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响叫道:“好!看来是要打了!”一纵身,从叶杏头顶跳过,双拳崩出,左右开弓先将当先的两个生番击倒,上边旋身一脚,先将三个踢倒,下边扫地一脚,再将六个放作滚地葫芦。
另一旁常自在也是欢声大叫,扑上来拳打之,脚踢之。
一干生番虽然飞斧投枪之技不差,可是防守抵御的功夫,根本连三流四流都轮不上;李响常自在又不欲真的伤了他们,手上留有余力,因此速度便可以更快。这一来以快博慢,顿时如二虎肆虐羊群一般。
他们两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这么久浮槎海上,早就混身发痒,这群生番敢来撩拨,顿时给了他们发泄的机会。只见二十来个生番被李响左一摔右一摔,被常自在前一掀后一绊,倒了又爬起来,爬起来又倒下,滚成了两团疙瘩,想跑都跑不了。
这一番以少殴多,直持续了盏茶时候。可怜一干生番,虽然一个个体壮如牛,却实在是连两个中原高手的一根头发都摸不着,少的摔了七八跤,多的已摔了二三十跤,一个个手足擦破,早摔了个头晕脑胀。毕竟生番也是人,挨打也知道学乖,这般大吃苦头后,终于渐渐明白道理,哪里跌倒就在那里躺下,终于一个一个的坐在地上,再也不起来了。
李响常自在这才停手,两人都出了一身汗,神采飞扬,吁声道:“好爽!”
叶杏哭笑不得,翘大指道:“你们两个真无耻!”
李响哈哈大笑,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这森林林木茂密,五色斑斓,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草木虫兽层出不穷。李响三人从没见过这样的世面,一惊一乍的转了一个上午,才渐渐习惯。好不容易看有些瓜果,鸟兽能吃,也便跟着吃些。这地方的果子个儿大汁儿多,只要不是太不熟的,吃起来都甜脆可口。
到了下午,忽又下起雨来。密密麻麻的雨点砸穿过他们头顶上的树叶,宣泄下来。三人先是还当是瞬变洗澡,可是在雨里站了片刻,一个个脑门都被浇疼了,这才抱头鼠蹿。四处寻找藏身之地,先找了棵大树,岂料那雨太大,树冠完全遮挡不住,不小片刻,就又已给打得狼狈,只好再找。
他们双手遮头,正低着头狂奔,忽然间前边地面蓦地里向下一沉,“呼啦”一声,平地上出来一个大坑,将周围积水一齐都吸了进去。
原来竟是个陷阱,被暴雨淹塌了。
这陷阱来得蹊跷,三人吃了一惊,才一停步,“哗”的一声,叶杏脚下的积水翻花,一个藤萝编织的大网猛地兜上来,顿时将她困住。
李响大怒,回头来救时,蓦然间在他的头上有两个人从高处一跃而下。他们人在半空,掌中双斧脱手掷来,李响听声辨位,往旁边一闪,躲过了斧头,躲不过那两人的四只手,双肩一紧,给分别扣住了。
那两个生番的脚上各扎着一条藤萝,从树梢上落下来,落到李响头顶,藤条的长度,刚好是拉到极限。这时藤条反弹,生出斜着向上的的拉力,李响一个不提防,已给他们提得两脚离地,猛地往后一荡,那两人松手,李响后背“砰”的一声撞在一棵大树上。
生番虽然不会武艺,但是这一次的攻击乃是化用了自己从高处坠下的千钧之力,李响被一下子扔上大树,直撞了个眼前金星乱闪。落下地来刚要发怒,树冠枝叶上积贮的雨水刚好被他撞下来,“哗啦”一声好像一条瀑布浇在他的头上。
李响猝不及防,被水砸了个单腿跪倒。还没等他站起,树后埋伏的生番发动,一根藤条绕过他的脖颈,将他紧紧勒在树干上。
这一来叶杏受困,李响受困,只余常自在一人站在当场,近百名生番嗷嗷叫喊,从大树草丛中现身,一拨去拿叶杏,一拨去拿李响,剩下一拨将常自在包围。
常自在连吃带喝,已然恢复了七八分体力,见生番来袭,兴高采烈,大笑道:“还没挨够打啊?”
