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不稍待观望,万一这老二媳妇仗着自己是云郡王之女低嫁来了萧家,华氏这一亲乎,便极有可能宠了她的势。
一个弄不好,搅得萧家鸡犬不宁那可就后悔都来不及了。
岂知云镜倒全无一点芥蒂,好似华氏从未苛待过她,不仅当着众人的面亲自奉了一杯热茶给华氏,还口口声声唤华氏为娘,并极惭愧地为她以前的不懂事之处跟华氏道歉。
这让华氏到是不好意思再一味板着张脸,虽依然与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却明显人都看得出来,心底对云镜的清醒还是喜大于忧的。
不管她是虚是实,终于不再一味疯疯傻傻看到就惹笑话,总归让华氏长了点面子。
日后,也再不用怕那些长舌妇耻笑老二娶了个傻子了!
而云府那边得到消息,当日便派人送了许多补品与礼物过来。
确定了云镜如今已去了傻病,云天傲别提多欢喜,碍于身份不便亲自前来看望,便交待探望的下人带信云镜,让她身体好些了便回府一趟,
云镜心知云老爹这是不放心想弄清这是怎么回事,却也没再打算避着,次日便亲自去了华氏处,跟其商量了下礼单回礼之事,于隅中时分备了回礼去了云府。
她这般事事以华氏为主,到让华氏满心里欢喜。
原还以为她会仗着云郡王撑腰会不将萧家放在眼里,谁知不仅没有,竟连回单这事都事先来跟自己商量。
且礼单上的物品与价目相对得宜,既没有铺张浪费的充排场,又不显得小气寒酸,委实教人看了挑不出半点错处,甚是满意。
而云府之中,听说云三小姐一夕间去了傻病回门,上上下下的人无不好奇万分,却又没人敢明目张胆地观望,端的是气氛热烈、现场冷清。
是以云镜从进大门时便有种被人偷窥的感觉,一直到与云天傲进了书房,那些古怪莫名的目光才彻底从周身移开。
“爹,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从一进书房,云天傲便一脸审视地看着云镜,纵使她足够冷静,却还是有些不自在地率先开声,打破一室僵局。
从上元那晚她便知道云天傲应该已经察觉了什么,却因后来发生那一连窜的事,才让他没有机会当面跟自己问清楚。
以前她因着傻与云天傲单独相处的机会不多,每每相对,也总是从他的眼中看到一丝怜惜与叹惜,似这等冷场的时刻到从没有过。
如今云镜却发现,到底他是一郡之主,那犀利的眼神不须言语,竟已教她有些招架不住。
倘若不能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相信以他的洞察力,也不会轻易过关。
果然云天傲不开声则已,一开口,却是直奔主题,连半点迂回之地也不曾留。
“笑笑老实跟爹说,你这病,到底是何时去掉的?”
“这个呀……”云镜也不着急,微微思忖片刻,便调皮地卖关子道:“爹若答应知道真相后不生笑笑的气,那笑笑才敢说。”
她说是如此,眼底却丝毫没有一丝惧意,让云天傲故意肃板的脸忍不住心生感憾,却是欢喜之情更多。
微抬了抬衣袖,他让云镜坐下说话,方神色缓和,面部微微生了笑意:“你都敢瞒了爹这么久,还有你怕的事么?”
“当然有!这事笑笑瞒着爹也是情非得已,也希望爹知道真相后,莫生笑笑的气,也莫去责怪任何人。毕竟笑笑能平平安安活着,也是因祸得福,一切都是命数!”
云镜神色一正,嘻笑之情已然收起。
见她忽然转了态度,云天傲眸色微微一禀,隐隐猜到事不简单。
云镜微顿了顿,见对面的男人正静等着自己下文,便又道:“说到真正的清醒,其实早在去年夏天的那一场大病之后,笑笑便突然对外界有了清醒的意识,算是从那时起便真真正正去了傻病,变回了一个正常人。不知爹是否还有印象,笑笑一向能吃能睡,活得比猪还要简单快乐,小病小痛之类平时根本没感觉,便是有,也吃喝几顿便又活蹦乱跳起来。二姐自幼好学,对药物方面更是无师自通,这点爹也是知道的。从前笑笑无知,二姐便隔三岔五煮些奇药来给我喝,每回喝过笑笑不是肚子疼便是头晕脑胀,却从来不知喝下的都是些什么。后来有一回,二姐又弄了一碗奇怪的汤药叫我喝,说是喝了能治我的病,我便二话没说仰头就给喝掉了。谁知喝完后却是痛得满床打滚,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要疼得死去活来。后来的事爹也是知道,大夫说是笑笑食错了东西中了毒。而苑里的下人平时便对我懒散应付,人前一个样,人后一个样,个个都摧脱责任,争相说是笑笑自己可能误食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才落得如此下场。对笑笑一个傻子而言,有些看护不周确实无可避逸。所幸笑笑命大,那碗药虽折磨得笑笑大病一场,却因鬼门关里走了一趟,笑笑在迷糊间将从前的所历之事一一看了个清楚,等到恢复意识醒来之时,眼中的世界便与从前大相径庭,变得真实而鲜明起来。如此,笑笑这才算重新活过,不枉来到这个世上!”
