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冉吃不下，只好点了一壶清茶慢慢啜。
乐声伴着舞姬翩然而起的舞姿响起，嬉闹交谈声掩在觥筹交错之下，席上一副宾主尽欢的模样。
蓝衣女子又用胳膊肘戳了戳林冉，语气兴奋异常：“你方才可真是去的不巧，大皇子殿下出现了呢！你要是再早点回来就能瞧上了！喏，便在那里……”她手指另一处轻纱遮掩的雅座，那里影影绰绰有两个贴得极紧的身影，声音里掺了几许欣羡，“唉，不过那个女子当真是好命被大皇子看中……”
林冉抬眸看了一眼那对亲昵的身影，便低下头不再看。
直到回去的路上，两个女子还在对于席上所见诸位公子的样貌气质言谈举止评头论足。
林冉靠在马车上，一直睡回驿馆，脑海里却不断回想起方才鹿晗冷漠的视线，冰冷无情，纯然是陌生人的模样。
虽然这张脸和鹿晗本来就是陌生人……
不过为什么觉得就算是她用自己原本的面孔，鹿晗也未必会认……
毕竟他已经有了一个更适合的可以陪伴她的女子，她看起来很喜欢鹿晗，不像她……
这么想着，觉得理所应当许多……可，心里像是空了一块，怎么也填不满。
回到房中，丫头知道了林冉是去城中酒楼，非缠着林冉八卦，林冉困得厉害，撑着讲了两句就忍不住睡去。
不知道是不是撞了脑袋的后遗症，她的身手倒没有退化，精神却比之前差上许多，常常会觉得困倦。
后面几日教习的时间以外，丫头又拉着林冉去逛了首饰成衣以及胭脂水粉店，除此以外她还知道了当日同她一起出去的姑娘，蓝衣的叫许兰歆，紫衣的叫言蝶，三人的住所意外的近，因而便也熟稔起来。
耳畔不时听到有关陌轻尘的传闻，可此后林冉再没见过鹿晗。
时日一晃而过，到了要进宫的日子。
林冉对衣饰穿着没什么要求，对她而言衣服能穿就行，便任由丫头打扮，一路晃进皇宫的时候还有些不真实。
上次还是进来偷东西……
不过，咳咳，这次好像跟上次也没什么差别……
美人们被迎进了一座殿中，过了一会才有人说是临时有变，皇后娘娘要午后才能接见。
皇后娘娘……
林冉有些许的心虚。
那……到这里便好。
借口闲逛，林冉扎起裙角，便小心朝禁宫深处走去。
自鹿晗两年前血洗了大理寺之后，大理寺便整个搬离到更加偏僻守备森严的地方，林冉也盘算过几次，但实在难以潜入，便不得不放弃。
于是，她的目标又回到了宫中。
那么大一桩案子刑部竟没留底，要么是涉及隐秘被放在大理寺，要么就是涉及宫闱被藏在宫中。
正想着，突然听见前方有人说话的声音。
林冉连忙翻身上了屋顶，脚步轻飘的踏过去。
只是……那声音为何有些耳熟。
林冉低头一看，却是那日见到陪在鹿晗身旁的女子。
她换了一身大红的百褶凤尾裙，更显得娇艳欲滴，声音依然清灵，吐出的话却是句句锋利：“胆子还真不小，竟然敢趁我不在的时候偷偷去接近大殿下，真当我的话是死的么……”她半垂下视线，睨着对方的目光隐约有几分嘲弄。
她的身后站了好些侍卫，而一个宫女打扮的女子此时正颤颤巍巍跪在地上。
“凌姑娘，奴婢知道错了……”
那位凌姑娘依然高高在上道：“你知道错在哪里了么？”
宫女：“奴婢不该接近……”
“哼哼。”凌姑娘冷哼一声，“不对，是连想都不要给我想，大殿下是我的，给我记清楚了！来人，把她乱棍打死！”
身后的侍卫立时便将那宫女按倒，手臂粗的刑棍一棍棍重重的打在她的身上。
林冉站在屋顶上，僵了一下……要不要下去救？
迟疑间，又听见了另一个声音。
“大殿下，就在那里！”是个带着几分快意和狡诈的女声。
接着，林冉便再次看见了鹿晗，银发白衣一身冰雪般的冷漠。
见鹿晗过来，那个凌姑娘的神情也有一丝的慌乱，但随即冷静下来，嘲弄的神情一转立刻挂上如花笑靥，三步两步跑到鹿晗身边，挽住鹿晗的手臂，甜笑着撒娇道：“定岚，她惹我不开心，我杀掉她也没什么罢！”
领着鹿晗来的女子却道：“大殿下，就算宛青她有错，可凌姑娘怎么能这样就随意的杀掉她！而且凌姑娘丝毫没向您通报，可见是做惯了的，她……”
鹿晗的视线移向凌姑娘。
凌姑娘立刻摇头摆手道：“第一次，第一次，就这么一次啦！我不是觉得用这种小事不好打扰你嘛！”
在他们说话之间，那刑棍一直没停过，一下一下伴随着女子的惨叫声重重落下。
那宫女看见鹿晗，竭力哀求：“大殿下，求求您，救救奴婢吧，看在奴婢尽心伺候您的份上，饶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鹿晗又看了一眼她，便转头对凌姑娘淡淡道：“无事，随你喜欢。”