扑上去先将两个生番撞倒了。
那边去拿人的生番,就已经惊叫起来。原来藤网中的叶杏腰间别着一口菜刀,信手一刀,已将藤网破开;另一边李响单手抠进颈间藤索,奋力一拉,已用上了十成功力--生番如何受得住?“啊啊”两声,两条大汉同时从树后横飞而出。
两条猛虎脱柙,一左一右攻来。可怜一干生番,费尽心机才制住二人,竟然只能维持片刻。这时见他们脱困,一个个吓得回头来看--卖出空门给常自在,常自在大不客气,出拳如电,乒兵乓乓的打过去,打得一路生番四脚朝天。
此地生番在从林中生长,早将此地一草一木视为己有。林中虽有猛兽,可是与他们形象相异,也不十分放在心上。知道今天,狩猎队忽然间看到了和他们相似的两脚站立的怪人,回报酋长之后,整个部落顿时如临大敌,势要将三人赶尽杀绝。
因此生番此袭,实在已是倾巢而出,除去族中四十余名青壮男子,还有其他剽悍的妇女、孩子。可惜,他们终究太过愚昧原始,一百来人的伏击,在李响这些久经暗算的人来说,实在是不堪一击。
大雨纷纷而下,地上泥水四溅。李响、叶杏、常自在,拳脚纷飞,他们一来恨生番伏击,二来逸兴纷飞,三来实在打得顺手,不知不觉,竟是越打越是兴高采烈,花样百出。百十名生番摔得噼里啪啦,异彩纷呈,一个个都滚成了泥人。
不久便有少年生番熬不住,哇啦哇啦的哭起来;妇女生番抱着少年生番,大义凛然的再不敢动;青壮生番再挣扎几个回合,也都垂头丧气的坐倒在水里了。
李响三人才待收手,忽然树丛里又有一名生番闯了出来。只见这人岁数极大,头上戴着羽毛的帽子,身上挂满贝壳的事物,稀里哗啦的跑出来,用力去踢地上的生番战士。生番们哼哼唧唧,又不愿反抗,又不敢违抗--瞧来这戴羽毛的人,便是生番首领,在要求他的人起来再战。
这首领连踢几人,生番都是赖皮不起。这首领大怒,手中拄着的一根焦黑的木杖向叶杏戳来,口中念念有词,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叶杏定睛去看那木杖,只见杖头上呲牙咧嘴,赫然镶着一个什么兽类的头颅。顿时大感恶心,向后一退,李响看得准确,起脚一踢,正中杖身。那木杖嗖的一声飞上半天,首领大吃一惊,抬头看时,暴雨蒙了眼,那木杖直挺挺的落下来,一头戳在地上,虽然地下泥泞柔软,但冲力巨大,“咔”的一声,折了。
那首领又惊又怕,嚎啕大哭。一干生番目瞪口呆,突然间一起跪倒,将双手高高举在头顶,又直挺挺的向三人拜了下去。
李响吃了一惊,道:“干什么?”
他们平生最不喜欢跪人和被人跪,一看眼前上百人下跪,顿时毛骨悚然。李响拉了叶杏,招呼常自在,道:“还不快跑!”
四、桃源
雨中的一场混战,于这三人来说,简直算不上小河里的一个涟漪,全然不放在心上。当务之急,倒是需要尽快找一个今晚的落脚地才对。他们都是不愿回头之人,虽然此前还说,采些野果,就回船上去再作打算。可是一想到“原路返回”这四个字,便不由索然无味。
不久大雨止歇,一座丛林热得跟个蒸笼相仿,三人跳到树顶上去吹风。到了傍晚,终于给他们寻着一棵大树,大树中间枝丫平铺,好像一个平台。常自在赞道:“这个地方好!”
三人之中,数他最擅长野外求生,他说好,当然就是好了。于是三人采了藤条树叶,上得树来,扎起一座树屋。
他们从山东出海,被万人敌突袭,一路身不由己,到得这里,总算能够用自己的脚,掌握前进的方向,不由大是开心。常自在下去打了两只野鸡回来,李响在一棵枯树里抠出些干芯生火,叶杏采来海水晒盐,三人这小半年来第一次吃着走兽肉味,直香得连舌头都快吞下去了。
这天晚上,他们便在树屋休息。事其权宜,因陋就简,反正三人都熟得不能再熟了,不刻意避讳什么男女有别,也就没有什么尴尬。树屋轻轻摇晃,正与大海里波浪摇船相似,三人心情愉快,睡得香甜。
第二天一早,叶杏率先醒来,出树屋一看,只见满眼满眼的绿色,扑面而来。早晨的阳光从树叶的缝隙掉下来,一道一道的明亮光线,支撑着整座森林的小柱子。往脚下看,地上野花遍布,绿草如毡。
叶杏一时陶醉了,闭上眼来深深呼吸。忽听身后有人走出,常自在问道:“那是什么?”