这番话,云镜虽是现编,却也是道出事实。
在初来到这个世界之时,她还尚在病中。
本因自己对寄主的身份一无所知,便有心装失忆欲蒙混过关。谁知这一装却发现一个天大的好事,原来那云笑笑本就是个傻子,她就算对这家里的人一个不认识,也不用担心做出什么反常之事被人怀疑了。
可这庆幸归庆幸,云笑笑虽傻,云镜却不傻。
等病好得差不多时,她也通过暗中细枝末微的观察将身边人的品性看出个大概。
更将那造成自己这一场大病的罪魁祸首很快便揪了出来。
好歹自己也是中医世家长大,那云奕水连她病中都不放过,依然借着探病为由端些一闻便不对劲的药膳过来,她若是不警觉,便要与那云笑笑一样,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看着面色平静,娓娓而叙的三女儿,云天傲眼底满是震惊。
这么多年来,他不是不知道水儿常常捉弄笑笑,却从未想到,水儿竟是狠毒至此,一度下毒想要毒死笑笑。
“笑笑是说,这一切,都是你二姐造成的?”
努力平复了心底震惊,云天傲还是无法相信,水儿会有心害死笑笑。
云镜见他惊疑交加,便对自己以前的猜测更是深信了几分,忍不住冷冷一笑,反问道:“二娘一度骂笑笑是贱人所生,而笑笑一出生便是傻子,娘也不幸难产而死,爹爹就没想过,这其中是否有什么隐情吗?”
“你……”云天傲呼吸一紧,震惊的面孔便立时生了愧意。
“我一朝清醒,等于重生。爹一向疼爱,笑笑心知肚明,装傻是笑笑无奈之举,希望爹莫怪,也希望爹能理解。”
对云家的过往,云镜并不是很清楚。
只知二娘与笑笑娘本是亲姐妹,当年二娘怀了二胎之时笑笑娘在府上做客,却意外与爹互生了情愫,自此这段感情便一发不可收拾。
后云天傲执意将娘娶了进门,气得二娘动了胎气,最终滑了胎。
这样的复杂关系,云镜作为一个现代人,自是鄙视云天傲与云笑笑她娘的。
虽然二娘也是侧室,又在古代这种允许三妻四妾的时代,但到底一个在老婆怀了孕的时候看上别的女人、一个在姐姐怀孕时候爱上姐夫,这种事情,打死云镜也是无法认同!
于是对于云笑笑的傻与她娘的死,云镜都不会有太多的同情。
毕竟这世上总有因果循环一说,就算她们的错罪不致死,可在这样后苑相斗、非死即伤的时代,命运本就不公。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那一场爱恨往事,云天傲算是既负了姐姐又害了妹妹,内心对她二人都存了歉疚。
是以对二女儿他格外纵容,导至云奕水心狠手辣,炼药制毒伤到下人的事,时常有之。
而云笑笑天生痴傻,云天傲因她生母的不幸也是百般怜惜,即使所有人都耻笑他生了一个傻女,他却一样好吃好喝从未亏待。
到底这样的债,因他所种,当然也由他而还。
算来,云天傲也算一个难得的好父亲。
可在这样一个复杂的前提下,这种好,便是悲哀!
对云镜来说,她与他们完全是没有任何关系的陌生人,谁对谁错她根本不想去评判。
从前怎样她都不管,如今这身体换了自己做主人,她却是不容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欺凌。
装傻只是权宜,一旦恢复自我,从前的债该收的收、该讨的讨!
她非圣母,只有懒得计较的时候,绝不会计往不究!
“……是爹的错。”良久,沉默不语的云天傲方深深一叹,刚毅的面上满是悔痛:“是爹对你照顾不周,愧对于你……只是爹没有想到,你二娘心底的恨竟如此强烈,竟教得水儿……唉,爹实在无颜对你!今后,爹希望笑笑不要怨爹,也让爹,能够好好补偿你!”
这样的话,让云镜心底微微一动,意识到云天傲算是第一次正面跟自己提及当年往事。
微微一笑,她已淡然而道:“有爹这句话,笑笑已经很满足了。笑笑之前便说过,我告诉爹真相不为计较谁对谁错,只希望过去的都能过去……不管怎样,只要爹不嫌弃,我永远还是爹的好女儿!”
她果然没有猜错,二娘对自己的恨不是没有缘由,而娘的死,也不是无缘无故。
却只要有云天傲这句话,云镜便放心了。
说明她对自己的真实身份没有怀疑,有了他的认同,那云镜以后便可以顶着云笑笑的身份,毫无后顾之忧地活在这个世上了。
“好好,好啊!”云天傲一脸欣慰,看着这般懂事善良的女儿,忍不住又生了婉惜,“都怪爹没有及早察觉,不然定能替笑笑寻到一户大好的人家,不至错嫁到萧家受累了。”
若非女儿傻,云天傲是怎么也舍不得嫁到一户日益衰落的商户人家,虽是吃喝不愁,却是地位卑微,受人轻视。