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清朗的早晨,院子里的那片泥地上常常有许多玉白色的蜗牛,它们只有指甲般大小,一只一只地在地上、花坛上、草叶上缓缓地蠕动。蜗牛壳圆圆的、薄薄的,近乎透明。它们的软体也是玉色的,两只小小的触角不停地摆着,用草茎稍稍触摸,或者有一缕微风,它们的软体便会迅速缩回躯壳里。有几次,我都看见一只小小的蜗牛,已经顺着纤细的草茎或者沿着一片树叶爬得很高了,但偶尔的一缕微风,就使它们惊慌失措地缩回他们的软体,因为突然失去了吸附力,蜗牛的圆壳体便从草茎上或树叶上滚落下来。一根低低的草茎,或者一片手掌大小的树叶,都足以让一只蜗牛行走几个钟头或者半天,但一缕不期而至的微风却轻易地让它们滚落到它们原来出发的地方去,笨拙的蜗牛,即使不停跋涉一生,但它们又能走多远呢?
但院子里的那棵石榴树上,甚至头顶那棵高高的葡萄藤叶子上,都有蜗牛们行走过的银白色的浅痕,偶尔在一片叶子的背面,还常常能看到一些已经死去的蜗牛,它们的软体已经被风干了,只有玉色的圆圆蜗牛壳紧紧粘在叶子上。
一片树叶,或许就是蜗牛们终极一生的大世界。一片树叶上的一只风干的蜗牛,让我们隐隐感到生命淡淡的哀伤。
但偶尔有一天,我打扫墙壁的时候竟有些惊讶了,红红的光滑墙壁上黏结着一个一个已经风干的蜗牛壳。它们像一颗颗微小而漂亮的眼珠,稀稀疏疏地睁开在墙壁上,有几颗甚至已经黏结在走廊的高高天花板上。它们可能以为墙体是一根草茎或一片树叶了,于是它们不停地被微风剥落着却又坚定地跋涉着,但是它们饿死了,在它们不知道有多远的生命路途上。
我停下扫帚,我不想把它们从走了一生才到达的高度上扫下来,不管是一只蜗牛或者一个别的什么。因为,不管是知难而上,还是不自量力,只要它们还在自己生命的旅程或驿路上,它们都是值得珍惜和敬仰的。
“在路上”多么让生命敬慕而崇敬的三个字啊,它应该是所有生命和灵魂的墓志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