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〇〇年秋季,我在西安一家影视公司兼职作群众演员。那时北京、上海过来拍摄的剧组挺多,如果运气好,每周会有一到两次的拍摄机会,偶尔也可能会碰到电影电视里常见的那些“明星大腕”们,要是能跟他们搭一两句台词,露个侧脸,那也算是莫大的荣幸了。
那年冬天凌晨一点半,在帝豪夜总会有一场戏,我被副导演挑中扮演服务生。换好服装之后,我们侧立一旁,等候导演调遣。
这是一组中景拍摄,主机位对准的地方,有三个人,一位老头和两位美女。老头是我们群演里的“明日之星”,因为形象好,拍摄经验丰富,经常会得到更多的上镜机会,老头旁边两位穿着暴露的美女则是从舞蹈学院请来的学生。这组镜头主要是讲,这个老人在夜总会风流快活的场景。台词动作没有特别要求,演员只需根据情景自行发挥就行。
“起——”
“预备——”
“实拍!”导演拿着扩音筒不紧不慢喊出这个词的时候,全场迅速进入拍摄状态。我也不例外,身子站得笔挺,以使自己更象个服务生。老头色迷迷地看看左边美女,从桌上拿起一串葡萄递到她的手里,又摸摸右边美女的脸蛋,从桌上拿起一片西瓜放进她的嘴里,右边美女刚咬一口便花容失色,一个没忍住就把西瓜吐了出来。导演喊停,过来质问,那美女委屈地说“西瓜坏了”。
动作重新做了调整,这三人的表演没问题了,可服务生的戏老过不了。被挑选送酒的几个“服务生”,有的没走到客人桌前就自己栽了个大跟头,有的则完全挡住了主机位,还有的站在镜头前故意抢镜,这些错误在导演看来都是不能被原谅的,便直接换人。最后,副导演让我上。
我的戏便是将这三瓶酒、四个杯子顺利地放到主要演员围坐的那个桌子上。这绝对是上镜的好机会,这也绝对的有难度,对我这样一个没有经过专门培训的“服务生”就更是如此。我静静地站在镜头外,等待着副导演的吩咐。
“走!”副导演在我耳边小声说了一句,同时用手在我背上轻轻推了一下,我按着一定的步速从容地走到桌前,弓身,拿酒瓶,放酒瓶,拿酒杯,放酒杯,一连作了七次拿放动作才好不容易将任务完成。
听到导演喊“停”,我以为是这场戏过了,却见导演直奔过来,对着我大声说道:“你怎么一个一个拿?”这话说得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导演抢过托盘给我示范,我即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导演是要我一手拿两瓶,加快“服务”速度,因为这组镜头设计中给我这个“服务生”留的时间是很短的,我不知道现实中服务生是否也有这样“快速”服务的时候,但这是演戏,演戏就得听导演的,导演就是司令,演员犹如小兵,唯命是从是小兵的天职,演员的职责就是用心把戏演好,即便我还只是一个跑龙套的群众演员。
导演喊话,副导演说“走”,我又走了,走到桌前,拿酒瓶,一手拿两个,“咚!”剩下的那一瓶从倾斜的盘子上掉到地上,幸好没摔破。不过这次又演砸了,导演的“停”中已有了十足的火药味。
接下来是一阵子短时间的交流,热心的朋友凑上来给我支招,要我如何如何才不致于再失手,我心存感激。但是他们的方法到底是不是真如他们所说的那般有效,恐怕也就只有实践过后才能知道。
第三次拍摄时,我按一位朋友说的,把盘子放在左手臂上,用左手紧紧抠住托盘的边缘。作为一个镜头,谁也不会在意这种姿势是不是符合标准,导演没有提出异议,就说明可行。弓身的时候,一个瓶子突然睡在盘中,我根本来不及阻止它在这时候偷懒,结果便是在意料之中的,导演此时已是怒不可遏。
场记,副导演前来安慰我,要我不必紧张,其实我哪里是紧张,从头到尾我就没紧张过,问题是盘子的平衡确实不是一两下就能掌握得了的。后来导演就把这个镜头改了,拍不到我的手,我只需把盘子往桌子上一放走人就行。这次过了,也完全没有悬念。
这就是演戏,有时看起来很简单的一个镜头却要花费很大精力去拍,镜头上演员的每一个动作都可能要付出相当大的艰辛。尽管我一时之间成了大家埋怨的焦点,但我高兴于在这埋怨中逐渐成长,成长是痛苦而又快乐的。
我时常记着著名影星索菲娅.罗兰的一句话:没有微不足道的角色,只有微不足道的演员。演员既是演戏,也是演自己,所以要全心投入。也许我用一辈子的努力也作不了一个名演,但我可以作凭借自己的努力做一个合格的演员。
(2000年冬于西八里村,2016年9月21日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