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好意思笑!”我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好,怒视李树彬。
“我还帮你把这一跤延迟了几秒中呢!”李树彬的笑脸没有褪去。
“你还有没有人性啊?”我小声嘟囔着,毕竟他是我的老师。使劲儿揉搓着床单,发泄刚刚的不满。
“你当我是聋子吗?”李树彬收起笑容质问我,“连骂人的胆子都没有!”
“你算人吗?”被李树彬一激将,我脱口而出。但是,这话说的是不是有点过了?
李树彬指着我的鼻子,点了点头,“很好!”说完,他转身出去了。
“喂!喂!”任凭我拍着床大声叫他,他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我的视野中。这家伙不会是生气了吧?回学校去了?
真是的,气量也太小了!分明是你让我大声骂你的呀!怂人!
“小两口吵架很正常的,”一直在看热闹的老太太发了话,“床头吵床尾合。只要不伤了对方的心,吵吵也无妨。”
“啥?”我回头望着老太太,想要解释,“我俩不是两口儿……”
“我懂,”老太太放下手中的水杯,“年轻那会儿,我和你爷爷吵架,一生气就和别人说我俩没有任何关系,我不认识他之类的话,急得你爷爷呀连连道歉!”
老太太脸上洋溢淡淡的幸福,像是陷入了回忆之中。
可我却被咽得说不上话来,只能听着她讲那陈年旧事。
“我脾气一直都不好,你爷爷也是个急脾气,可唯独能让着我,不欺负我,”老太太慢悠悠地说着,“儿女们惹他生气了,他拿起扫帚就往脊背上打,可从没和我红过眼……”
啧啧,这么狠!从小到大,不论我犯多大的错,父母从未这样惩罚过我,顶多就是闭门思过一小时,外加一篇检讨。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也渐渐学会该如何和父母相处,不惹他们生气,少让他们操心。如果我以后有孩子了,一定也不会打他们的,我才不相信“棍棒底下出孝子”呢!不仅伤害孩子的肉体,心里也会留下阴影,说不定以后还会逆反。
“只可惜你爷爷有心脏病,去世的早,唉,再也不能给我买好吃的啦……”老太太不紧不慢的一句话,把我的思绪又拽回了现实。
“啊?”我错愕着,看着她的床头柜上堆着的各种水果,补养品,“那这些?”
老太太笑了笑,“儿女们买的,贴不贴心的,就那样儿啦。各自都有自己的小家,都忙……”
“哦。”我应声着。突然想起父母,我是独生女,家里就我一个孩子,如果以后在外地工作,父母一定会很孤独吧!节假日里,家里一定很冷清。
“少年夫妻老来伴儿,小姑娘,偶尔使使小性子没什么不好。但是,如果人不在了,你再想对他好也于事无补咯!”老太太说完,闭上了眼睛养神。
我望着对面的墙壁,思绪又飘散了。
大二暑假在蛇圪塔村“三下乡”调研,那里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离开学校之前,我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功课,这是一个经济水平相对较高的村庄,村民的房屋大都是新建的,家里的设施清一色的现代化,很多人家的车库都放不下购置的多辆汽车。
但是,驻站调研开始后,我的心渐渐失落起来。这里的村民在村里的企业入了股,几乎没有人家是靠种田为生,即使是果园,也都承包了出去。但是,每当清晨和黄昏,家家户户门口都会坐着看风景的老人,只有偶尔几处,有三五个老爷爷围在一起下象棋。老人们说,儿女们去了城里打工,混得像样儿的,在城里都买了房子,把孙子孙女也接去读书了。他们一辈子在农村住惯了,怕进了城给儿女们添乱,更何况也不适应城市快节奏的生活。村子里的人家稀稀拉拉沿着一条沟分布,每家每户离得不近,要想找邻居聊天,气喘吁吁地走过去,还要坐下来歇上半天,索性就不出门了。
拿着调研问答卷,我发放给老人们,老人们却笑着摇头说自己并不识字,让我念给他们听。提到许多学术上的名字,我再一一解释给老人们。老人们笑容可掬,都很热情地配合我和其他组员完成了调研。
“你们要在这里住多久?”我记得有一位老人这样问我。
“半个月吧。”我的搭档回答道。
就在我和同行的组员结束所有的调研,准备返回学校时,有两位老人相互搀扶着向我们走来,村长向我们挥了挥手,示意我们下车,老人们似乎有话要交代。
走进了,才看清其中一位老人手里抱着一个塑料袋。
“这是自家果园里的梨,水分好,你们拿去吃,”老人们笑眯眯地望着我们,“有空了再来玩,有你们在,我们的生活也热闹。”
老人们递过塑料袋的一刹那,我看见他们的手上都带着许多枚金戒指。款式奢华,想必是儿女们为了表达孝心送给老人们的吧。
但是欣慰之情转瞬即逝,住在山村的老人要这些金银珠宝又有何用呢?华而不实的东西总抵不过真真切切的亲情来的实在。如果真的孝顺,倒不如常回家看看老人。
捧着老人们送来的梨,总觉得有千斤重。第一次接触电视新闻里常常提到的“空巢老人”,内心的沉重难以释放。
“啪”地一声,李树彬把几张纸丢在了我的被子上。
回过神来,仔细看了看上面的字,李树彬竟然帮我交清了剩下的费用!
“我问过你的主治医生了,这两天你老老实实给我在医院住着,”李树彬一只手叉着腰,像个怨妇一样,“腿好了就赶紧回学校,我可不想找人来把你这个残废背回去!”
“知道啦!”李树彬的出现让我喜出望外。
“回了学校赶紧还钱!”
“好好好……”我满口答应着,摆弄着发票,心里终于踏实了。
可是再一抬头,李树彬一只脚已经踏出了病房。
“你干什么去?”一种不祥之感瞬间笼罩着我的心头。
“会议推迟到下午了!”李树彬的声音回荡在楼廊里,人早已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