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今天我是升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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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小狗孩孩(1)

这学期刚开学的时候,肖晓给安徽淮北青山小学的怀娃他们写了一封信,当然信上一句没提自己回家被关禁闭的事,只是简略地问了问他们在北京做节目的情况,问他们到底有没有去天安门看升旗,现在学校开学没有,尤其问到了孩孩是不是还好,有没有长大一点,它记得自己去过一趟北京吗。

半个月之后肖晓接到了怀娃的回信,随信寄来的还有一张照片:曾老师、怀娃、东辉、跃明、建国、志远六个人站在天安门旗杆下,曾老师眯缝着眼睛,怀娃和东辉半张着嘴,跃明他们几个则笑得有点羞涩。只有怀娃脚下的孩孩神态自若,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镜头,像是在研究那里面怎么会有它的影子。照片里看不见国旗,怀娃解释说因为那旗杆太高了,电视台的叔叔趴在地上瞄了半天都没法把旗子框进镜头。

在信的结尾部分,怀娃写了一段令人伤心的文字:

我很不想告诉你,可是又不能不告诉你,我们把孩孩丢在北京了。北京火车站的规矩比南京大,列车长的心眼儿也不够好,他们无论如何不准孩孩上车。后来站台上有一个卖面包的阿姨答应收养孩孩。我和东辉他们都哭了。孩孩看见我们哭,它也跟着流泪,好像知道它再也不能回到家乡似的。曾老师说,别哭孩子,你们得为孩孩高兴,它都用不着考大学,一下子就把户口落到了北京,变成一条北京狗了,多好啊,你们得为它高兴。可我们都知道孩孩不高兴,它会想我们,它也会想我娘做的煎饼裹鸡蛋。

肖晓看完这封信,心里难过了好几天。他想,怀娃要让孩孩看北京,本来是一件好事,谁知道孩孩看完北京就再也回不了家呢?怀娃一定后悔死了,他肯定为孩孩哭过好几次了。孩孩是一个多可爱多懂事的小狗啊!

一天肖晓放了学在路上走,看见好些男生女生拥挤在一起看什么东西,一边看一边叽叽喳喳议论。肖晓下意识地跟着挤过去,原来是一个乡下农民挑着箩筐上街卖小狗。那些小狗看样子才满月,脑袋上的毛软得像丝绒,谁要是伸手摸它们,它们就吧嗒着嘴巴凑过去舔那只手,大概以为是什么好吃的东西吧?惹得四周围笑声一阵一阵。

肖晓的眼睛忽然盯住箩筐的某一处不动了。在那里,在两只黑白花狗的屁股后面,笑眯眯地站着一只土黄颜色的狗!它的尾巴尖、耳朵尖、鼻子和嘴巴的尖尖上,都有着由浅到深的黑,眼窝也有点黑,眼珠却是黄褐色,亮晶晶的像两粒琥珀球儿。肖晓盯住它看。它也偏了头盯住肖晓看,似乎好久以前就已经认识他,现在突然在大街上重逢,它觉得又惊讶又快乐!

肖晓差点儿叫出声来:“孩孩!”他心跳加快了,它真像孩孩啊,不仅模样像,连看人的神情都像!它们都是一样地对世界充满好奇!

肖晓慢慢地伸出手,把小黄狗从箩筐里抱出来。他感觉到小狗的心在跳,一下一下,欢快而有力。它轻轻地呜咽一声,把半边脸和嘴巴贴住肖晓的手,尾巴摇了摇,就闭上眼睛,再也不肯动了,好像把温热的小身体交给肖晓了。

肖晓问那个卖狗的人:“多少钱?”

“五十。”那人伸出一只巴掌。

旁边的一个女孩自告奋勇帮肖晓还价:“太贵了!你卖的又不是名牌狗。最多三十块。”

那人马上接口:“好吧,三十就三十,拿去。”

肖晓愣在那里。其实他身上连十块钱也没有。他想了想,试探着问:“用东西换行不行?”

那人真的挺爽快:“也行啊。你有什么呢?”

肖晓飞快地把家里属于他自己的东西回忆了一遍:“汽车模型?”

那人摇头:“玩的东西不要。”

“闹钟?”

“不值钱。”

“那么……旅游鞋呢?新的,才穿了一星期。”

那人低头看了看肖晓的脚:“这倒差不多。我有个儿子,个头跟你相仿,大概他能穿。”

肖晓说:“好,你等着,我马上回家拿。”把小黄狗放回箩筐,又嘱咐他:“这只狗别再卖出去啊!”

