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很快就发现了我,在交头接耳后,马上将惶恐的脸转向窗外,偷偷用余光监视我。
我随意晃动着双腿,将脸侧向他们,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想打发无聊的坐车时间。
也想弄清楚,昨天晚上,他们为什么那么快就失踪了。
小辫子悄悄向我吐着口水,一定把我当成幽灵了。
“一定要吓吓他们。”我生气地想道。
见他们又将头转向我,我露出愉快的微笑。
“今天的收获怎么样?”我故意装作是意外撞上他们,大声问道。
“很好!”只有男孩子得意地看了我一眼。
“很好是什么意思?”
“当然是挣很多钱啦!”
“很多很多钱!”他更加得意地补充道。
我看到,在他们眼中,我成了白痴。
我忍着愤怒,心平气和地自语道,“雾岛的雾很大啊,也有些奇怪的家伙,绿色的脸,红眼睛!”
他们一个激灵,往2号车厢逃去。
“为什么躲着我?我昨天在跟你们开玩笑。”
我心满意足地享受着他们的恐惧,追了上去。
“不要跟着我。”齐脸学生头的女孩子尖声大叫。用她的灰色小布鞋,照着我的小腿上,狠踏了一脚。
我的尖叫不比她差,车厢里传来大笑。
伙伴们突然接纳了我,欢快地和我做了朋友。
这是齐脸学生头的女孩儿的功劳,她说我的脚上有很多肉,不会是忧伤男孩儿。
从他们的自我介绍中,我得知,男孩儿叫罗可。
小辫子叫妙妙。
齐脸学生头的女孩儿的字名很古怪,叫囡囡。
又瘦又小的女孩儿叫佳姗。
佳姗虽然没有漂亮的衣服,但又机灵又可爱,总喜欢将沾满泥巴的小布鞋,藏到车座底下。
囡囡是个机灵鬼,嘴巴很快,好像世界上就没有她不知道的秘密。
对忧伤男孩儿,总有一套奇怪的见解。
比如他喜欢穿什么衣服,在一天的哪个时辰,最容易现身,都有些什么爱好。
让你以为,她跟忧伤男孩儿是很要好的朋友。
妙妙就像只小麻雀,只听见她叽叽喳喳地说来说去,却不知道到底在说些什么。
跟他们聊天很愉快,赶跑了让人昏昏欲睡的瞌睡。
“你昨天住在哪儿?”佳姗好奇地盯着我。
“我下了火车,本想追上你们,可你们失踪了。我正四处找,玄国就出现了。”一想到昨天的情景,我不禁一个冷战。
“哪个玄国?”伙伴们惊奇地盯着我。
“就是长着黄头发,有点儿瘦,但身上长着结实的肌肉块的那个,他叔叔住在这里。”我又飞快地解释道,玄国可不是忧伤男孩儿,又撒了个谎,说我与他从小一起长大。
“忧伤男孩儿!”女孩子们根本就不听我的解释,面色如土地大喊道。
罗可的脸也刷地白了。
“他是我爸爸好朋友的儿子。”我有些心慌意乱地说,“经常住在这个村子里,你们不知道吗?他的叔叔在山谷里有一片果园子,因为叔叔很老啦,就委托他照看那片果园。他还做守站的工作。”
我对面的伙伴们面面相觑。
“你说的是不是在山凹里的那个果园?”妙妙吞着口水,说得很吃力。
“我确实去山凹里采了果子。”我嗑嗑巴巴地说道,心中打起鼓来。
伙伴们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我在那片果园里,遇到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我猜想那才是忧伤男孩儿。你们想想,我们小孩子都在长大,何况他了。”我急忙解释道。
“可忧伤男孩儿只是一个孩子。”妙妙喊道。
“幽灵不可能再长大啦,他变成幽灵时多大,就永远那么大。即使有一天我们很老很老啦,他也是那么大。”囡囡咕哝道。
“我并没有见到幽灵。”
我想极力辩解,可到了嘴边的话,却沙哑无力,恐惧让我的脊背上渗出冷汗。
“你说的老头并不是什么幽灵,他是不是总喜欢拿着一个烟袋锅?”罗可问道。
我无力地点点头。
“那是村子里的老人,没什么好怕的,你应该害怕你去拜访的伙伴。”
“他有什么可怕?”我心惊地问道。
“他会将你的灵魂抓住,装进一个小瓶子里。不管你怎么挣扎,都逃不出来。”罗可的脸,像白纸似地苍白。
伙伴们又议论起村子里总爱死人的怪事。
我被吓得心慌意乱,不耐烦地喊道,“哪个村子里都有老头,但我看到的却很奇怪。他悄悄走到玉米地后的小房子里,里面还有奇怪的说话声。我在外面等了很久,却不见他出来。你们见过那座小房子吗?”
