外的老人,臣不过一末学后进,怎敢位列老先生之上?”
高太后摇摇头,道:“卿不可推脱重责。”
司马光请辞未果,仍在首宰位上,吕公著虽为次宰,实则已行使首宰之权。
王安石在金陵听说朝廷变其法,起初没有在意,待听说免役法也被罢掉,复用差役法,长叹道:“一罢及此乎?”良久,王安石又道:“此法终不该罢啊。”从此,王安石忧心重重,闷闷不乐。
司马光虽然与王安石路线不同,但其爱惜对方之才,实希望能同朝共事,因此,在病榻之上,他曾给王安石写信,希望王安石能够重出。王安石性格耿直,因与司马光政见不同,因此,拒绝出山。
元佑元年(1086年)四月,王安石郁郁而死。司马光听说王安石逝世,也觉悲伤,给吕公著写了一封信,说:“介甫(王安石字介甫)文章节义,颇多过人,但性不晓事,而喜遂非,今方矫其失,革其弊。不幸介甫谢世,反覆之徒,必诋毁百端。光以为朝廷特宜优加厚礼,以振起浮薄之风。”
司马光一派起来后,依附高太后,少不得要对哲宗指手画脚。哲宗一则年龄太小,龙威未成,二则高太后垂帘,他在龙椅上踢蹬不开,便想在龙床上找点乐子。谁想,一干大臣对他纷纷指责,认为他年纪尚小,要以学习治国方略为主,不应亲近女色。大臣们的想法是好的,古来美色误国,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但他们却忽略了孔夫子的一句话:“食色性也。”
哲宗是个固执的人,套用一句俗话,就是说,他是个驴脾气的人。好啊,在朝上,我坐在龙椅上说了不算,到了后宫,在自己的床上也不得自由,我还算个皇帝吗?哲宗觉得他这个皇帝当的有些窝囊,所以,常常在寝宫外面挂上一道“朕在学习,一干大臣勿扰”的牌子,甚至让太监李宪把了宫门,一个也不许放入。实际呢,哲宗在龙床之上,和一个姓刘的宫女行那男女间的快活之事。
后宫佳丽众多,哲宗虽然年龄尚小,但那刘宫女见多识广,一番口传身授,这风流之事是人之本能,比之治国方略易学了万倍,哲宗又是皇室根骨,所以很快便领会了。食髓知味之后,哲宗便对高太后和一干大臣感谢起来,心说,多谢,多谢,拜托,拜托,这大好江山就劳驾你们治理吧,朕在后宫享乐了。
元佑元年(1086年)九月,司马光逝世。高太后听到消息后,和哲宗亲自去吊唁,追赠司马光为太师、温国公,溢号“文正”,赐碑“忠清粹德”。
在吊唁之时,高太后和哲宗心情各自不同。高太后一脸的悲伤和惋惜之情,不住地叹道:“司马爱卿一走,试问谁将是我大宋江山的擎天柱?”哲宗表面上装出一副惋惜样,甚至还硬挤出几滴眼泪来,心里却乐开了花,暗道,走的好,走的好,你一走,就少了一个对朕指手画脚的人。
司马光故去,京城许多百姓听到噩耗,前往吊祭,司马光在岭南封州的父老乡亲,也筹办了祭祖,汴梁城墙上画满了司马光的遗像。
司马光是吕公著政治上的搭档,司马光一死,吕公著顿时觉得身心一片空虚。还在几天前,司马光拉着他的手说:“我把身体托付给医生,把家事托付给儿子,只有国事还没有托付,今天就把它交给您吧,愿君辅佐我大宋江山。”说着,司马光从病榻上挣扎着坐起来,让家人磨了墨,写了一份政表,遍论新法之害,提出废除提举常平司,边境策略以与西戎讲和为主,建议设立十科荐士之法等等。司马光停停顿顿,一份政表,足足写了一天,才搁了笔,叹道:“只可惜光时日不长也,不能完成这些,请晦叔(吕公著字晦叔)力行。”吕公著含泪应了。