肖晓一口气奔回家。机会好得不能再好:爷爷出去买报纸了,奶奶在厨房里忙着剁排骨,丁丁冬冬的,听不见外面的动静。肖晓从壁橱里翻出自己的那双旅游鞋,慌慌张张用一张报纸包好,掖在自己带帽的短大衣里面,又蹑手蹑脚出了门。

换回了小黄狗,肖晓把自己大衣上的帽子卸下来,临时做了暖暖和和的狗窝。这时候他才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狗养在哪儿呢?当然小狗不是为他自己买的,是他准备送给怀娃的。养到夏天,一放暑假,他就带着它坐汽车去找怀娃。小狗跟孩孩长得这么像,怀娃一定以为是他的孩孩失而复得了,怀娃会高兴得昏过去!只是目前的问题有点难办:整整一学期中把小狗养在哪里?

带回家肯定不行,奶奶有洁癖,一个肖晓已经让她觉得脏得可以了,绝不可能再添上一只狗。地下室?可惜他们楼没有。包郝家里?也不行。包郝倒是会愿意,问题是包郝做不了他父母的主。祝小娜家?巴顿家?金铃家?不不,都是没有可能的事。

有了有了!肖晓终于想到一个非常合适的地方。他抱着小狗直奔学校,穿过操场,绕过教学楼,来到食堂,一步跳到正在修补菜筐的张伯伯面前。

“是肖晓啊!”张伯伯笑着说,“放学不回家,跑我这儿捣什么乱哪?”

肖晓跟张伯伯的关系极好,因为肖晓勤快,每回碰上张伯伯用三轮车买米买菜回来,总会上前帮着推一把什么的,张伯伯就特别喜欢他。

肖晓说:“张伯伯你不是养了一只猫吗?”

张伯伯说:“是啊,本来养它是吓唬老鼠的,谁知道它倒跟老鼠交了朋友,一块儿吃一块儿玩。这死猫!”

肖晓马上指出原因:“它一个人在食堂里呆着,没有朋友,太孤独了。”

张伯伯惊讶地眨眨眼睛:“还有这一说?猫还懂什么孤独?”

肖晓很肯定:“它懂的。它要是有了真正的朋友,就不会再稀罕老鼠。”

“真的呀?”张伯伯半信半疑。

肖晓像变戏法似的,猛地亮出了大衣帽子里的狗:“看!我给猫带来的朋友!”

张伯伯探头看看,笑起来:“狗跟猫在一块儿要打架的。”

肖晓热切地替狗辩护:“不会的,它叫孩孩,它是个守纪律的狗,它有礼貌,懂谦让!”

“哈,被你这一说,它能当‘三好生’了。”

肖晓带点耍赖地恳求:“算我寄养在这儿的,行吗?食堂后面不是有个院子吗?就让孩孩住在那院子里,我会每天带东西喂它,它决不会吃学校的粮食。”

张伯伯也是个好说话的人,不忍心违了孩子的意,就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狗和猫的初次见面很有意思。那只虎皮花纹的猫被张伯伯喂得太肥太大了,孩孩猛一见,大概误认为它是自己的妈妈,四条小腿跑得颠颠的,亲亲热热地就想靠上去。老猫哪里是这么好说话的呢?它马上对过分热情的孩孩表示了警惕和愤怒。它从趴着打盹的箩筐上跳下来,前爪紧紧地抠住地面,腰背紧张地弓起来,尾巴竖得像一根直立的鞭子,两眼凶凶如电光火炬,喉咙里还发出恶狠狠的咕噜声,好像在对来犯者提出警告。可惜孩孩压根儿不懂它的暗示,孩孩还小呢,还从来不知道“害怕”是个什么玩意儿呢。孩孩依旧欢快地摇着它的小尾巴,乐颠颠地往大猫怀里奔。

肖晓紧张得手心都有点出汗,摆出了百米助跑的架势,随时准备冲上去从恶猫的利爪下抢救孩孩。谁知道奇迹就在这时候发生了,大猫对不顾一切跑过去的孩孩表示了惊讶,决定嗅一嗅孩孩的气味再做决定。它低下头,先用鼻子碰一碰孩孩毛茸茸的脑袋,而后是孩孩的湿漉漉的嘴巴,而后是脖子、腿、身体、屁股……一路轻轻地嗅过去。它的身子慢慢放松了,尾巴垂下来,矜持地摇了摇,最后竟然一歪身躺下来,两条后腿趁势将孩孩往怀里扒了扒。孩孩很自然地凑近去贴紧它的肚皮,把全身舒舒服服地蜷成一个绒球。一猫一狗很快在肖晓面前闭上眼睛,打着呼噜,睡着了!张伯伯笑着骂道:“瞧它们的舒坦样儿!”又说,“小狗身上有奶腥味儿,猫肯认。”

