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铃说:“放心吧,我不会吃。我藏着只是想闻闻,闻着,回忆回忆咸味。你刚才吃‘老鼠屎’的时候,我看着你的表情,想象着是自己在吃,舌头上好像真的有了咸味了。”
原来是这样啊!大冯听得挺难受的,刘铃真是太可怜了。大冯摊开一只手掌,说:“刘铃,那我再吃一点‘老鼠屎’好吗?”
“你不是不喜欢吗?”“我有时有一点点不喜欢,有时有点喜欢。”刘铃知道大冯吃“老鼠屎”是为了她,觉得这个小男孩蛮有劲儿的,拍了大冯一巴掌,说:“一律不供应!”“给,再供应一点。”刘铃供应了一点。大冯就吃,吃得有声有色,把表情夸张得一塌糊涂,吃完了,又讨:“来,再供应一点,不要小气噢!”其实他的牙齿有点发软了。
阿咪妮就在这时跌跌撞撞地回到了501。这家伙一定经历过千难万险,吃尽了千辛万苦,已经瘦得皮包骨头不像样子了。一看见宠爱它的小主人,阿咪妮再也挪不动脚步了,凄伤地、委屈万分地叫了两声就一下子瘫在了门槛上。
刘铃尖声叫道:“阿咪妮!阿咪妮啊!”
14.再见,阿咪妮
曹可以接受了刘铃奶奶的托付,要把白猫阿咪妮再次送走,送得越远越好,远到它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想想阿咪妮也是挺可怜的,可是没办法,谁叫它是刘铃的过敏源呢。
曹可以干这种事是很起劲儿的,何况这还是刘奶奶对他的信任重用呢。刘铃有点信不过曹可以,一遍一遍地叮嘱曹可以一定要费心给阿咪妮找一个靠得住的新主人。这时,大冯提出来要和曹可以一起去,立即得到了刘铃的全力支持。她觉得大冯才是可以信赖的男孩,如果大冯不是这么小,她是一定会求大冯来办这件事的。而曹可以挺乐意让大冯一起去,这可是向这个乡下来的小弟弟显摆他能耐的好机会。他是挺希望这幢楼里有一个他的崇拜者的。
曹可以找出一个装过红富士苹果的硬纸板箱子来,在箱盖上挖了一个碗口大的洞。不挖这个洞可不行,白猫一进箱子,不一会儿就把纸箱子抓烂。曹可以已经有了一次教训了。
曹可以让大冯动动脑子,想一想为什么要挖这个洞。大冯说这是透气用的。曹可以说透气只要几个小孔就够了,干吗挖这么大啊。大冯想一想,说这是要让阿咪妮将脑袋伸在外面。曹可以居高临下地摸摸大冯的头,说你这个小家伙还是蛮聪明的嘛。
果然,阿咪妮一进箱子就老吃老做地把脑袋伸了出来,并且哇哇叫喊着大提抗议。白猫很瞧不起曹可以,这可以从它的眼神看出来,抗议是向刘铃提的,似乎在说:喂!你怎么听凭这两个家伙如此放肆!太不像话了!
刘铃很难过,看她的肩膀就知道她在抽泣;两只手掩着脸,又忍不住在指缝里看白猫。这时,大冯就又想起了他和黄狗毛毛的那次诀别。
曹可以在纸箱外面加套了一只蛇皮袋子,说是不让白猫看送走它的路;临走时又忽发奇想,在蛇皮袋上洒了一点食醋,说这是要搞乱白猫的嗅觉。曹可以送猫已经两次,所以很有老师傅常有的那种故作高深的架势。第一次,曹可以将白猫送到了长途汽车站,在那儿向旅客推销阿咪妮。如果真有旅客买去倒好了,阿咪妮就会被带到很远的地方,曹可以还可以发一笔小财。这个如意算盘没打成,这只长相平平的白猫根本没人问津。看看行情不妙,曹可以声明免费送猫,谁知还是没人动心,真是气死人了。阿咪妮趁曹可以没精打采之机,扒开纸箱逃之夭夭。曹可以还没到家呢,阿咪妮已经回到刘家在向小主人发脾气了。第二次,曹可以把白猫带到老城区的一条最深的小弄堂里的一个荒园子。曹可以很为白猫考究了一番,那小弄堂口有一家个体小饭店,大街对面有一家挺气派的海鲜馆,这对阿咪妮寻找食物有好处对不对。忠心耿耿的阿咪妮几天之后还是千辛万苦地回到了刘家。
别看猫这种动物平时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其实它们的特异功能是蛮多的。它们从高处落下时一定能做到四爪先着地,落地时四只爪子弹簧似的,能保证身体不受伤。猫还能从很远的地方寻路回家,别说几里,就是几十里远也难不住它们。想想真稀奇,没有地图,看不懂路标,又没法向民警叔叔问讯,它们是怎么找到归路的呢?不知道。
出发了。大冯搭乘在自行车后座,装阿咪妮的箱子放在车框篮里。阿咪妮抗议过一阵儿之后就不再怎么闹。这家伙也是有经验了,自信对付得了曹可以,没准还把这当作游戏了呢。
曹可以心惊胆战地骑完新颜路,上了三环路。到了三环路就不必紧张了,这儿路宽人稀,一般来说警察叔叔不大会在这种地段严管自行车载人不载人的。三环路修成不久,行道树倒已经成荫了。两行法国梧桐树夹着快车道,慢车道和人行道之间是一行合欢树,人行道的外侧,则栽着常绿的樟树。合欢树正开花呢,不知怎么的,人一看见这种粉白的花,嗓门大多会痒痒的想唱歌。
曹可以肚子里面没多少歌,就摁出一串一串的铃声来表达他的快乐。
三环路在城区的边缘,路旁不时出现大片大片的水田。水稻正在分蘖,每一片叶片都挺得笔直。风从田野扑进三环路的树荫,夹带着稻田特有的气息:禾的清芬,水的温润,泥的淡腥,还有阳光的难以描述的香味。
对大冯来说,水田的气息是非常熟悉、非常亲切的。大冯情不自禁地吼起来:“噢噢!噢……”阿咪妮受了惊,在盒子里面怪叫着表示抗议。猫的叫声提醒了两个男孩,男孩子总是一不小心就会把出行的任务忘掉的。
“曹可以,要去哪儿啊?”“不是去送猫吗?”“送哪儿去?”