叶杏顺着他的手指低头看时,只见树屋下方草地上放着几片条案般大的大叶子,叶子上摆放果蔬肉品。那果子各个饱满鲜亮,有两种是他们昨天吃过的;后边的鸟兽熟肉,烤得赤红锃亮,瞧来味道也是不坏。
李响从屋中爬出,见到这些食物,挠头道:“打不过要下毒么?”回头看时,只见远处树丛簌簌发抖,几个生番正探头探脑的往这边窥视。李响跳下地来,飞起一脚将食物踢了一地,叫道:“好稀罕么?拿这点东西来引诱俺们犯错误!”
当即带着常自在去采果子做早餐。他们施展开轻身功夫,在林间纵跃如飞。地上生番看见,连忙纳头参拜。李响看他们傻乎乎的好玩,存心卖弄两个身段,生番们叩头更猛,如小鸡吃米一般。
他们于是便在这个丛林住下。生番虽然不懂事,但被他们打服了之后,一直再不敢冒犯,虽然总是拿食物骚扰,可三人便只当他们不存在,无拘无束,自在这岛上放纵身心。
李响、叶杏都是对现实有诸多不满的性子,常自在则是天生不爱拘束的脾气,他们三人联合七杀,在中原磕磕绊绊四处碰壁,伤痕累累之余,虽然落得些名声,却绝非他们真正想要的。
反过来,他们一直追求的,人与人尊重、平等的日子,能够自由选择命运的生活,却一直求之不得。
可是从这一天起,在这个岛上,李响疏懒,叶杏恬淡,常自在天然,顿时构成了一个小小的世外桃源。日子虽然清苦些、平淡些,但却省心顺气,无忧无虑的日子,竟将他们此前受辱遇挫,积攒的戾气,都渐渐的化开了。
这时他们终于知道,这里乃是一座很大的孤岛,要想绕岛走一圈,以他们的脚力大约需要三天左右。岛上物产丰富,虽然没有好厨子,但要荤有荤,要素有素,完全不需要为填饱肚子发愁。只是每天下午都会下雨,整个丛林一天到晚湿嗒嗒潮乎乎的,搞得常自在大氅也穿不住了,很是让人头疼。
那些生番仍然兢兢业业的按日来送食物,其态度恭谨,倒不像是下毒,想来更像是想讨好三人。李响越发看不起他们前倨后恭,但有见到,一概都是踢飞。
忽有一日,清晨时李响临去寻找食物,先循例去踢那些供品时,起脚未落之际,却闻到阵阵异香。注目看时,只见果蔬之中有个木罐,里边装了些亮晶晶的水液。拿起来一闻,醺醺然竟有酒味。
李响在中原时日日无酒不欢,出海之后便无酒解馋,真要算起来,都怕有大半年了。这时闻着了酒,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嘴里口水都流成河了。当下也不顾什么气节,也不顾什么危险了,拿树叶折了个酒杯先吃一斗--只觉得入口甘冽,虽不及中原美酒绵软醇厚,可清香甜爽,却远远过之。这久违之下,一斗入喉,只觉得周身由内而外的一爽,四肢百骸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服。
他万万意想不到竟在这样的化外之地,得品如此琼浆,当下放声大叫。常自在叶杏闻声出来,见他居然动了生番的东西,都觉意外。李响举起酒灌,叫道:“好酒啊!快来!”
常自在叶杏听了也是大喜,两个都从树屋下来,折叶为斗一尝,都是馋虫大作。可惜好酒却无好佐肴,李响尚未备下食物。三人对视一眼,李响第一个忍耐不住,叫道:“我可等不及啦!”
抓起地上一只烤的什么鸟,拜下腿来大嚼。那烤鸟虽是生番的手艺,可是味道还真不坏,更兼肉香受酒激发,真正的释放出来,这一口咬下,简直是人间美味的极致了。常自在叶杏也不甘示弱,各取烤肉下酒,这才明白成语“大快朵颐”何解。
三人吃了个风卷残云,待到没酒了,烤肉的腻劲顶上来,这才悻悻住手。常自在已是满面红光,道:“好酒!怎么从来没喝过这么好的酒?”
