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李平沉默了半晌。“这坚定了我的想法,——‘世界‘比一个游戏复杂得多,不可能只是商业行为。我会动用所有的资源查一查它的底细,今天下午,我们约个时间一起进入亲身感受一下。
我认为,第一,这可能跟二十几年前科学家大批失踪的神秘事件有关,在中国,这事件的相关消息密级在绝密以上,以我的工作范围很难接触到核心的真相。几年前,咱们放弃追查,就是因为此事牵涉太广、埋藏太深,充满未知的危险。‘世界’与之很可能有关联,从现在起我会继续探查下去;第二,我更担心的是,有人窥探到了我们倒数数字的秘密。”
顾铁盯着他,“你是说……”
肖李平点点头:“我不认为背叛者组织会曝露。只怕有人,或者组织,使用不同的方法,得出同样的结论,那我们将失去先行者的所有优势。”
“不会的。那串无理数像是量子网络中游荡的鬼魂,被我们捕捉到是极端巧合,从概率来说,再发生一次基本没可能。别管那么多,你认为开发‘世界’的意义在哪里?“
“他们想拯救人类,把世界当成审判日之后人类灵魂的家园?”肖李平猜测。
“如何做到?“
“假使他们能够预见审判日的时间,假使最终审判是物理意义的、太阳系范围之内的,那完全可以提前几年将承载‘世界’数据和人类思想的‘创世纪’装入深空探测飞船发射出去,从此游荡在太空,这是比星际移民现实得多的做法,是超前和决绝的意志。“肖李平眯起眼睛。
顾铁揉着太阳穴,沉默了几分钟。“你总往这种黑暗的地方想。我认为这种可能性不大。首先GTC通过其他方式得出倒数日期的结论基本不现实;其次发现者如何说服权力者相信审判日会到来,调动庞大的资源完成这个游戏?再次,想做救世主的人很多,可用这种沉默的、迂回的、莫名其妙的方法拯救世界?也只有你能想出来了。”他揶揄道。
“我可以判断。”肖李平说。“如果‘世界’将是人类的永恒家园,那么它的世界观必将是享乐主义的,游戏里一定充满美好的风景、灿烂的文明、充裕的消耗品和无穷尽的娱乐,简而言之,是适合所有人的养老院,能让人沉溺其中,不去思考未来。倘若反过来,又进入一个残酷的、充满斗争的、资源匮乏的世界,那肯定是另一回事了。”
“切。”顾铁鄙视道,“养仓鼠还要装个滚轮呢。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才是其乐无穷。”
“不多说了,我很忙,你把注射器发到我的地址,今天下午四点半以后我有时间,一起进去看看。”肖李平伸手想要关闭通信。
“你还是没搞懂是吗老肖?”顾铁冲他瞪眼,“‘世界’是个真实的世界,我们进入的时候是没办法选择出生地与扮演的角色的,系统会分配一个身体让你进驻,替换掉原有的AI人格,倘若化身在游戏中死掉,你进入‘世界’的权利就永远被剥夺了。
在技术落后的奇幻背景下,我们想见一面的难度大得吓人。再说,我们在里面怎么相认?没准你是给西方贵族老爷做饭的农妇,我是东方沿海捕鱼的野蛮人,这辈子都见不着一面啊!”
肖李平没理他,摆摆手。影像消失了。
“哦对了,我是占星术士学徒。比渔民强多了。”顾铁自言自语。他伸个懒腰,吧唧吧唧嘴,觉得再睡个回笼觉应该是个好主意。
这时四合院大门处响起敲门声,“顾铁在家吗?快递!”
“来了来了!”顾铁嘟嘟囔囔地穿鞋下床,穿过干干净净的院子,打开院门,从快运公司业务员手里签收了一封薄薄的挂号信。
发件地址是俄罗斯符拉迪沃斯托克列宁区的一个邮政信箱,顾铁有点摸不着头脑,边拆信封边走回正房,忽然信封背面角落一点小小的污迹吸引了他的注意。
“如果没猜错的话……”他拍拍脑袋,把信封放在投影终端机的一只输入镜头前,打个响指,放大的图案在空气中显现出来。顾铁调用一个简单的密码表程序,杂乱无章的灰色纹路中央依照斐波那契数列描绘出一个三眼、四手、颈上绕蛇、脚踏白牛、手持三股叉的神像。
“我就知道。”顾铁把信封丢在一边,扑通一声倒在床上。“那个神经病又惹麻烦了,每次都要我去擦屁股。”他皱着眉头,但嘴角慢慢浮现出一个笑容。“——谁让我喜欢麻烦呢?”
他分别发出两封邮件,第一封发给一个女人,安排接下来一个月的基金运行情况;第二封发给肖李平,告诉他自己马上要出趟远门,这个月的会议改为明天举行。
接着顾铁关掉终端机,从西厢房的大柜子里翻出一台老旧的PC机接通电源,又把自己屋里很少使用的仿真舱拆卸开来,把零件摊了一地。
管家老赵这时候遛弯回来了,把鸟笼往石榴树上一挂,用他改不掉的河北口音问:“东家,又弄啥呢?把上房搞这么乱,回头自己拾掇啊。”
顾铁抬起头来嘿嘿一笑:“说了你也不懂。如果能成,我就牛了。”
“不赖。练拳了没?”老赵丝毫不感兴趣。
“没顾上,等等,等等。你瞧,把这些电极接上,就能分析出注射芯片的输入输出方式了。”顾铁显摆道。
“不赖。晌午吃烫面饺儿?”老赵给自己沏了壶茶。
“我看行。”顾铁躺在地上,把一根又一根探头插在自己身上。
“行就行。”老赵打了个呵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