“瞧,稻田那边有条河,把鬼猫沉河里算了。看它还能回来不。”
“你敢啊。”“怎么不敢。我是杀过鸡的,一刀子一只,嚓嚓嚓!”“你怎么样答应刘铃和刘奶奶的?”“哦,原来你是来监督我的啊!”
“我是特派员懂不懂!”“当心我的秘密武器。”曹可以扭扭屁股,努力放了一个屁,可惜不怎么响。两个男孩笑得不行,只能停下了车。
曹可以刚才是开玩笑,其实这次他豁出去了,要把白猫送到长江北岸去,他不相信送不掉这只鬼猫。
大冯问:“到长江渡口有多少路啊?”曹可以轻描淡写地说:“不远,才一百多里。”“哎呀,一百里啊!今天走得到啊?”“可以可以,可以可以。”
“吹牛吧,你!”“小孩子别害怕,曹可以在此你怕什么啊!曹可以说可以就可以。否则我怎么叫曹可以哎!瞧,前头是什么?”前面不远处有一个路边小摊在那儿卖西瓜。小摊那边有几棵高大的树,树荫格外地浓,又有一刀一刀艳红的西瓜,这能不吸引人吗?好几辆卡车停在那里,驾驶员在那儿蹲着站着龇牙咧嘴地吃瓜。
大冯明白了——曹可以是想利用过江去的卡车。这确实是个好办法!
曹可以正是这个想法,到时候,只要把蛇皮袋子悄悄往车上一放不就大功告成了吗!
到瓜摊那儿,两人侦察一番,却发生了分歧。曹可以选中的是去苏北南通的解放牌卡车,而大冯选中的是一辆去葫芦湾的五十铃大卡车。是的,大冯很希望阿咪妮到他的葫芦湾去,那是一个多好的地方啊!
曹可以说:“葫芦湾还是在江南,没有长江天险,鬼猫还会找回来的。”
大冯说:“你知道到葫芦湾要过多少条河啊?再说葫芦湾多好玩儿啊!阿咪妮去了保证就不想回来了。我可以和你打赌!再说,江阴的长江大桥马上要通车了,阿咪妮照样能过长江走回来的。再说……”
“行了行了,烦不烦啊你!”曹可以没想到一年级生大冯也是可以“再说”个没完的。
没办法,只能用抛硬币的办法来决定了,结果是大冯赢了。一会儿,载着阿咪妮的大卡车开动了。大冯朝着卡车屁股挥着手:“阿咪妮,再见!”
曹可以说:“好家伙,你还想让它回来当刘铃的过敏源啊!”
大冯说:“我下次去葫芦湾,说不定能见到它哩。”
15.可以不可以
送走阿咪妮后,曹可以提议去动物园玩儿。动物园在三环路和二环路之间,骑自行车一会儿就到了。
看见动物园大门了,大冯才想起身上没带钱。他和父母去过动物园,知道动物园的门票很贵的,每张要20元呢。
大冯说:“曹可以,算了吧,门票很贵的。”曹可以说:“别紧张,是我先说来这儿的,不要你掏钱。”大冯说:“别装财主了,刚才丢钢镚儿,我看见你钱包里只几元钱。”
“几元钱怎么了?几元钱还不够吗?可以了。”“每张票20元,还可以啊?”“怎么不可以?曹可以说可以,曹可以不说不可以。”“吹牛吹得野野的!”“你还不相信我曹可以对不对?”“你是要翻墙进去对不对?”“不对,曹可以会跳围墙啊!那低级对不对。”“知道了,动物园里面有你的亲戚对不对?”
