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这般异想天开的想着,便想是让她难以呼吸,那样一种刻骨的思念,当真如百蚁钻心,时常痛得她像是窒息了一般。
然而,站在天下苍生的角度上去想,她又觉得自己万万不能太过自私,因为她已经拥有了很强的能力,她觉得自己应该肩负着更重的任务,斩妖除魔,解救众生,义无反顾。
而让人无奈的是,这个最大的魔头,却是她心里最惦记最心爱的男子。
这样的一种痛苦,谁,又可以体会得到呢?
此刻,见她不说话,沈遗风便又续道:“虽然在你心中,我极有可能是那个传说中的灭世魔头,不过,你可曾想过,至少过去的我和现在的我,都还是我,一直不曾改变,不是吗?”
“不曾改变?”冷心竹冷冷道:“蜀山一战,你杀的人还少么?”
沈遗风沧桑一笑,昂起了头,眼中似有一抹薄薄水雾,没有说话。
冷心竹看见他脸上那样一种沧桑的悲痛,心中也莫名一疼,她何尝不知道蜀山那一战的前因后果,若非蜀山掌门与仙界至尊合谋将沈遗风骗入镇妖塔,又怎会出现后面沈遗风为炼妖壶控制心性而疯狂屠戮蜀山弟子与仙界弟子的事情?
是非对错,其实早在人心。只不过,蜀山发生的事情,与她在盘龙井里看见的那一幕,实在太过相似了,也越发的让她相信沈遗风便是那个灭世之人。
她慢慢低下头,不知该如何面对眼前这个男子,眸子里隐有泪光闪烁。
而沈遗风则一直抬头目视天端那一盘清冷的明月,久久都没有谁开口说上一句话。
“傻瓜……”突然,一只大鸟飞了过来,落在了木楼中,正是乌鸦。
“咦”了一声,乌鸦倒是没想到在这里看见冷心竹,道:“臭小子,我还以为你把本尊一个“人”丢在这仙人洞呢,原来你是在跟美人私会啊。”一脸怪不得的表情,同时也有些愤愤不平,极是妒忌。
沈遗风和冷心竹同时朝乌鸦瞪眼,乌鸦倒是不惧沈遗风,但看见冷心竹那双冷眸,却不由一惊,退了几步,道:“怎么,你们不是私会?”
沈遗风好气又好笑,有意无意地看了冷心竹一眼,冷心竹刚巧也在看他,看见他眼光望来,立刻就别过了头,脸上浮现一抹淡淡红晕,但因脸色苍白,所以极难察觉,很快便又变得面冷如霜。
“哦,我知道了,小俩口吵架了不是?”乌鸦歪着头,一付“我就知道”的表情。
冷心竹再次瞪了乌鸦一眼,乌鸦吓得一缩脖,笑道:“嘿嘿,恼羞成怒了不是?”
冷心竹道:“你再胡说,休怪我不客气。”
乌鸦心里低咕:[你明明喜欢这臭小子的,装什么蒜啊?]它被困在灵鸟寺已有七八个月了,自然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事情,更不知道沈遗风跟冷心竹之间的关系已经僵成了这样,它只记得,几个月前沈遗风受了伤,她救了沈遗风时的紧张模样,明明就是喜欢得他要死的,现在却这般冷漠,不由极是不悦,倒非是开玩笑的语气了,道:“嘿嘿,你若要不客气,那又待怎样个不客气法?”
乌鸦几句话,直将冷心竹说得心如小鹿乱撞,又羞又古怪,但被这无耻的乌鸦这般口直心快的一而二、再而三的说出那些话来,便有了些怒意,冷冷道:“我会把你舌头割下来。”
乌鸦“呀”惊呼一声,再退数步,一脸害怕状,道:“都说女子如蛇蝎,果然一点不假。”
冷心竹气极,忽然玉手反转剑柄,“啸”的一声,一剑挑向了乌鸦,她并无真的伤它之意,更不愿毁坏木楼中的一桌一椅,只是想要吓唬吓唬它,所以这一剑刺出,实则上是没有什么真元混合其中的。
不过,乌鸦却不那么以为了,只待她是真的要割自己舌头,大惊之下,眉心那只血色眼睛蓦地张了开来,射出一道血光。
冷心竹根本就没有想到乌鸦竟然还有第三只眼睛,因为它合上的时候,完全就被羽毛给挡住了,这一睁开才能看得见,同时,她也更没有想到那只眼睛居然还会攻击人,而且力量还大得惊人,待到反应过来时,那道红光已经离她不过三尺。
沈遗风一直在旁观看着,突然看见这等变故,顿时吃了一惊,什么也没来得及想,便是一个箭步跨了出去,挡在冷心竹身前,身体已经承接下了乌鸦的一击,方才喊出一句:“小心。”这句话刚刚喊出,便就全身一震,蹬蹬蹬,退了三步,冷心竹慌乱之下,也退了两步,直到见沈遗风无法支撑,这才伸出手来,将他扶住。
“啊,傻瓜。”乌鸦大惊,看见冷心竹手中握着剑,却不敢过来。
冷心竹狠狠地瞪了乌鸦一眼,但却忽然看见沈遗风嘴角正血如泉涌现,霎时身子一颤,道:“你、你、怎么了?”
