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冉觉得她已经快要习惯跳悬崖这件事了,反正……正常情况下是不会死的,只是总会遇到一些很窘的事情。
比如上一次她摔到脑袋,记忆发生偏差,耽误了一年的时间,再比如这次……
她醒着,可鹿晗还昏迷不醒。
身上的摔伤倒不太严重,当然主要原因是……鹿晗垫在她的身下。醒来的时候,入眼的只有沉沉夜幕,夜虫鸣叫声响清脆,在空谷里悠然回响。林冉叫了鹿晗好几声,没有得到回应,反而嗅到淡淡的血腥味。因为不知道是她的血还鹿晗的,林冉贸然也不敢移动鹿晗,绕着周围走了一圈,摘了些野果,才又回来。
鹿晗依然没有反应,林冉扶着他坐起,在附近的小溪流接了一些水,小心的喂给鹿晗,自己则吃了一些野果,疲倦袭来,第一夜她就这么靠在鹿晗身边睡去。
即便席天幕地的睡,也不能改变在鹿晗身边睡会让她觉得安心这件事。
第二天天亮,林冉才明白为什么鹿晗一直没有醒来,他的腿上和后脑都有血迹渗出来,因为没有检查过并不知道还有多严重。
天边聚拢起了乌云,将要下雨的征兆。
林冉急匆匆起身,跑了很长一段路才在一处隐秘的丛林后找到了一个浅浅的石洞。松了口气,林冉又跑回去,小心的背起鹿晗,再朝着石洞的方向一步步跑去。鹿晗不胖,但成年男子的身体怎么也不会轻,跑了一段林冉就觉得有些吃力,可天色渐阴,雨随时可能落下来,鹿晗这个样子如果再淋了雨后果只怕不堪设想。咬着牙,林冉闭着眼一直往前冲。
山路泥泞,疲累交加林冉没注意脚下,矮石一绊,身子便朝前倾去。若一个人,她大可以闪身躲开,可背后背着鹿晗,她闪开了,那么摔下去的就鹿晗。
电光火石间,林冉想也不想,就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鹿晗。
“砰”重重一声,林冉摔在地上。
疼痛的感觉顺着关节处骤然袭来,让她瞬间几乎站不起来,只她一向很能忍痛,只闭上眼忍过最剧烈的疼痛,林冉便又摸着石块吃力的站起来,鹿晗还在她的背上,并没有被摔到。
她的运气不错,蹒跚着走到了石洞里,雨才姗姗来迟的落下。
小心的将鹿晗放下,林冉才喘着气一屁股坐在地上。
四肢都在痛,更难受的胃部,消耗了大量的体力却得不到补充,饥肠辘辘的滋味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好受。
从怀里摸出仅有的一瓶金疮药,林冉小心的摸到鹿晗身边,白衣沾染上泥土和尘埃显得有些狼狈,但他的神情静谧,没有痛也没有伤,甚至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安逸的好像只是不小心沉睡。
他的手指冰凉,林冉握住,暖了暖,才开始检查鹿晗的伤口。
后脑的伤口被掩藏在发丝间,林冉不是大夫,也不懂医术,迟疑了一下,转去看鹿晗的腿。
林冉顺着腿骨轻轻摸下去,摸到断裂的位置,心里也像有什么咯噔一下,断开了。
手指紧攥到指节发白她才慢慢松开手。
小心的撕开鹿晗腿上的布料,把粘黏着的伤口一点点清洗干净,再涂上金疮药,其实做习惯了的事情,可从没有一次这么认真细致过,就算明知道鹿晗昏迷着,也并感觉不到痛,可还忍不住轻柔,再轻柔一点。
等上完药,才发现自己的伤口也疼的快不能忍受了。
简单处理过,石洞外的雨渐渐小了,林冉又出去找了些能吃的野果,咽下,又喂给鹿晗一些,第二日就这么过去了。
第三日,林冉寻了一些木材,正了骨位小心绑在鹿晗的腿上,同时用两块打火石总算升起了火。
林冉不敢离开太远,恢复些体力,在小溪里插了两条鱼,放在火上慢慢烤,自己吃了一条,又给鹿晗留了一条。只可惜,等到鱼凉了,鹿晗还没有醒来。林冉才开始思考,若鹿晗一直醒不来她要怎么办。
第四日,林冉用随身携带的匕首削了几块木板,用拧在一起的粗草绳拼起来,她试了试,直到能够承载住鹿晗,她才把鹿晗放到木板上,拖着鹿晗朝外走。
鹿晗的腿上固定了木条,再像之前那样背着显然不现实的,而且她也没这么多体力确保能安安稳稳背着鹿晗。
第五日,林冉盘算过,她已经走了约莫四五里的路,但还没有看见城镇。
鹿晗还没有醒,林冉尝试着喂鹿晗一些其他的,但昏迷中的鹿晗只能简单吞咽流食,林冉挣扎了一下,把咬下的鱼肉用舌头顶进鹿晗的咽喉,再用水喂下去,这至少可以保证鹿晗不会再那么急剧的消瘦下去。
第六日,烈日炎炎,林冉拖着木板,汗一直顺着额头流淌,眼睛可见的事物有些迷离,口干舌燥,身体的反应也变得迟缓。
夜间,靠在树下休息时,林冉摸着滚烫额头,才发现,自己好像病了。
但这种时候,她怎么能病。
她病了谁来照顾鹿晗?
