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人的本质就是首先希望赚钱,然后用这些钱来赚钱,然后用许多钱赚许多钱。
——保罗·艾尔德曼
这是一本关于美国大选的书。按照学术上的规范,应该有条有理地介绍美国的选举历史、选举制度、选举程序、党派之争等,然后旁征博引,用充足的证据来证明自己理论的正确性。然而,我想特别说明的是,这不是学术著作,我也无意被学术书籍的条条框框困住手脚。写书,就是通过飘着墨香的白纸黑字和读者交流自己的思想。是的,是交流,而不是高高在上、滔滔不绝的布道。
我一直坚定地认为,国家的强大与否、国民的幸福与否,根本不是制度,而是制定制度、遵守制度的芸芸众生。人始终是一切变数中最大的要素。否则,你无法解释为什么美国的民主制度搬到菲律宾却弄得一塌糊涂,你无法解释为什么日本在“二战”的废墟上能够迅速崛起,你无法解释为什么犹太人的以色列国能在阿拉伯世界的围堵下顽强生存。
人,有血有肉有思想的人,才是一个国家发展的根本所在。看似纷繁复杂的美国总统大选,实际上是种族不同、性格迥异、背景不同的芸芸众生根据自己性格、展示自己态度的舞台。是他们的选择制造了总统。他们可以把残疾的罗斯福选上台,也可以把打赢了海湾战争的布什选下台;他们在杜鲁门贴近百姓的巡回演讲后抛弃了呼声甚高的杜威,他们也曾抛弃宗教纷争而选择了天主教徒肯尼迪。
如果还不赞同人的重要性,那就看看菲律宾的大选吧。菲律宾全盘引进美式民主,可每次选举给人的印象都像是选歌星、选影星,谁长得帅就选谁,谁生得美就选谁,和中国2005年的超级女声一样,全凭一时的感性认识。
其实,选总统和选“超女”真的差不多,包括美国在内的好多国家的大选都越来越像中国的电视观众投票选“超女”。
总统大选就是这样,国民的性格决定其投票倾向,决定谁当总统,从而决定总统任期之内这个国家的性格。
评价各国人的性格,是件难事,就像要数清楚太平洋里有多少滴水一样难,一万个人写哈姆雷特,肯定会写出一万个不同类型的哈姆雷特。
然而,说起各国人,我们总会有一些约定俗成的、普遍认可的看法。比如说英国人的绅士,法国人的浪漫,德国人的严谨,以色列人的聪慧,日本人的礼貌;而有趣之处在于,与这些正面印象相对应的是刻板的负面印象,比如说英国出产足球流氓,法国人太随意,德国人太严肃,以色列人太小气,日本人太残暴,等等。在文化人类学中,这样的简单归纳和刻板成见要不得,因为它不够科学,不够客观。可如果要总结,你却非要用这些简明的词汇不可,由此形成一个无法逾越的困境。
评价一个国家的人,从外面看可以简单概括,可从里面看却又千差万别,东北的中国人和两广的中国人差别巨大,某些方面甚至大于两广人和越南人的差别。山东人以朴实豪爽著称,但留在山东的人和迁移到东北的人却又有着不同的性格取向。同理,生活在大都市纽约的白领和阿拉斯加的渔民都是美国人,但又是截然不同的美国人,你和这两个人接触,会发现“两个美国”的存在。
如此看来,写美国人的性格是极其困难的事情,甚至有些吃力不讨好。这也是我前面声明这本书不是学术著作的原因之一。
有趣的是,改革开放前,我们称美国是万恶的资本主义社会,称美国的大老板们是唯利是图的资本家。改革开放30后,美国人的形象来了个180度大转弯,试着在论坛上搜索对美国人的看法,竟然是令人吃惊的正面、积极、向上,和网上到处是丑化河南人的帖子形成鲜明的对比。比如说,常见的说法是美国人自信、乐观、独立、认真、幽默。随着好莱坞大片的风靡,美国人的外在形象也异常美好,好像他们个个帅气,男的像汤姆·克鲁斯,女的像妮可·基德曼。