等司马光的葬礼结束,吕公著将政表上奏哲宗和高太后,哲宗与高太后都给以接受,并由吕公著负责施行,并封尚书左丞吕大防为中书侍郎,御史中丞刘挚为尚书右丞,中书舍人苏轼为翰林学士、知制诰、侍读。
哲宗所敬畏的大臣司马光逝世后,除了高太后外,当朝之中他已经没有所怕的人。当然,还有一个人让他厌烦,那就是苏轼。这苏轼是他的侍读,算是哲宗的半个老师。哲宗也不得不敬他三分,正因为这三分敬重,给了苏轼窥视哲宗的胆子。
这苏轼非寻常人氏,通观我国历史上的文人骚客,往来虽多,全才者却少之又少,苏轼算得其中一个。苏轼字子瞻,号“东坡居士”,乃今四川眉山人,祖籍栾城,诗,词,文,画,均有常人难及的成就,与王安石、欧阳修同列唐宋八大家之一。散文与欧阳修并称欧苏;诗与黄庭坚并称苏黄;词与辛弃疾并称苏辛;书法又与黄庭坚同列北宋四大书法家。
那一日,苏轼与一干大臣早朝,正巧高太后染病未出,哲宗早就让李宪打听过了,于是放心地躺在龙床上之,与刘宫女嬉笑。那高太后毕竟是心细如发的人,又是后宫之主,所以也觉得哲宗到了该大婚的年龄了,便给哲宗张罗了一个姓孟的女子,并册立为皇后。前面说过,这哲宗是个固执的人,骨子里有一种反叛心理。怎么,你给我张罗?我偏不喜欢。所以,哲宗很少去亲近孟皇后,倒是对自己物色的刘宫女颇对口味。
苏轼常观哲宗的气色,觉得他决非在宫内自学治国方略,加之几次被李宪挡于外面,耳中是嬉笑之声,料知小皇帝在贪图玩乐,于是抱着司马光的心血遗作《资治通鉴》来了。
苏轼来时,李宪正耷拉着脑袋打盹,突然听到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来。李宪做为哲宗的贴身内侍,是相当年神宗皇帝在众太监中选拔出来的。当时,北宋与西夏连年交战,西夏的武士常常大闹皇宫,神宗皇帝不得不公开选拔武林高手,李宪凭着诡异的幻阴指法和玄妙的七星步法,被海选了出来。
苏轼是个文人,又不会什么凌波微步的轻功,所以他刚刚接近寝宫,便惊醒了李宪。李宪瞧见是他,松了口气,道:“苏大人,你不去吟诗作画,到圣上的寝宫来干什么?”苏轼乜了李宪一眼,懒得搭理他,便硬往里闯,刚跨出一步,突然觉得身前像竖起了一道铜墙铁壁,劲风飒飒,难以逾越。再看李宪,两手拢在胸前,袖口鼓荡,显然正在运功发气。李宪看了苏轼的神色,便知他瞧自己不起,有心摔他个跟头,但见他头发已经斑白,又怕摔出个好歹来,也不敢造次,所以,掌上劲力形成一股气墙,只是阻住苏轼,并不想伤害他。苏轼虽然身材高大,但老来多病,体力还不如常人,试了几次已是气喘吁吁,只好道:“李公公,老夫要见皇上,烦请禀报。”
李宪指指旁边的牌子,道:“苏大人,你没看到牌子上写着吗?圣上正在研究治国方略,没空见你。”
苏轼气得胡子直抖,道:“狗奴才,你聋了不成?里面分明是男女欢笑的声音,难道你听不出来?”