肖晓还有点担心它们睡醒了之后会不会再打架,张伯伯说不会,猫可不像人那么坏,今儿爱你明儿又恨你,它认了就不会反悔。肖晓这才放心地回家去。晚饭吃的是红烧排骨、炒青菜、西红柿鸡蛋汤。肖晓一坐上饭桌就偷着乐,心想今天怎么这么巧,好事情排着队来!先是有了孩孩,这会儿又有了孩孩最爱吃的肉骨头!肖晓拿一个小塑料袋在两腿间夹着,上来就操筷子向那碗红烧排骨发动猛烈进攻,但是他每块排骨都不啃干净,起码有一半的肉留在骨头上,而后用饭碗掩护,手在下面偷偷张开塑料袋,嘴巴跟袋口成垂直线,牙齿一松,舌头一顶,一大块带肉的骨头不偏不倚地落进了袋中,简直跟《乌鸦和狐狸》的故事里讲述的过程一模一样。

奶奶先是目瞪口呆地看着肖晓一块接一块地拖排骨,看着看着发现破绽了,说肖晓你是怎么啃排骨的啊?你怎么吃进去的还没有吐出来的多?

肖晓慌忙用两腿把鼓鼓的塑料袋夹紧,支支吾吾说:“我牙疼……咬不动。”

奶奶越发疑惑:“不对呀,今天的排骨烧得很烂啊。”

肖晓装模作样地捂住嘴:“我真的牙疼。”

奶奶放下筷子,探身过去:“我看看。”

肖晓只好张开嘴巴给她看。抬头看,低头看,侧头看,牙齿好好的,细细密密珍珠似的,没半点异常。奶奶只好说:“要么是牙根里长了什么东西,星期六带你到医院找医生去。”

肖晓心里连叫“坏了”,可是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要想收回也来不及。

爷爷发现了肖晓夹在腿间的塑料袋,一伸手掏了出来,迎着光亮照照,说:“浪费了,浪费了,骨头上还有一大半的肉。”他抓起筷子就要往袋子里伸,还解释说:“我牙好,让我来啃干净,孙子吃过的我不嫌脏。”

肖晓哪里肯呢?他跳起来把塑料袋抢回去,面红耳赤地叫道:“爷爷你不能吃!塑料袋里装过苍蝇的,有病菌!”

爷爷和奶奶面面相觑,奇怪肖晓今天怎么有点神神怪怪的,不知道又是搭错了哪根筋。

晚上睡觉,肖晓不敢把塑料袋放进冰箱,怕奶奶当垃圾扔了,又不敢藏在房间里,怕闷上一夜排骨变质,孩孩吃了拉肚。最后他想个办法,用根绳子把袋口扎紧,绳子拴在他房间的窗扣上,塑料袋吊在窗外边。

肖晓早上起床,刷牙、洗脸、吃早饭,动作都比往常快了一倍,为的是提早到校去看他的孩孩。

孩孩起得比他更早,已经在院子里四处嗅了一遍,这会儿安安静静坐着看老猫洗脸,看得目不转睛,脑袋随着猫的爪子转来转去。肖晓把塑料袋打开,请它吃红烧排骨。孩孩嗅到肉味很兴奋,小心翼翼伸出爪子去碰一块排骨。排骨一动,它吓得往后一跳,偏头看看,没事,又小心伸出另一只爪子去拨弄,而后用小鼻子嗅,用舌头去舔。这么三碰两嗅的当儿,一旁虎视眈眈的猫已经按捺不住,眼疾爪快地接连拖走两块最肥的骨头,转过身子三口两口吞下了肚子。

肖晓生气地说:“怎么一点礼貌都不懂啊?抢人家东西吃,还吃这么快,当心噎着你!”

猫就不远不近地坐着,瞪着肖晓看,时不时还伸舌头舔舔嘴边的肉汁。

肖晓又催孩孩:“吃啊,你快吃啊,再不吃,等我一走,就全给老猫吃光了!”

孩孩偏就不慌不忙,玩玩,嗅嗅,再舔舔,一块肉骨头被它舔得发了白,始终没有咬下半点肉。

张伯伯跑过来说:“孩孩太小了,牙口嫩,还不会啃骨头。”他拿起一块骨头,动手把上面的肉撕下来,掐成小小的块,啧啧地唤过孩孩,塞进它嘴巴里。

肖晓恍然大悟:孩孩几乎还是个吃奶的婴儿呢!