其实,你到美国大街上看看,到处是大腹便便之士。2004年总统大选时,全美的胖子组织起来,希望推荐一个胖子做总统候选人,因为他们观察后得出结论,美国历届总统都不胖,按照比例的话,应该轮到一个胖子来当总统了。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所理解的美国人性格或许和传统看法不符,或许我所说的缺点正是某些人欣赏的优点,或许美国人看了觉得受到了侮辱,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用中国人的话来说,这叫实事求是,也符合美国人善于接受批评的精神。
略微冗长的铺垫已经结束,好,开始吧,看看美国人的性格到底是怎么样的!马刺队是世界冠军 ——“无知”的美国人 看到这个题目,我的一位在美国驻华使馆工作的美国朋友颇感不爽。他虽没有明言反对,却也表情怪异地笑了几声——尽管我刻意加了引号。
其实,说美国人“无知”,不是说他们傻,而是说他们对美国之外的世界了解甚微。
2007年4月,我作为国际访问者,和来自亚洲的12位记者一起被分到明尼苏达大学新闻传播学院接受培训。作为职业记者,我对那些空洞的理念兴趣不大。大伙儿都认为课程表上的“电子辅助采访”也许能有些新鲜玩意儿。本节培训一开始,一向懒散的记者们全都竖起耳朵,期望学习先进的技术。可老师讲了三分钟后谁都坐不住了,原来他要手把手教我们如何使用:EX(2EL管理数据。失望之余,我们和校方提出意见,学院的老师不好意思地说:“去年来了一些非洲记者,对如何使用EXCEL这堂课特有兴趣,所以,也给你们安排了。”
把非洲和亚洲的电脑水平相提并论,看来美国媒体渲染“中国威胁论”、预测21世纪是“亚洲世纪”的报道还是太少,否则,不会如此看低中国记者的电脑水平。
美国大学老师尚且如此,普通百姓更是有过之无不及。华盛顿的一位老太太向我抱怨,说欧洲不好,她前几年在欧洲游玩时迷路,向警察问路时对方不理不睬,她气得要把那个人告上法庭。我问她,这发生在欧洲哪个国家呢?她竟然愣住了,过了好大一会儿才说:“哪个国家我也不记得,反正是在欧洲。”
老人糊涂些情有可原,可年纪轻轻的学生也是世界地理知识奇差无比。在佛罗里达州清水市一所小学参观时,刚进五年级教室,我便成了红人,一个男孩子指着我说“他像成龙”,看起来像明星的感觉不错,我连忙乐颠乐颠地跑过去和他聊天。男孩问:“你从哪里来?”我说来自中国。他托着小脑袋,歪着头想了半天,若有所悟地说:“中国?得克萨斯?”天哪,他竟然把中国当成了得克萨斯的某个小镇。我连忙解释说:“中国是个国家,在亚洲。”他这下更懵了,“亚洲,在哪儿?我不知道。”
小孩子对外界不了解也就罢了,那些网站论坛上关心国家大事的“文化人”也地理知识贫乏。2006年俄罗斯和同为前苏联共和国之一的格鲁吉亚(Georgia)矛盾纠纷不断,闹到10月份,俄罗斯对格鲁吉亚进行全面的经济封锁。这消息传到美国,各大网站论坛哗然,许多人发帖子表示抗议:俄罗斯怎么敢欺负美国!他们之所以发怒,是把格鲁吉亚当成了佐治亚州(Georgia),还颇有爱国心地以为俄罗斯干涉美国内政,所以发言表示不满,主张出兵打击俄罗斯。 政客的表演更是让人啼笑皆非。 2006年7月在莫斯科举行的八国峰会上,美国总统布什和英国首相布莱尔进行私密聊天,忘了关麦克风,结果给直播了出去,对话是这样开始的:
布什:今晚找到事情做了吗?