“大胆,苏大人,你有几个脑袋?竟敢嘲弄万岁!”李宪喝了一声,见他出言不逊,手掌举在空中,只需轻轻一拍,便可立毙其阶下。但是,李宪并非卤莽之人,何况他文武全才,平日里对苏轼也颇有几分敬仰,于是,他按捺下心中的怒火,语气一缓,道:“苏大人,您年岁也不小了,不如趁此机会,找地方乐乐去吧。”
苏轼叹息一声,知道有李宪在,自己是见不到哲宗的,待要转身欲去,又一想,不能,本官身为侍读,给皇帝讲学是自己的职责,何况,我还要为天下苍生着想。想到这,苏轼便盘膝坐在台上,大声朗读《资治通鉴》。那资治通鉴乃司马光耗费十九年光阴编著而成,近三百卷,由周威烈王二十三年写起,一直到五代的后周世宗显德六年,记载了十六个朝代的兴衰,是一部“以鉴于往事,有资于治道”的著作,司马光编这部书的本意,不但贯通历史,出自史官的责任,还起到“鉴前世之兴衰,考当今之得失”的意义。苏轼朗朗读来,里面的哲宗早就不耐烦了。
那刘宫女十五六岁,生得面若皎月,朱唇贝齿,肌肤白嫩,娇美可人,姿色远超孟皇后,哲宗几乎每天都要垂幸她一次。当然,很多时候,一次是不过瘾的。哲宗虽然年纪轻轻,无奈这纵欲之事,大伤身体,为了强补,太医给他配了一些龙虎斗。这龙虎斗是蛤蚧、牡蛎、青虾、韭花、松子、荔枝、党参、肉苁蓉、狗鞭、枸杞子共十种原料配成,实乃宫廷不传之秘。哲宗服后,每每像龙虎一样,精神倍增。这一次,哲宗药性刚刚上来,苏轼就来了,真是欲罢不能,心中这个气啊。
只听苏轼在外面念道:“唐太宗李世民说,‘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希望万岁能以史为镜,我大宋江山才能千秋万载。”当苏轼说到这句时,哲宗只好从刘宫女羊脂白玉般的身上下来,用凉水洗了一下脸,冷静了一下,边系扣子边走了出来。
“苏大人,你以前吩咐的功课朕还在自学,一次教这么多,不怕累坏了朕的龙体吗?”
“圣上英明,自然能举一反三。”苏轼见哲宗走出,慌忙站起来,恭退到台阶之下,心中却说,这男女床弟之事,最为损精耗神,你怎么不怕累坏身子呢。
哲宗看看苏轼怀中的《资治通鉴》,道:“想必苏爱卿此来是为了怀中之物吧。”
苏轼本来还想劝哲宗上朝理政,又一想,皇上之所以不肯上朝,与太后专政有关,也不能全怪他,想到这,便道:“正是。”
“既然这样,你把它留下,跪安了吧。”
“臣告退。”
苏轼不敢违背旨意,只好放下《资治通鉴》,跪拜而归。苏轼在前面走,李宪跟在后面,假意笑道:“苏大人慢走,苏大人小心。”
苏轼回头瞥了他一眼,冷冷一笑,道:“不劳公公关心,老夫虽然年迈,却不是个无能之人。”
李宪恼羞成怒,古代的太监,大多最怕的就是“无能”或“无用”等字眼。
等苏轼走远,李宪走到哲宗身边,低声道:“万岁,这老东西自恃文采出众,在您面前也摆大架子,奴才担心您的圣威有损啊。”
哲宗被苏轼冲了好事,心中自然有气,道:“这老小子,竟敢冲撞朕的好事。”
李宪趁机道:“万岁,奴才听说苏轼在外面说起皇室来,从来是先太后,后皇上,他的意思还不明摆着吗,这老小子反对王相的变法,与司马光一干人关系很铁,刚才他来时,连正眼也不看奴才一眼,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他是欺万岁年少呢。”
哲宗一听,气便从肚子里冲到了脑门上。一日,哲宗听说高太后患病未能临朝,于是摆驾大殿,下了一道旨,把苏轼调离了京城,贬到颖州去了。
第二年,高太后得知了此事,才把苏轼调了回来,并任其为兵部尚书,两个月后,苏轼又任了礼部尚书。
苏轼作为唐宋八大家之一,给后世文坛竖了一块丰碑,但他并不是一个成功的政治家,在文坛之上,他独领风骚,但在政坛之上,他心机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