星期天跟奶奶去超市,肖晓发现侧门角落里放着满满一货架铁皮罐头。罐头全是进口货,上面有的画着狗,有的画着猫,就是没有一个中国字。画面上的狗跟孩孩挺像,也是土黄色的毛,黑黑的鼻子和嘴巴,琥珀球儿般的亮眼睛。

肖晓站着,伸手拿下一只画狗的罐头,翻过去看看标价,不声不响放了回去。可是他舍不得走,过了一会儿又拿下另一个,看看,闻闻,再放回去。

奶奶拎着选好的食品走过来,问肖晓:“看什么呢?”望望货架上的罐头,又说:“你想买这个?”

奶奶就拿一只罐头看那上面的标价,看完了有点犹豫,觉得好像贵了点,可是最后还是把一只画了狗的罐头放进货筐里去了。

肖晓赶快扑上去,勤快地帮奶奶拎货筐,顺便把那只罐头往筐子底下藏了藏,怕奶奶过会儿反悔。

回家之后,罐头被奶奶就手放进了冰箱。肖晓有时候会打开冰箱看看,但是他从来也没有试图打开罐头盖。

有一天吃饭,奶奶从厨房里端个盘子出来,笑嘻嘻地宣布说:“今天有肖晓想吃的好东西。”将盘子放上餐桌之前,她低头嗅了嗅盘子里那一团圆圆扁扁的、罐头形状的东西,由衷称赞道:“香!真的是很香!”

肖晓睁大眼睛,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盘子。突然,他被惊吓了似的跳起来,大声说:“这不是人吃的!这是狗食罐头!”

奶奶大惊失色:“什么什么?这不是狗肉罐头吗?商标上明明画着狗,我还闻到狗肉的香味!”

肖晓哭笑不得:“罐头里不是狗肉,是马肉。外国人从来不吃狗。”

奶奶觉得上了当,很生气:“那天你那么眼巴巴地看,我以为你想尝尝狗肉。”

肖晓自觉理亏,解释说:“我想给孩孩吃点好东西。”

爷爷奶奶异口同声问:“谁是孩孩?”

肖晓说:“是我们学校食堂养的狗,它很小,我想给它一点快乐。”

奶奶没好气地白他一眼:“狗还有什么快乐?”

“可它也是小生命呀,它也应该有权利快乐啊。”

奶奶一屁股坐下来,没话可说!

因为罐头开了不能多放日子,肖晓很大气地让老猫也尝了一部分,可是老猫不太爱吃,毕竟狗食品跟猫食品的制作原料和方法不一样。也可能老猫尝出来这是马肉做的,它天生对马心存畏惧,不敢多吃它的肉。

在这期间还发生了一件事:奶奶终于发现肖晓的新旅游鞋不见了。奶奶先在壁橱里找,又爬到椅子上在吊柜里找,最后连碗橱的角落都搜寻了一遍,哪儿都没有。

肖晓说:“一定是小偷喜欢,偷走了。”

奶奶不同意:“小偷怎么可能只偷一双旅游鞋?家里别的东西都没丢啊。”

后来她坐在沙发上使劲想,终于想起来:有一天肖晓把这双鞋脱在门外边,她一时大意忘了拿回来,八成被收破烂的顺手牵羊拎走了。

“好几十块钱的东西啊!才穿过几次啊!”她独自心疼不已。

那天晚上肖晓很勤快,主动地洗了碗,又主动地扫了地,还主动要求帮爷爷奶奶各捶了十分钟的背。

肖晓下课后频繁去食堂的秘密终于被同学们发现了。那天肖晓看望过孩孩之后回教室,走过林茜茜的身边,她突然抬头,吸着鼻子说:“肖晓,你身上有一股狗皮背心的味儿。”

肖晓一惊,下意识地否认:“不可能。我从来没穿过狗皮背心。”

林茜茜既固执又认真:“你身上真的有那股味儿。我们家旁边就有个缝狗皮背心的铺子,我天天闻狗皮味儿,闻熟了,不会错。”

好事的包郝颠颠地跑过来,拿鼻子贴在肖晓衣服上,从上到下地一通嗅:“哪儿呢?我闻闻,哪儿呢?哪儿有狗皮味儿?”

肖晓有点恼火地推开他:“去去去!你才有狗皮味儿!”

祝小娜帮着肖晓说话:“什么狗啊猫的?人家肖晓不过是衣服穿脏了没洗罢了。肖晓你说是不是?”

肖晓同样反对这样的结论:“不,我衣服没有味儿。我奶奶昨天才帮我洗过。”

祝小娜帮腔没帮成,委屈地说:“可你的确是有味儿,我也闻见了。”

肖晓挑战似的看着大家:“有味儿怎么样?我喜欢这味儿行不行?我是故意拿狗毛蹭上的!”

肖晓这一说,大家都知道他生气了,就各自回到座位,不敢再罗嗦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