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梁之业总是有种想法:是时候了。
什么是时候了呢?当然是他和夏楚楚的关系摊牌的时候。
他坐在宽大的办公室内,头对着窗户外,认真思索着这个问题。
刚刚收到消息,他在本城投资商业地产的业务大获全胜,利润丰厚。
这无疑,又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好感觉。
他所在的办公楼坐落在K城寸土寸金的金融街上,是本城最昂贵的大楼。
他踌躇满志地想:能在这条街上办公的人不多,能在这条街上当老板的人不多,能在这栋楼里办公的人不多,而能在这栋楼里当老板的人更是少之又少,所以,今时今日,能在本城和他相媲美的人,真是无处寻找。
夏楚楚有什么理由拒绝他呢?他想不出来。
女人,他梁之业要多少就可以有多少。这一点,他无需证明给任何人看。
有多少女人花尽心思要做他梁之业的女人,可是,他看都不看一眼。
他掐指一算,已经一年零两个月,是多少天呢,400多天的日子。
他身边只有一个夏楚楚。
要他梁之业这样去迁就一个女人,就是一尊佛,也应该被融化了吧。
想到这里,他打了个电话给夏楚楚,口气一反常态,微微有些生硬:“今晚,我们见面吧。”
她听到他的声音在电话里响起来,心里一阵诧异,她诧异的不是梁之业命令式的语气,而是他的口气中流露出来的那种灼热的情感。
夏楚楚知道,这一天,还是来了。
她的心理活动并没有阻碍她在电话里一贯甜美的声音:“好的,老地方见。”
挂了电话后,她陷入了一阵阵的迷乱。
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感觉。
无疑,作为一个待嫁女,能得到本城贵公子梁之业的追求应该是本城任何一个女子应该感到骄傲的事情,可是,她不是,因为她是有个性的夏楚楚。
她不需要高攀,也有底气不违背自己的喜好,做出合乎心意的选择。
在这件事情上,折磨夏楚楚的不仅仅是一种无比复杂和混乱的情感。她不想承认她利用了梁之业的感情去靠近和了解另一个人;她更不想永远用一种好奇心来解释自己的这一系列不理智的行为;她也不能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她已经深陷情网,不自觉地爱上了一个像谜一样的男人。
想到这里,她不禁打了个冷战。
怎么会这样呢?这一切是如何开始、如何至此的呢?她已经无法追溯。
她只知道,现在,梁之业问她要一个态度,她要明确地摆出来,再也不能凭借技巧过关。
问题的难度在于,不是她不知道自己的态度在哪里,而是,如何能更好地维护对方的自尊心。
一年零两个月,这是她让梁之业陪伴和等待自己的时间。
她走到窗户边,陷入了深深的回忆,这个回忆是关于她和梁之业的。
说到底,她也是一个商人,最善于比较投入和产出,她不是没有好好地想过要入戏的。
只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想起了那一次,她和他相对而坐,气氛中有一种浓烈的暧昧。
他们都喝了很多酒,夜晚的温柔散漫开来,一时间意乱情迷,她甚至都听到了他的心跳声。
她想,也许,也许,就从了他吧,反正,他也是一个有为的好看青年。
她问,告诉我,你是不是爱过很多人?这句话本来就含有微微的醋意和在乎的心情。
他说,难道要我从幼儿园算起?
她笑笑,这已经是答案了。很好。
他听出了她语气中的失望,想女人怎么都这样,个个骗自己,明明知道不可能,还是想变成男人的唯一,他挽回局面,安慰她说,你不至于把我想象成我的好朋友钟子山,一生只爱一个人,不能在一起,就立地成佛,做个情圣吧。
“钟子山”三个字冷不防一入耳,她的酒意已经消了一半,整个人回到了现实。
她问,怎么,钟子山只爱过一个人?
他说,他是个情圣,甚至可以为了那个女孩去死,你相信不相信?
她非常想听下去,于是故意说,又不是演电影?
他醉了,很有说话的欲望,这是一个好机会:那个女孩结婚的时候,那天晚上,也是在这个地方,他哭得像一个孩子,一个人怎么能有那么多的眼泪,而且,是一个男人?他哭了整整一晚上,我被他吓到了。
她问:后来呢?
他皱皱眉毛,没有什么后来,听说那女孩婚后挺幸福的,似乎已经忘记了他。
“那他岂不是很难过?”
“我们都估算错了,他很开心,这是他最最乐意看到的。”
“我有点不明白,为什么那么相爱的人会分开?”
“这是个谜,两人在打算结婚的时候,钟子山突然消失了,离开了那个女孩,那个女孩当时也挺可怜的,满世界找钟子山,伤得不浅。”
“钟子山为什么要离开?连你也没有说?”
“是的,他这个人有点怪癖,他不想说的事情,你不要指望他能说,所以,我从来不问。”
他说了这么多,突然意识到说了很多不相干的话,于是转移话题,道:“后天,有个行业内的酒会,你有时间吗?陪我出席吧?”