“什么话!动物园里面都是动物,怎么会有我的亲戚?”“那里不是有管理员吗?卖票的,收票的,还有喂老虎的。”
“别瞎猜了,你大冯只要跟着我就可以了,跟我曹可以什么事都可以,没亏吃。”
曹可以骑过大门几百多公尺才停下。这儿已经不是动物园的地界,是一块用围墙围起来的一块荒地。这块地上可能会建一幢楼什么的,可现在还没动工。荒地的一角有一个堆材料的简易芦苇棚,所以这儿还是有人看守的——铁栅门旁边有一座小小的门房。铁栅门和门房的小门都关闭着。
曹可以推着自行车径直向小门走去,走近时大声喊:“阿东!阿东……”
小门开了,里头走出来一个瘦瘦的老头。老头不说话,眼光挺冷地看着曹可以。
曹可以说:“大爷,阿东在吗?”老头还是不吭声,用眼光问:你是阿东的什么人?
“我是阿东的朋友啊!”曹可以说。“是玩蟋蟀的朋友吧?”“阿东不在啊?”
“不在。”“大爷,我们是,想……”曹可以用目光和手势示意希望到里面去。
老头硬硬地说:“逮蟋蟀,你们踩烂了多少南瓜藤啊!小混球,快走吧,别再来了。再来我就不客气了!走吧……”话没说完,返身进屋,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曹可以朝大冯吐吐舌头,咕噜着骂了一句什么。
大冯看出老头并没有冤枉人,就说:“曹可以,我们走吧。”
曹可以说:“你不想玩动物园啦?告诉你吧,里头有个门可以进动物园。这老头烦不烦啊!”
“谁让你踩烂他的南瓜的?”“拳头大的南瓜,算什么事!这老头真是小气坯!”葫芦湾来的大冯可不这么看,他是知道种瓜人的那种感情的——摘下瓜来送人是可以的,就是受不了被人糟蹋。“曹可以,我们回去算了。”
“不行,我们得进去!”“你想进也进不去。”“我想进去就进得去。”“你是不是要翻墙?”“又来了,那算什么办法?你瞧着。”
曹可以把自行车推到不远处的树荫下面锁上,回去很文雅地敲响了小门:“大爷,大爷……”门开了。老头说:“怎么了,又是你?”曹可以说:“昨天逮蟋蟀踩了南瓜,是我们错了……”老头说:“行了,你别再来就行了。好了,走吧你,我……”曹可以赶紧说:“大爷,你听我说,昨晚我把钱包丢在瓜地里了,一定掉在瓜地里了,所以我想进去……”老头想了想,让过一点儿身体,说:“这回你可别再踩了南瓜。”这句话当然是通行证了。曹可以就这么拉着大冯穿过守门人的小屋进了荒园子。说是荒园子也不准确,因为里面种了不少南瓜。瓜蔓满地爬,看上去就像一张巨大的地图。在这个季节,南瓜应当收瓜了,可这儿的南瓜显然是种晚了,结的南瓜大多还小如拳头,有的还顶着花呢。南瓜的花其实是很好看的,金黄色,在阳光下显得很是灿烂亮眼。
曹可以煞有介事地在南瓜蔓中间走来走去找钱包,因为老头在远远地监视。曹可以装出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夸张得一塌糊涂。
大冯说:“你真丢钱包了?”曹可以说:“鬼才丢钱包了,这是我的计策。哎呀,那老头怎么还站在那儿!他一走开,我们就可以进动物园了。”那老人就是不走开,远远地看着,不放心呢。曹可以没耐心等下去了,大声喊:“大爷!钱包找不到,可能丢在那边动物园了,我们过去看看去……”话没说完,拉上大冯朝一丛长得蛮高的芦苇那儿跑。
老人发觉曹可以在耍滑头,喊道:“小浑球!回来……”
曹可以根本不理睬他,奔跑中还故意踩烂了不少小南瓜。
动物园的水泥围墙在这儿改用了高高的铁丝网。芦苇丛后的铁丝网上攀着一些乱七八糟的藤蔓,很巧妙地掩盖着一个一推即开的豁口。曹可以说,这个城市里的许多男孩都是知道这个秘密通道的,讨厌的是这个秘密通道现在被圈了起来,被一个顶真的老头看守着。
一进豁口,就到了动物园的苗圃。苗圃是没有专人看守的,尽管大摇大摆地穿过。苗圃和鹿苑之间只隔着一道矮矮的铁丝网。鹿苑里当然是有一群鹿的,有梅花鹿也有马鹿什么的。动物园里的鹿一点儿也不可爱,太脏。鹿苑的草地已经被啃踏得不像样子,下一场雨就会泥泞好几天,又是夏天,囚禁在泥泞里的鹿还能不脏吗?
曹可以扯了一束青草,隔着铁丝网呼唤鹿:“呦,呦……”几头鹿一齐回头看这边,眼神相当不耐烦,好像在说:
烦什么烦!“呦呦,过来,过来啊……”曹可以起劲地唤着,就是不罢休。
一头很瘦小的母鹿终于有点动心了,犹犹豫豫地向这边走过来。其他的鹿别过头,再不理睬这边的呼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