沈遗风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乌鸦这一击刚好击中他胸前要害,但听得冷心竹关心的语气,硬是一声不哼,咬牙、忍着痛,勉强脱离冷心竹的搀扶,运起真元,深深吸了一口气,语气虚弱地道:“我、没事。”谁知胸口痛闷至极,刚刚转过身去看她,就晃了几晃,软软的倒了下去。
“啊,傻瓜,傻瓜……”乌鸦大急,怒道:“他死了,他死了。哼,都是你这女人不好,如果不是你,他、他……”气得说不出话来了,其实他哪里又知道沈遗风是真死了还是假死了,只是一时心急,又深知自己血眼的厉害,这才一心认定,说沈遗风死了。
且不论沈遗风是否真的已然丧命,但乌鸦这么一说,冷心竹登时站立不稳,当下便蹲下身去探沈遗风的鼻息,竟没气了。霎时全身一颤,站了起来朝后倒退了几步,险些跌倒在地,一张原本就苍白的脸,更是苍白得没有了一丝血色,只觉从头到脚,有一种说不出的冷意,几欲窒息,却又哪里还有平日里那种高高在上,宛如观世音菩萨般的镇定?
刹时间,她只觉整个世界都变得混混沌沌,脑子里空白一片,仿佛魂魄也跟着飞散了,怔怔的,竟流下了泪来。
“傻瓜,傻瓜……傻瓜真的死了……”
“你……你害死了他,现在你高兴了?”
乌鸦愤怒地瞪着冷心竹。
冷心竹只觉大脑一嗡,心底有个声音在说:[是啊,他现在死了,他死了,你高兴了吗?你高兴了吗?]
“……”
沈遗风真的死了吗?
当然没有,只是被击中胸前呼吸管道的要害,令他闭住了呼吸,乌鸦跟冷心竹对话他都是有听见的,只是苦于大脑昏沉得厉害,根本没什么气力开口说话,浑浑噩噩中,便是不醒人事了。
然而,待他醒来的时候,也不知是过了多久了,只感应到自已躺在床上,胸前的痛楚已经好了不少,不过脑子依旧混淆之极,正欲睁开眼睛来,却忽然感应到自己的左手被一只柔弱无骨般的温暖小手紧紧握住,不由心中一跳。
正在这时,忽又听见一个淡淡的、满含心伤的声音在说:“如果你真的就这样死了,何尝又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这正是冷心竹在自言自语,此刻,沈遗风正躺在仙人洞中、从前属于他的那个石室的床上,冷心竹便坐在床边,眼眶红红的,神色十分哀伤。
沈遗风本来还因两人手掌相握而感觉到温暖呢,但听见她说自己死了是她想要的结果,心里却又莫名的一阵酸涩,干脆就闭着眼睛,不想去看她,谁知,正在这时,又听见她哽咽说:“可是、可是你死了,谁又知道最痛的那个人……是我呀。”这一句话说出,眼角便骤然滑落了两行晶莹剔透的泪珠,心伤到了极致,痛苦到了极致。
惯看花开花谢,缘起缘又灭。
叹红尘,落朱颜,天上人间。
情如风,昔如故,琴萧一曲断时别。
再回首,阴阳已绝。
轮回间,前尘湮灭。
冰封的眼泪,模糊的容颜。
逆天的传说,一生的宿怨。
痛过以后,才知吾爱至斯。
今生已无缘,只昐来生再见。
此时,在冷心竹的心里,她本以为沈遗风已死,是以才至如此伤心。
若她能够保持一些理智;便能感应到沈遗风手心渐渐传来的温热了,唉,只是谁又知道,这些年来深藏在她心里的思念与痛,却是让她迷失在了往昔之中,这天地间便再也没有什么让她值得去在意了。
“你知不知道……自从你离开神剑宗的那天起,我、我的心也就跟着你去了。可我,可我的人却不能跟着你一起走……我、我真的、真的不希望这一切发生的啊,为什么,为什么你一个好好的仙人洞弟子,会、会变成逆天人?呵,我、我好希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我好希望时光倒转,你还是那个普普通通的仙人洞弟子沈沈遗风,那样,我就天天都能听见你的萧声,天天都能看见你的模样……”
“可是,还能吗?”
“我知道,一切都已经注定了,所以,我实在、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啊……你知道吗?你不知道……你不知道……”
这个痴情的女子,心里到底深藏了多少无人能懂的苦楚啊?
她这般痴痴的说着,紧紧的握着心爱人的手,放在自己苍白的脸颊上,只昐望时光能够倒回去,再和他一起,在那彩虹之下,凑上了一曲彩虹之音。
沈遗风听到这儿,也不禁心如刀绞,更是不愿睁开双眼,让她看见自己心伤的眼泪,渐渐的,随着她的低诉声,他回到了往昔的岁月中,听见了那天籁的琴声,看见了那美丽的彩虹,还有那样一个美丽的女子,想着想着,仿佛就痴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又听见冷心竹继续幽幽低吐这些年来的心伤往故,竟无不是对沈遗风刻骨的相思之语,在她这般说来,几乎每一天每一时每一刻,她都从未有停止过对他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