他们惊恐地摇摇头,这为我增加了勇气。
我端坐在椅子上,兴奋地瞪起眼睛,害怕又神秘地说道,“如果只看到这些,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可房子里却传来要吃人的谈话。而在我悄悄爬出玉米地,又回到果园时,却看到一个长着绿色脑袋,红眼睛的小人儿。他只有一米多高,背着书包,挂着小水壶。像青蛙似的在我面前跳来跳去。”
我细细地把遇到小人儿和绿脸怪人的几次遭遇,又透露出来。
对面的可怜虫们发出惊叫,三个女孩子抱在一起,求我不要再说下去了。
这使我更加兴奋,不自觉地在故事里,增加了许多幻想出来的小插曲。一面跟着农村的孩子特有的迷信劲儿,猜来猜去。
“你信那个小人儿,就是忧伤男孩儿?”妙妙像说悄悄话似地低声问我,不时紧张地左顾右盼,生怕小人儿跳出来,咬掉她的耳朵。
“一定是!”我深深地吸了口气,装作害怕地打了个哆嗦。
“小房子里的大壁虎又是谁呢?”罗可皱着眉头,盯着我。
“他们是一个人!也许忧伤男孩儿还是个魔术师。”
我们在一起猜来猜去,又猜到果园里的老头身上。
因为我与他们的意见总是不一致。他们说,村子里确实有这样一个老头。
罗克喊道,“他应该是守园子的老人,是忧伤男孩儿的叔叔。但忧伤男孩儿早就失踪了。”
“他不会有那么老的叔叔!”我辩驳道,“也许忧伤男孩儿,在用老人的身体吓人呢。看见有人来,他就变成老头,掩盖真实身份。没人的时候,就变成忧伤男孩儿。”
伙伴们朝我点点头,心不在焉地互相看了看。
“如果真是这样,我们就无法上山去采果子啦。即使买不上一双漂亮的皮鞋,我也不想被忧伤男孩儿抓住,去做个幽灵。”佳姗担心地咕哝道。
“是啊,我还要买一条新裙子呢,真希望雾岛从来就没有幽伤男孩儿。”妙妙叹着气说,把胳膊挎住佳姗。
囡囡也定住执笔的手,抬起头叹了口气。
纸上是她一天的劳动成果,正在认真地算来算去。
只有罗可满不在乎,一脸向往。
从妙妙口中,我得知,罗可家有很大一个草场,所以根本就不缺钱花。
他每次出来,都是为了随便玩玩儿。
伙伴们不时问我对忧伤男孩儿行踪的看法,还说我的猜测准没错。
最后,我们总结出,无论是绿脸的小人儿,还是老头儿,大壁虎,都是忧伤男孩儿的化身。
他已经缠住我了。
这让我害怕的神经又紧绷起来,对即将到来的雾岛充满恐惧。
尤其想到老头从山上跳下来,四处大喊我偷果子的时候。那麻利劲儿,可真不像个老态龙钟的人。
“能跟我说说,忧伤男孩儿是怎么失踪的吗?”
我很想弄清楚,爸爸曾经失踪的伙伴,为什么会被人叫成忧伤男孩儿。
曾经,我也问过爸爸。
可他并不喜欢把这段痛苦的记忆告诉我,只告诉我他是个非常优秀,既懂事,又勤劳的孩子。突然在爸爸过生日的早晨失踪了。
所有人都没有找到他。
我知道的只有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