她突然一阵烦躁,强作镇定道,明天回办公室问问秘书再告诉你。
说完又加上一句,头有点疼,刚才的威士忌喝得有点多,我们走吧。
她站起来,他也跟着站起来。
他送她回家,一路上,她头靠在躺椅上,闭着眼睛,分明没有说话的兴致。
他对她的转变感到了好奇,心想,女人真是善变,哪句话说错了呢?原来聪明如夏楚楚一样的女子,仍然相信一个女人可以一辈子得到一个男人且保持吸引力的,原来豁达如夏楚楚一样的女子,仍然期待浪漫得脱离了轨道的爱情?
他又想,下次,知道方向了。
而她想的则是另一回事:那个女孩究竟是何方神圣呢?为何她可以得到一个男人纯粹无私的爱?她究竟好在哪里呢?
她想不明白。
“I can not live ,
,I can not give anymore.”
悠扬的音乐滑入她的心田,那是她最喜欢的歌。
一瞬间,她心潮澎湃。
可是,你们这些骗子啊,告诉我,谁没有了谁会活不下去,谁会对谁永远地无私奉献爱而不要求回报?
时至今日,有没有这样的人?
钟子山?这个人究竟是一个传奇还是一个幻象?
没有等她想明白这个问题,车子已经停在了她家的楼下。
梁之业不是看不明白形势,不晓得她没有情绪,只是这夜色太诱人,月亮太美丽,眼前的人又太容易让人意乱情迷,他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 你不打算请我上去喝一杯咖啡?
她微微一怔,道, 我家养了一只狗,而你又不像一个大好青年。
他知道了,笑了笑,这种事情怎么能强人所难?虽然心下不痛快,还是涵养很好地笑着说,那我还是不要等你喊一声“关门放狗”吧。明天见。
明天见。她说。
……
还有另一次。
梁之业和她一起去日本过周末。
他们躺在海边晒太阳。
他暗示她说:爸爸最近老说自己累了,昨天突然说,倘若我能娶一个女人,既能出得厅堂,又是事业上的好帮手,他什么都可以放手让我做。
她知道他的意思,梁家少夫人的名头是足够有分量足够有吸引力。
她顺势问:那你觉得呢,你最看重一个女人身上的哪一点呢?
他没了正经: 哪一点都很重要,从脸到脚。
她没好气,戴上墨镜不理他,静静地享受午后阳光的抚慰。
她想,按照硬件指标来计算,梁之业是远远地超标了。如果这个也不是,那应该是谁呢?这个世界也没有让她看到更好的,她自己也想象不出来,无从培养,就这个吧,就这个吧,找个机会从了他。
可是,她突然想起了一个人,钟子山。
她突然转回身来,和他搭话:我的好朋友朱明明最近和男友分了手,我想,要不要把她介绍给你的朋友?
梁之业好奇地问:我的哪个朋友?
她故作轻松地说:钟子山啊。他也单身太久了,你是他好友,理应给人家张罗一下。
梁之业骇笑:你开什么玩笑啊,朱明明?那么俗浅,哪里入得了钟子山的法眼。
夏楚楚趁机追问: 那钟子山喜欢什么样的人,你说说,我的单身女朋友们成天让我给她们介绍优秀的男朋友,我被她们烦死了,朱明明不行,还有其他人选呢。
梁之业说:“你就甭操心了,钟子山根本不准备这辈子还要婚娶,甚至再交女友。”
“啊?他又不是火星来的?我不信。”
“呵呵,你说对了,他还真是火星来的,他只打算一辈子抱着前女友的回忆过活呢。”
“她前女友究竟是哪方神圣?这么让他不能忘怀,连登徒子也不愿意做,选择做和尚?”
梁之业想了想,说:“我看也是很普通,没有身家背景,听说家境很贫寒,从小失去父亲,美貌也不是惊为天人的,工作在电视台,但也不过是个打工的,学历本科,真正没有什么特别值得提及的。”
果然,这个时代里,人都是按照指标分成三六九等的,看身价、相貌、学历、工作,什么都可以量化,还讲什么道德教育和素质教育。
连梁之业这样已经完全有资本不在乎这些东西的人也还是这样在衡量一个人。
夏楚楚又问:“那她的人怎样?我是指性格。”
梁之业沉思了片刻,“怎么说呢?很难说,长相很清纯的一个人却非常倔强,性格很强烈的那种,很难说,这可能也和她的成长环境有关系,单亲家庭的孩子总是性格不太健全。”
夏楚楚对这样的评价很反感,话题立刻走入死穴。
……
还有那一次,他和她一起去参加朋友的生日派对……
电话响了起来,夏楚楚的思绪被带入现实。
她拿起电话,女秘书的声音温柔地响起来:“夏总监,总经理让您去趟他办公室。”
夏楚楚应一声,挂断电话。
她想起来刚才的回忆内容,心下有点茫然,这是不是一种天意?
他和她每一次,只是差那么一点点,就是那么一点点,却总是在关键时刻出现偏差,没有办法走到一起。
而这每次的偏差,似乎却总是和一个人有关。
也许,这就是宿命。她对自己说。
但是,尘埃已经落定,没有悬念。
如果梁之业恼羞成怒,那她只有努力收拾残局,她有足够的心理准备。
一切都是好奇心惹的祸。
可是,仅仅是好奇心?
当这个疑问出现在脑海的时候,她禁不住微微地战栗。
难道是那种盲目的、不顾一切的、疯狂的、义无反顾的爱情?
不是的,不是的,夏楚楚摇摇头,她是一个理智的女人,理智的人就应该做理智的事,难道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