布莱尔:到机场去。上飞机然后回家。
布什:你要到哪里去?回家么?这是你的邻国啊。回去不会花你太长时间。你回程要八个小时?我也是!俄罗斯是一个大国,你的国家也是个大国。
一句话暴露出许多问题:俄罗斯是英国的邻国,俄罗斯和英国都是大国(显然,这里指的是领土,或许也有吹捧之意),对莫斯科飞伦敦需要八个小时吃惊。
当然,布什总统经常连一些难度高的词汇都念不准,地理知识差一些也无可厚非,这一点美国人知道,全世界人民也都清楚。无需更多例证,美国人对世界的无知是“地球人都知道的事情”。在美国人眼里,美国就是世界。
比如说,美国最流行的体育运动是棒球。美国职业棒球联盟各俱部一年要打300场比赛。打到最后,当然有决赛。这决赛,美国人叫世界大赛。美国棒球联盟顶多有两三个加拿大队,其他国家的队伍一个都没有,怎么敢称世界大赛?可人家愣是这么叫,你也没辙,等比赛结束,捧得金杯的队伍自然成了“世界冠军”。
这种状况在篮球界也在上演。2005年,圣安东尼奥马刺队击败底特律活塞队夺得NBA冠军后,有人在马刺队休息室的黑板上写下了“世 界冠军”,队中最佳第六人、阿根廷球员吉诺比利看到后,半开玩笑地 把“世界”两个字划掉了。原因很简单,2004年的雅典奥运会上,阿根 廷夺得世界冠军,猛将如云的美国男篮仅仅夺得铜牌而已。
对于外国人,如此无知,不可理喻;可美国人自己却习以为常。站在他们的角度看,这也完全符合逻辑。他们只关心身边事,许多人在某个边陲小镇度过一生,对小镇外的事都不关心,他们只懂得做好自己的事,没有那份心忧天下的传统。
这种心态反应在总统大选中,有两个直接后果:第一,绝大部分选举是国内议题占主流,同性恋、堕胎等社会话题的重要性甚至也会超过外交议题。第二,对外交议题,普通老百姓知之甚少,因此可以被媒体所玩儿弄。大选期间设置什么外交议题,如何表述,对候选人来说至关重要,马虎不得。
“老子天下第一” ——“傲慢”的美国人
无知,可不是傻,美国人不是弄不明白,而是压根儿没有兴趣知道。这种心理状态,源自他们与生俱来的傲慢。当然,有时候这也不是坏事,人不可有傲气,但不可无傲骨。
如果不仔细观察,美国人的傲慢不易觉察,相反,初次接触美国人,你会被他们的热情所感染。他们和你握手时,会两眼看着你,笑成一朵花。你要是和到中国的游客攀谈,问起对中国的看法,他绝不会口无遮拦地批评一通,而是用美国人特有的夸张表情告诉你:“太棒了!太美丽了!”在美国的宾馆乘坐电梯时,即使陌生人也会笑着和你打声招呼,可谓宾至如归。
热情和傲慢,看似矛盾,实则不然。热情是表面现象,而傲慢是骨子里的。我曾和我的朋友、以色列驻华外交官艾思卡聊起美国人。“美国人喜欢和你聊天,喜欢问你做什么工作,不过,你可千万别当真,他们只是问问而已,你回答什么,他根本不关心。”艾思卡说。
这种傲慢是天生的。美国是典型的个人主义国家,人们都为了“美国梦”而奔忙,作为职业人在职场上拼杀,犹如马拉松比赛,为了达到目标而努力,事不关己则高高挂起。他们无心窥探别人,也没有精力窥探别人。美国人初次见面就会像朋友一样对你夸夸其谈,三天后他便忘记你是谁。
我采访美国人时也曾碰到令人十分恼火的事情。
2007年9月,美国著名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战略部主任安东尼·科德斯曼在美国使馆新闻文化处接受采访。当时除逢中国战略石油储备入库,我问他是否和中国专家谈到这个话题。