李响意犹未尽,将木罐倒过来,在嘴边吸掉最后一滴,道:“可惜少了些!”惋惜的回过头来,向远处一望,赫然发现,送食物来的生番不知何时,已来蹑手蹑脚的到他们身边。
李响吓了一跳,那几个生番却面露喜色。眼看李响三人将酒喝光,将水果烤肉吃了个七七八八,顿时受宠若惊一般,喜滋滋的跪下来磕了两个头,叽里呱啦的说了点什么,伸手将木罐接走,地上食物残屑打扫干净,这便走了。
李响三人一时云里雾里,稍后反应过来,总知道是自己吃了人家的白食,不由羞愧异常。李响叶杏赌咒发誓,道是再也不能犯这样的错误了。
岂料他们不犯,常自在却食髓知味,从此之后日日享受生番送来的酒肉。生番越送越多,她便每日吃得醉醺醺的,也不知羞。李叶二人开始还恼怒,后来那恼怒又变成了嫉妒。再过得几日,便只剩下嘴馋了。熬不过十日,终于同时沦陷,固定吃起生番的酒肉。
这样一吃,生番立时得寸进尺。不几日便在他们的树屋前挖坑垒石,架起一灶,每日傍晚,专门有女生番来给他们现场烤肉熬汤;又过数日,又有生番带小孩子在附近选了棵树,在树皮上打洞,将树芯掏空,又将野果、蜂蜜、石子、野花、一些奇奇怪怪的石头细细的码进去,在灌入泉水,最后用泥封口,闷了七日,再打开时,酒香四溢,赫然便是让李响三人不能自拔的果酒。
来这里的生番越来越多,纷纷伐木除草,在树屋下搭起茅屋,瞧来竟是要长久定居似的。李响三人吃人的嘴短,也不能把人家赶走,可是心里终是还有不安,又尴尬,因此每日便只喝生番的果酒,却不怎么冻送来的烤肉。平时要么出去乱转,自己采野果回来下酒,要么就龟缩在树屋里不敢出面。
偶尔吃饱了没事做,也便从树屋缝隙里往外张,看着地下生番忙碌。到了后来,这树屋下宽阔平坦,竟然成了一个二三百人部落的营地。
又有一日,忽然部落中传来哭声。其时叶杏常自在又去丛林探险,只有李响在树屋中睡懒觉,听哭声来得奇怪,偷偷一看,只见一众生番血淋淋的抬了几个人回来。仔细看时,那几人已伤得面目胸膛稀烂一团,这时被人抬来,雪雪呼痛。李响吃了一惊,暗道:“这是碰上什么野兽了?”
那几人给放在地上,有老生番指挥将他们牢牢捆住,然后拿出烧得通红的石刀,便来剜这几人身上的伤处。这几人为猛兽抓伤,兽爪肮脏,这么做可以将伤处的脏血放出,可是石刀笨重,那得有多疼?第一个被治疗的生番,一声惨叫,耳听连嗓子都叫破了。
李响给他叫得激灵灵打个寒颤,再也忍耐不住。跳下来,一把将那老生番持刀的手握住,喝道:“住手!”那老生番很是激动,指手画脚的大叫。李响叫道:“闭嘴!”也知道他听不懂,只低下头来,骈指在那受治的生番身上一戳,点穴阻断了他的痛感。
那生番骤然感到疼痛消逝,一时间两眼瞳孔放大,已累得虚脱了。他突然不叫了,生番们顿时又惊又喜,一起把眼来望李响。李响一言不发,回树屋中找出菜刀,拿火消了毒,细细观察那生番的伤势,脑中反复盘算。七杀在中原到处惹事生非,时常受伤,人家都是久病成医,李响叶杏这种就是常伤成医。
不一刻李响找好了最佳行刀路线,猛地以天山“天河倒挂”剑法行刀出手。这一招挂下,刀利劲沉,众生番只觉眼前一花,地上的血肉淋漓,已将那受伤生番的伤处碎肉脏血切下。一旁的老生番大喜,从一只罐子里大把抠出一种绿色药膏,厚厚的糊上。回头再看那受伤的生番,已然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