随着他的话音一落，凌姑娘立刻得意一笑。
告状的女子却是脸色惨白。
林冉忍了忍，终究忍耐不住。
虽然早知道鹿晗把人命看做草芥，可就是抑制不住觉得失望。
很失望。
她在他身边呆了那么久的日子，可什么也没有改变，这个人依然冷漠残忍。
从房顶上跃下，林冉弯腰捞起奄奄一息的宫女，便转身飞速逆向逃跑。
那宫女当即热泪盈眶，只顾低声呜咽。
林冉：“别说话，你住哪？”
宫女虽不解还是抬起虚软的手指，指向一处。
这里是皇宫内苑，守备相对松懈，若是光靠她一个人冲出去，像之前那样被杜若抓住的可能性明显更高。
进了房间，林冉立即将人侧身放下。
宫女趴在床上一动不动，忍不住道：“那个……恩公，多谢了。”
林冉笑着挠了挠头，随即垮下脸：“你知道怎么出去么？”
虽然救人是冲动行为，但也并不后悔。
宫女轻微的点了点头，转头看向林冉刚想说话，眼瞳深处突然狠狠收缩了一下。
轻飘飘的落地声在林冉身后响起。
林冉回头，就见鹿晗站在那里，他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眉，径直朝着林冉走来。
鹿晗应该是追着她来的……
她早该想到，以鹿晗的武功，在他手下劫人，无异于以卵击石，可为什么方才没想到……就好像下意识里觉得鹿晗不会伤害她，不会对她动手。
可是……
鹿晗只一步就移到了床边，冰冷的手指袭向林冉。
林冉侧头避开，转身便逃，她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跑！
如果一旦被鹿晗触碰到……
一定会被发现的！
不想，不想在这个时候被这样的发现……
但无论之前还是现在，林冉的速度都和鹿晗完全无法相提并论。
轻而易举的，鹿晗的手指扣住了林冉的纤细的脖子，只一顿，在林冉还没反应过来之前，鹿晗已经从冉池的下颌处揭下了一层薄薄的面具。
林冉整个僵住了。
不敢回头，也不敢去看鹿晗现在的表情。
时间像是一下子静止住。
冰冷中透着几分古怪的音节，鹿晗缓缓道：“林冉。”
这两个字却像是敲在林冉的心口上。
钝钝的痛。
她没想过自己竟然会这么怀念鹿晗念她名字的声音。
钳制住她的手逐渐松开，林冉欲盖弥彰般多走了一步拉开了她和鹿晗之间的距离，才回头。
“嗯。”
这个气氛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林冉有些沮丧，她本来想解释两年前为什么会离开，又为什么现在才回来，或者干脆寒暄什么，可话到嘴边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就在这难堪的静默之时，外头突然响起了吵杂的声音。
林冉心中一凛，从鹿晗手指夺过薄如蝉翼的面具，便小心覆盖在自己的脸上。
外头的人进来之时，她刚刚将下颌的褶皱抚平。
那位漂亮的凌姑娘一进门便拽住鹿晗道：“定岚，你真是太快了！不过，也多亏了你，宫里那些侍卫实在太糟糕了。”
见鹿晗没说什么，她转身指挥身后的侍卫，道：“来人，把这两个胆大妄为的人，都抓下去，关进天牢！”
然而鬼使神差的，林冉抬起头，看向鹿晗：“可以不抓么……”
……只要不是鹿晗在，逃走她还是有信心的，就算入了天牢她也照样可以越狱出来，可……突然的，很想知道，鹿晗还在乎她么？
凌姑娘立即冷冷瞟向林冉：“你是什么人！”
林冉报假名：“和州刺史之女，林宛如。”
凌姑娘嘴角扯起一抹笑：“原来是待选的秀女，秀女又如何……你们还不快点抓……”
“好。”
鹿晗平淡的视线投向林冉，道：“你走罢。”转眸看向身后的侍卫：“不许动手。”
说完片刻不停的转身就走，凌姑娘被这个意外的变故也弄得怔愣在当初，随即冷笑一声，也追着鹿晗出去了。
趴在床上的宫女心惊胆颤望向林冉，哆嗦着唇：“你……认得大殿下？我们不会有事罢……”
林冉望了一会门外，低头冲她笑了笑，答道：“嗯，认得。应该没事了，我先帮你上药？”
宫女感激的看着她，点头如捣蒜。
林冉的手法很熟练，动作轻柔，几乎没怎么弄痛宫女。
微垂下的视线让她整个人显得很静谧，沐浴在自窗外浅浅透出的阳光下，美好而温存。
……为什么大殿下要喜欢凌燕那样盛气凌人阴狠毒辣的女人，眼前这个女子明明比凌燕好得多得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