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
走近小房子,N老师马上扔掉手中的锯子,冲向我们。伸出沾满锯末的手,向玄国问好。
“你好!”玄国眯起眼睛,扫了N老师一眼,那表情可不怎么友好。
“我住这儿,你不介意吧!”N老师一脸和蔼。
玄国脸上写着介意。
他轻描淡写地说了声不介意,就进屋,二话不说,将被子抱出来,搬到老榆树下的空地上。
我帮他将榆树下的木棍、石子,都拾起,扔向别处。
“我可不会让你住这儿,我绝对不是那种人。”N老师一路追着他,说了一大堆抱歉内疚的话。
可看样子,并没有准备让玄国回去的意思。
我塞给莉娜几枚又大又红的苹果,和金黄色的梨子。
玄国从我手里夺过篮子,向站台上走去。
“真对不起,那是他送给我爸爸的。”我尴尬地看向莉娜,心中却很高兴。
因为茉莉和安妮都冲过来,抢篮里的果子。
吃过热闹的晚饭,玄国叫我马上到站台上去。火车就要来了。
我听到了汽笛声。
“祝你们玩得愉快!”我边向站台走,边同莉娜再见。
“你一定还会再来的,小子。”N老师眯着眼睛,对我说。
他似乎很有信心,我会因为莉娜而再来雾岛。
火车已经驶进雾岛。
玄国穿着蓝工服,有模有样地向火车上的司机敬礼,很像个老资格的守站员。
“我明天就来!”我依依不舍地冲玄国说,离别真不是滋味儿。
“一定!”玄国不容质疑地说,将篮子都递给我,“记着,一定向你爸爸问好。告诉他,我很想念他!”
“我会的!”我朝他挥手,火车渐渐驶离小站。
乘务员休息室里,胖先生正仰在倚子上,打着嗑睡。
我轻轻打开休息室的门,将篮子放到桌子上。
肥胖的人都有一种厉害的功夫,当闻到什么好吃的东西,他们会马上睁开眼睛。
胖先生挑了一个又大又甜的苹果,在裤子上蹭了蹭,咬了一口。
“玩得怎么样?”
“很好!”
“今天的雾很大!”
“雾大了,山上才好玩儿。”
我将今天早晨,和昨天晚上发生的趣事,都告诉了胖先生。
不过,只把玄国说成了姨姥姥家的外孙。
“今天起得很早吧?”胖先生边吃着苹果边问。
“是挺早!”我说。
“长岛车站上车的人多吗?一会儿要是有谁来了,可千万别说我睡着了。但刚才我确实睡着了。”胖先生迷惑地看向我,“你不是在11车厢上车的吧?我可没有去开门。”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我不解地盯着他,“确实不是你开的门,是另一个家伙,瘦高个儿。”
“你说的是11号车厢?”胖先生瞪大眼睛。
他的眼睛即使瞪得再大,也只掀开一条缝儿,像是眯着眼睛。
“就是11车厢,我还以为今天不是你值班呢。”我突然想起什么,“你说什么呢?我在雾岛上的车。雾岛今天刚开通,不知道吗?”
胖先生脸上的表情更怪了,就像盯着一只怪物。
“混小子,到底胡说八道些什么呀?我一直在11车厢值班,刚才睡着了,没有去开门。到底是谁开的门?这种玩笑可开不得。”
“可确实有人给我开门啦,是一个瘦高个儿。”我眯起眼睛,仔细回忆上车时的情景。
确实是一个又瘦又高的男人,给我打开的车门。
仔细回想,却不记得他到底长得什么样,或是工牌上的名字和号码。
但我遇到的怪事已经够多了。并不想把心中的想法说出来,让胖先生尽情地恐吓我。
“是我们这列车上的员工吗?”胖先生跷起屁股,严肃地盯着我。
我在脑袋里搜索。
昨天早晨在车站见到的员工里,好像并没有这个人。
“也许是在长春上的车呢。”我只能这么解释。
“不可能,我看得很清楚。你到底在说哪一个?”胖先生吼叫道。
这关系到他的考勤合不合格,如果真是列车长或是谁开的门,他就要面临受到处罚的危险。
“也许是列车长啦!我听说,今天的列车长可是个男的。”我开玩笑地说。
胖先生一下子跳起来,紧张得胡子一跷一跷。
“绝对有这个可能,但他们怎么搞得,连雾岛新开通,都不通知我一声?尤其是午夜!”
胖先生要挤出休息室。
“你要去干什么?”