第七日,又下雨了。
林冉没能找到石洞,只勉强找到一棵茂密的树遮掩住鹿晗,但依然有细雨落在身上,(淺愺嶶虂整理)林冉的头越发昏沉,忍不住掩住唇咳嗽,一声重过一声,像要把胃都咳出来,全身上下都像灌了铅,疲倦的感觉几乎淹没了知觉。
不知道睡了多久,林冉才挣扎着爬起来,怀里还有采摘的野果,尽管味道不好,她还用力咽了下去。
她需要体力,需要进食,需要……有力气走出去。
眼前一片暗沉,像极了很多年前那个灰暗到了极点的夜晚。
累,痛苦,挣扎。
但无论如何,还想要活下去。
就当为了母亲拼死的掩护,就当为了她还没有看够的世界,为了那些她还没有吃过的美味,也不想就在这里放弃。
林冉一直个懦弱的人,不够强势,随遇而安,不管什么样的环境什么样的条件都能泰然处之,有时候连她自己也觉得自己真的很没原则,可……就这样的性格让她一直活了下来。
可活下来了又能做什么呢……
她好像从来没想过。
不知道,就干脆不去想,但此时……
伸出手指,触及到了鹿晗的身上,林冉轻轻握住他的手,微凉微沁,心口却骤然被填满。
不再一个人了。
她不止为了自己在努力在挣扎,也为了鹿晗。
想陪着鹿晗,想和他在一起。
就像有了责任,自己做的一切都有了意义。
雨水淅淅沥沥,打在叶片上发出滴答的声响,像敲击在心房的声音。
冰凉的液体从额头滚落,划过面颊,拖长了一条湿迹,宛若泪痕,林冉合上眼睛,俯下身趴在鹿晗身上,慢慢扬起了嘴角。
第八日。
林冉实在撑不住摔倒在地上。
只这次她花了很长的时间都再没爬起来,太累了太困了,眼皮沉的完全动不了,脑袋里混沌一片,再不复清明。
她咬着牙想,我只是再睡一会,睡一会我就起来……
只睡一会就好……
可鹿晗……林冉死死睁大眼睛看着鹿晗的方向,手肘竭力想要撑起来,但只一会,就再一次沉了下去……
指甲在地面上划过深深的划痕。
怎么办……
会死在这里么?
这林冉最后一个念头,接着,她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那黑暗来的如此之快,让她甚至都没有发现木架上鹿晗微微曲动的手指。
当清醒过来的时候,林冉几乎怀着做梦一样的心情。
不再是那个好像永远也走不完的丛林,有干净的床板,和食物的香气,以及……
林冉一眨不眨的张大眼睛。
……以及一个清醒着的鹿晗,依旧完美到夺人魂魄的脸庞,微微弯着眸,恬静而美好。
泪水在霎那间夺眶而出,大概连林冉自己都没有预料到,她会就这样哭了起来。
但眼泪还是不受控制的大颗大颗涌现,像是委屈的孩子见到了自己的父母,有好多的话想要说,可第一时间竟然什么也说不出口,不知从何讲起,更不知要怎么表达强烈到满溢的情绪。
但下一刻,她已经落入了鹿晗的怀抱。
鹿晗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轻而低沉,对林冉来说却宛如天籁:“对不起。”
林冉哽咽着,抬起无力的手环住他,鹿晗身上冰雪的味道变得很浅淡,但只那一点浅淡的味道,就让林冉的心口揪着一阵阵的疼。
“太好了。”林冉吃力的开口,声音沙哑,“你没事。”
“太好了太好了……”一连说了不知道多少声,鹿晗都只是紧紧的抱着她。
直到情绪稍微稳定一点,鹿晗才微微松开她,道:“吃点东西。”
说着,从一侧取出一碗热粥。
林冉接过,大口吞咽,很快一碗粥就喝完了,刚想把碗还给鹿晗,她的手突然顿住一颤,手中的碗差点跌落地面。
“你……”
鹿晗的头发变回了原来的颜色,只是……那不是他从前的流光溢彩的银色,而草木枯荣已近衰败的白。
这让鹿晗看起来像一下子苍老了。
而林冉方才没有留意,鹿晗的动作好像也比过去迟缓了一些。
鹿晗抿了一下唇,对她勾起唇笑:“我没事,腿过几天就好。”
腿!
林冉这时才愕然发现鹿晗并不坐在她的床沿,而坐在一个木轮椅上,而那双眼睛,也依然黯淡无光。
压住心中几乎呼之欲出惊愕,她颤着声音问:“……你,是怎么把我带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