科德斯曼先生的重点研究领域之一是能源,著有一系列有关美国政策的研究报告,曾在美国能源部任职。我的问题还算正常,可这位专家提高了声音,给我一连串反问:你知道中国战略石油储备是多少吗?你知道每天有多少油轮通过马六甲海峡运抵亚洲吗?然后,他煞有介事地列举了一大套和我的问题无关的数据,却根本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由于还有其他记者在场等着发问,我没有对他还击,但他的举动实在是过于傲慢。这种不耐烦的态度在美国人当中常见,但在欧洲人当中却很少见。德国自由大学的一位教授曾在接受采访时告诉我,“没有愚蠢的问题,只有愚蠢的答案。”
喜欢高高在上,认为我是对的,不肯换位思考,不肯平等对话,缺乏应有的耐心,这就是美国式傲慢的特点。
傲慢不等于骄傲,有时候傲慢表现为对他人的不尊重,对不同文化和文明的不尊重。2007年9月,哥伦比亚大学校长李·博林格不顾多方反对,邀请伊朗总统艾哈迈迪一内贾德到学校进行演讲,但他在“欢迎辞”中却对内贾德毫不留情,展示了美国人的傲慢。
在七百多名听众面前,博林格称内贾德是“独裁者”,说他否认纳粹大屠杀要么出于“挑衅”目的,要么是缺乏“教育”,因为“大屠杀是人类历史上记述最多的事件”。“总统先生,你展现了一个狭隘、残酷的独裁者所拥有的一切特征。”博林格说。
此时,台下掌声一片。
博林格这么做,或许是迫于政治压力,或许是打心底里认为内贾德总统是“独裁者”,或许是为了澄清自己不喜欢内贾德总统。但是,无论如何,对远道而来的客人当头一棒,不符合东方社会传统意义上的待客之道。
如果他称萨达姆独裁,或许还可以理解,可人家内贾德是经过真刀真枪的大选击败前总统拉夫桑贾尼当上总统的。他言辞激烈是真,他反对美国也不假,但因为他反对美国就硬生生给扣上一个独裁者的帽子,这,也只有美国人才能干得出来。
美国人的傲慢有政治上、经济上、文化上的多重原因。作为一个年轻的国度,美国建国200多年来顺风顺水,从当初东海岸的13个殖民地,发展到西到太平洋、东抵大西洋的大国,又经过两次世界大战成为超级强国。
美国人知道,他的国家是强大的国家,他们过着世界上最富足的生活,他们认为美国的制度和文化是世界上最好的,其他国家都应该效仿。这种强者心态在爱国主义的教育氛围下愈加强化,一方面造成了美国人俯瞰世界的心理状态,另一方面的后果却是让普通美国人对外界毫不关心。
简而言之,这种心态就是“老子天下第一”。有幅漫画人木三分地刻画出美国人的傲慢:“山姆大叔”号巨轮停靠港口,高高飘扬的星条旗上写着“老子天下第一(Second to None)”。有意思的是,漫画中,巨轮旁边停着的一艘小舢板上挂着一面破旗子,上书“老子(None)”。上帝也是有用的 ——实际的美国人 无知、傲慢,从根本上来看是源自他们注重实际的处世态度。 中美文化不同,有些词直接翻译过去后往往内涵发生了变化,比如说,“实际”这个词,我们常说某某人太实际了,意思是说太斤斤计较,眼光不够长远,甚至隐含小肚鸡肠的含义,可翻译成英语后,无论是realistic,practical还是down-to-earth,都成了中性词。
美国人不像法国人那样喜欢浪漫,也不像英国人那样讲派头。他们认为,死要面子意味着一事无成,耽于幻想则意味着一无所有。
“这样做能挣钱吗?”、“会有效果和回报吗?”、“我能从中得到什么?”这些都是美国人在决策之前最常问的问题,而不是诸如“这样做体面吗?”“有趣吗?”“它能推进知识的发展吗?”之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