“去打听一下,是不是有列车检查员在火车上。他就是个瘦高个儿,经常偷偷地坐上火车,检查我们的工作质量和纪律。”胖先生消失在车厢连接处。
我耐心地等他回来承认自己的“错误”。
车厢内的旅客们,正昏昏地睡觉。也许是凌晨的缘故,他们的脸仿佛蜡像般苍白。
离雾岛越来越远,雾气渐渐稀薄。我也从嗑睡中清醒过来,走进车厢。
淡淡的晨曦,已透过窗帘,照在每一个旅客的脸上。
车厢里又热闹起来。
大家都痛快地谈着杂乱的新闻,嗑着瓜子。
也有的人在不知疲倦地吃泡面。
这给我制造出许多垃圾,不得不多向车厢内跑几趟。
清晨的时间过得飞快。胖先生消失一夜,当火车快要进终点时,才一扭一扭地拧着屁股,出现在休息室。
他马上给了我一个下马危,告诉我根本就没有那回事。火车上没有检查人员,也没有人开过11号车厢的门。
我听得一头雾水。
“小子,如果再敢胡说八道,我扯掉你的耳朵。跟你爸一个样儿。”
“可我根本就没有撒谎。”我猜想,他肯定怕我责怪他回来晚了,故意跟我找茬。
下车时,我没理他。
也没理任何一个跟我开玩笑,打听我女朋友之类的无聊的人,径直来到市人民医院。
医院里总有股叫人恶心的药水味儿。
搅得我对每一个病房里的秘密,都胡思乱想。
感觉在某扇门后,某个厕所的拐角处。会突然滚出一只手,或是脑袋什么的。
也许现在就有一个幽灵,在悄悄地跟踪我。
准备在半夜里,下手……
我被一个冰冷的白大褂训诉了一顿,因为在他走过来的时候嚎了一嗓子。
待他走远,我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悄悄溜上楼,钻进爸爸的病房。
淡白色的灯光,映照着爸爸有着淡淡血色的脸。
他总是将一张最可爱的笑脸冲向我。
爸爸个子很高,不胖也不瘦。头发稀疏,有几缕银丝。
眼角上的几条皱纹,让这张笑脸看起来更和蔼了。
他将插着针头的手,伸向我,要我做到他的身旁。
我掏出一把松果,想让爸爸更快乐一下。
“这是什么?”爸爸吃惊地瞪大眼睛,似乎已经猜出些端倪。
我又将整篮果子提到爸爸面前。
“不要告诉我,你去了雾岛!”
当我将篮子递到爸爸手上,他兴奋得双手微微颤粟起来。
“猜对啦!”我愉快地望着爸爸日渐好转的脸色,“感觉还好吗?”
“太棒了,医生说只是小毛病,躺两天就可以了。可我想马上就出院,我觉得马上就可以出院啦。这么说,你真去了雾岛?那里的景色怎么样?美不美?谁带你去的?”
“你不认识。”我洗净苹果,扔给爸爸。
“我不认识!整段列车,有我不认识的人吗?”爸爸莫名其妙地看着我,很生气我跟他卖关子。
“你就是不认识。是个孩子,和我差不多大。”
“孩子?这就有点儿怪了!松果是谁帮你弄的,胖先生吗?”
“他可没有那个灵巧劲儿。”
“那是谁?”
“一个你不认识的孩子!”
病房里一共有三个病人。除了爸爸,还有一位老人和一个孩子。
老人看起来没什么毛病,但一直在哼哼哈哈的。
一会儿让身边的儿子递水,一会儿擦药。没完没了地叨唠自己活不长了。
小孩子脸色有点儿青,看起来病得很重。
可他却偏偏装作没什么大不了,对着身边的爸爸,一个劲儿地微笑。
我感动得不得了,他一定在安慰爸爸啦!
我给了他们每人一个梨和苹果。
并给那孩子讲了一个故事,就是我写的那篇作文,《难忘的微笑》。
他竟感动得哭了。
这让我的眼泪也忍不住掉下来,不得不撒个谎,说给他买根冰棍吃,跑出去让自己赶快收回眼泪。
当我老老实实地坐到爸爸身边,发现他一直盯着篮子出神,轻轻地抚摸着。还拿起苹果和梨子,闻来嗅去,叨念着什么。
尤其是那些又光滑又饱满的松果,爸爸更是爱不释手。
他的眼睛,竟一下子亮了许多。那好像是因为泪水而凝结的微笑--眼中的微笑。
“把经过原原本本告诉我!”爸爸生硬地看着我,沙哑地命令道。
他的嘴唇在哆嗦,好像在强烈抑制,要大哭一场似的。
弄得我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